蘇枝兒的手被水果刀劃傷了。
她剛才情急之下從小包裡掏出水果刀的時候,因為太緊張,所以不小心自己先摸到了尖銳的一頭。
鮮血登時湧出,幾乎浸染半隻手。她忍著痛,紮了鄭峰一匕首的同時,自己的手也疼得要命。不過那個時候她緊張大過疼痛。直到現在,那股被壓抑的疼痛才像是脫韁的野馬一般朝她奔騰而來,把她踩哭了。
少年坐在蘇枝兒麵前,看著她哭濕的臉。
好嬌氣。
小娘子臉上紅疙瘩沒有好,雖然看著不好看,但那雙眼睛尤其漂亮,眼神濕漉漉地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眸,似乎涵蓋了世間所有的純善和美好。
現在裡麵都是委屈。
小娘子掌心細嫩,那道傷口幾乎橫向貫穿整個手掌,看著不深,但血流了許多,上麵還沾著汙泥、石屑、草屑之類的東西,混合著血跡往下淌。
少年洗淨了手,用濕帕子替她擦拭,表情陰沉。
殷紅的血往下滴落,緩慢暈開在周湛然純白的袖口上,少年的視線被這抹紅色占據,整個人的神色開始變得古怪,連帶著呼吸都急促起來,掐在蘇枝兒腕子的手不自禁收緊。
“疼!”
少女嬌聲一喊,周湛然瞬時回神。
他濃密的眼睫往下落,遮蓋住眸中猩紅之色。鬆開手後,少女腕子上赫然就是一圈紅色掐痕。
他沒用什麼力氣,隻是蘇枝兒養尊處優,天天鹹魚養肉,不見光日,把自己養得肥嫩白胖。
少年抬眸,蘇枝兒雙眸漣漣,幾乎看不到眸中光彩。
帳篷內未點燈,隻掀開的掛簾一角浸出幾縷晨曦光色,少年的臉一半浸在黑暗中,一半露在晨曦下,顯出幾分詭異陰暗之色。
他伸手扣住她的腕子,少年的胳膊也是細的,可他的是勁瘦纖長的細,而少女的是軟綿綿的細瘦,好似稍微一用力就會在他掌中折斷。
少年腕上的佛珠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悠,他沉著眼傾身湊上前去,似在壓抑著什麼,嗓音嘶啞,“你不乖。”
蘇枝兒疼得抽泣,“你的破帕子滴水,嗚嗚嗚……”說完,蘇枝兒氣得用小拳拳捶打少年胸口,企圖通過這種行為減輕一點自己的疼痛,可惜,沒有用,嗚嗚嗚嗚,捶得小手手都痛了。
周.十指不沾陽春水.人形沙袋.湛然:……
少年移開帕子,垂首,用自己乾淨的內袖替她擦拭。
小娘子一直疼,一直哭,哭得眼睫濕漉,滿臉潮濕。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蘇枝兒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她根本就不敢看自己的傷口,隻得偏頭躲開,哆嗦著唇讓小花替她收拾。好像很深的樣子,不用縫針嗎?嗚嗚嗚……
小娘子抖得厲害,不知道是因為哭得太厲害,還是疼得太厲害。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輕薄的白色寬袖,蘇枝兒淚眼朦朧間聽到小花的聲音,“給你牽。”
蘇枝兒抽噎了一下,帶著哭腔道:“不要。”
聽著小娘子的哭泣聲,少年略顯煩躁地收回寬袖,滿心怒氣無處發泄。他盯著她的側臉,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將她往自己胸前一按。
寬大的袖子遮住蘇枝兒的腦袋,她像是被護進了一個純白色的天然保護圈,耳畔是少年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咚咚咚……”敲擊著她的耳膜,讓她原本急促的心跳也跟著平靜和緩下來。
蘇枝兒的手輕輕揪緊了周湛然的衣擺。
懷中少女的抽泣聲漸消,少年也心緒也緩慢平和下來。
周湛然沒處理過這種傷,可他看人處理過。
初開始他跟錦衣衛打架時,沒少受傷,看著看著就知道怎麼處理了,尤其是像這種刀傷。
不過看過豬跑不等於自己會,頭一次乾這種事,尤其小娘子還嬌氣的很,重一點不行,輕一點還弄不乾淨。
等收拾好,外頭已經大亮。
少年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身體,少女輕哼一聲表示不滿。
他低頭,蘇枝兒揪著他的衣擺,閉著眼,早已酣然入睡。
胸前濡濕一片,那是少女的淚。
光線變強,蘇枝兒歪頭躲避陽光,露出自己一截纖細脖頸。衣領往旁邊鬆落,屬於男人的掌印就那麼清晰的印入周湛然眼簾。
這是鄭峰掐出來的。
一股滔天怒氣瞬時充斥周湛然滿身,那是一種自己的東西被人碰了的煩躁厭惡感。
除卻憤怒,少年竟還隱隱感覺到一絲恐懼。
他是個瘋子,一個情緒化的瘋子,可他又偏偏不認識自己的情緒。
恐懼?這就是恐懼嗎?他在恐懼什麼?
隻有得到了才會因為失去而恐懼。
周湛然低頭,手指撫上蘇枝兒的脖頸,那股熟悉的煩躁又湧上來。
這個女人,很古怪。
讓他變得古怪。
.
帳篷外麵似有人影閃動,大貓發出低低的警告聲。
帳篷口,肖楚耀聽到警告聲一頓,他小心翼翼地探進來一顆頭,在看到床榻之上相擁在一起的男女時立刻又把自己的腦袋收了回來。
差一點這門簾子就變成狗頭鍘,把他的狗頭鍘下來了。
“進來。”裡麵傳出聲音。
肖楚耀趕緊撩開門簾進來。
光線一瞬大亮,蘇枝兒睡得迷糊,更把臉埋進了小花懷裡。
少年伸手擋光,眉頭一皺。
肖楚耀趕忙放下簾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傷藥。”少年的聲音冷下幾度。
肖楚耀趕緊取出傷藥,剛剛踏前一步,少年的眉頭又是一擰。
肖楚耀立刻踮腳,躡手躡腳的進來。
堂堂錦衣衛副使,活得像個小偷。
“主子,傷藥。”肖楚耀用氣音回答。
周湛然接過傷藥,拿在手裡,問他,“疼嗎?”
肖楚耀想了想,“主子,您之前用的一直都是這款呀。”疼不疼您自己應該知道呀。
“嗯。”
不疼的。
.
“這是什麼?”蘇枝兒一覺睡醒,小花正坐在她身邊。
帳篷內外頭的光照亮,她看到少年如玉透明肌膚。嗚嗚嗚,果然還是她的小仙男最好。
“上藥。”周湛然拿出藥,抬起蘇枝兒的手。
其實蘇枝兒也沒睡多久,掌心疼得她睡不著。
“疼嗎?”她麵露擔憂。
“不疼。”周湛然道。
“哦。”蘇枝兒相信了,然後……“啊!我不要用了!”蘇枝兒疼得渾身冒冷汗,手抖得跟雞爪子一樣。
“騙子,嗚嗚嗚,大騙子……”蘇枝兒聲淚俱下的控訴,身體疼得扭成麻花,手腕卻還被少年捏在手裡。
周湛然眸中露出困惑之色,他一邊手不抖的倒藥,一邊慢吞吞道:“不疼的。”
“不疼你個鏟鏟,你自己試試!”蘇枝兒氣得舌頭打架。
“試過,不疼。”
白色的粉末被儘數倒到傷口上,仿佛熱油澆築過來,最高濃度的鹽水順著血入了經脈。
蘇枝兒覺得自己要炸了,可少年箍著她不讓動,讓她想把藥粉抖掉都不行。
“啊呼呼呼……噗噗噗……”手不能抖,嘴還能用,蘇枝兒用力吹了三下,白色的小粉末飄起來,糊了少年一臉。
周湛然:……
蘇枝兒還在努力的吹,太疼了,吹掉一點是一點。
突然,她的後衣領子被人拽了一下,然後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將她往榻上一按。
“唔唔唔……”
“不疼的。”
“唔唔唔!!!”
我砍你一刀你試試疼不疼!
.
這次,蘇枝兒哭得比上次收拾傷口還要凶,她哭得脫力了,不止脫力,她還覺得自己要脫水了。
單手抱著水壺喝了半壺水,蘇枝兒又飽又餓。
水喝飽了,小肚子晃一晃還能聽到波浪聲,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什麼也沒吃,餓是真餓。
“我想吃南瓜餅。”
少年歪頭。
蘇枝兒解釋,“就是把蒸爛的南瓜揉進麵粉裡做成一個個小扁餅,然後把餅放進油鍋裡炸,炸完之後出鍋撒點糖。”蘇枝兒一邊描述著,一邊展示了一下撒鹽哥的手勢。
少年點頭,表示了解。
蘇枝兒坐在原地開心的等。
為了防止傷口沾水,她的手被緊緊包裹住數層,然後用一根白布條掛在胸前。
吃飽了就睡的發育少女蘇枝兒明顯感覺自己似乎……胖了?
她身上換了件粉色的夏衫,輕薄顯白,粉嫩可愛,這種顏色不遮肉,也很顯身材,蘇枝兒往一旁銅鏡裡一瞥,一股純欲之風撲麵而來。
哦,先要忽略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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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等了很久,小花都沒回來,她肚子餓的不行,就準備自己出門。
不想剛剛走到帳篷門口,就看到不遠處小花正在跟肖楚耀說話。
少年背對著她,手裡拿著一個食盒,她隻能看到肖楚耀盯著食盒的嚴肅表情。
難道是偷吃被抓到了?這可真是天大的事!
“主子,已經查明,那日縱火的丫鬟是鄭峰的人。”話罷,肖楚耀突然看到蘇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