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彤彤和張斯敏本來還聽說,團長之前就讓喬楚免試進來,又聽到嚴煥要指名她做主演——還沒畢業就直接主演的,在省團還沒有過先例,她們心裡都以為她是關係戶,結果今天一看,算是心服口服了。
兩人心裡既不好意思,又有點愧疚,爭著說晚上要請喬楚吃飯。
張斯敏親昵地挽著喬楚的左臂:“小師妹,以後團裡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們,師姐替你收拾收拾!”
薑彤彤挽的是喬楚的右臂,回頭朝白健棠說:“白健棠,你可千萬不能欺負喬楚。”
白健棠:“幼稚。”
薑彤彤翻了個白眼:“你這人真討厭!”
兩人之前就是搭檔,白健棠一直嫌棄薑彤彤跟不上他,說話從不留情,薑彤彤煩死了他那張嘴。
鄭少東是入團最久的,脾氣也好,勸架都勸麻溜了,連忙打圓場:“彆吵彆吵,都是自家人,還有沒有點師兄師姐的樣子,彆第一天就給師妹樹個壞榜樣。”
除了喬楚之外,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過來開會了,對這裡熟門熟路,領導們散會後還是會一起吃飯,所以他們演員就是自己吃自己的。
幾個人走到半路,一個女生笑眯眯地跑了過來,熱情地打著招呼,對喬楚表示了仰慕之情,問能不能一起搭桌吃飯。
隻要師兄姐們沒意見,喬楚倒是無所謂,正想開口問,薑彤彤就已經懶洋洋地開口了:“不行,你們彆過來。”
這話內容不婉轉,語氣不客氣,那女生頓時一臉尷尬,乾笑著說了聲“不好意思打擾了”,訕訕地走開。
薑彤彤見喬楚還沒反應過來,解釋說:“小師妹,她那是替自己團裡的男演員搭線呢,這些詭計多端的臭男人!”
喬楚看過去,果然看見那女生正跟一個男演員說著什麼,雙方視線對上,對麵一陣尷尬,胡亂地點點頭,又飛快地轉開臉。
原本其他團也有存這樣心思的,看到這情況都不敢過去問了,喬楚一行人最後也團內高高興興地吃了飯,再沒被打擾過。
*
吃過午飯之後,眾團開始返程,喬楚等人乘著小巴回到省團,兩位師姐陪著她把被子枕頭放到宿舍,然後再一起回了古典舞蹈組。
嚴煥等人和其他非主要演員也在,等到喬楚三人進來後,嚴煥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喬楚,依然是讓她跳了反彈琵琶,為的是徹底杜絕任何不服氣的問題。
周毅軍和嚴煥早前在文化廳時,舒月蘭特地在中午時找他們又開了個小會,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既然是要做海上絲路相關的舞劇,自然要先了解那段曆史,所以舒月蘭會從羊城各高校的曆史係裡借人,組成一個顧問小組,給舞劇編導整理資料、解答問題。
而嚴煥這邊除了要做好海上絲路舞劇的計劃,還要兼顧即將到來的隴省團交流,做好相關安排。
大型舞劇都費編導,好的編導難得,所以嚴煥才那麼上心地栽培白健棠,現在出現一個喬楚,嚴煥不知她的深淺,馬上就要先摸個底,直接將人帶到小會議室,問個清楚。
喬楚前世就是在嚴煥手下的,雖然一開始不受待見,但嚴煥在教導上並沒有偏差。他本來就是研究漢唐舞,所以嚴格來說,喬楚能有今天的表現,離不開嚴煥的教導。
隻是在這個時候,嚴煥自己還在摸索當中,於是喬楚隻說了大概的研究方法,並不提結果,怕影響到他自己原來的研究。
但其他方麵,喬楚並沒有多加掩飾,編導的思路、技巧等等,嚴煥問什麼,她就答什麼,嚴煥終於頭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撿到寶”。
嚴煥非常滿意,並且讓她今天就開始跟著他和白健棠一起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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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楚借了傳達室的電話,打到陶瓷廠裡,讓那邊的傳達室幫忙轉告姥爺,自己晚上在省團吃飯,晚點回家。
今天講了很多話,喬楚嗓子都有點冒煙了,想了想,走到省團大門外麵,果然遠遠就看到前邊的榕樹下,有人在那兒擺攤賣水果。
她記得那是個十八九歲的青年,每天給省團和附近學校的飯堂送蔬菜,然後會在附近賣水果。
現在都興做點小買賣,賺點小錢還是容易的,可那青年既不吆喝,也不怎麼笑,沉默寡言地坐在樹頭下,生意不怎麼好。
可他賣的水果是最甜的,所以喬楚光顧他。
喬楚走近了之後才發現,對方坐著挨在樹邊,睡著了。
青年其實是長得好看的,五官立體深邃,隻是額角上有道淺淺的傷疤,給這張臉平添兩分狠礪,加上雙唇偏薄,按戲本裡的說法,就是一臉無情相。
喬楚環顧一下四周,雖然也有其他水果攤,但也都是賣剩下了的,她實在是不想將就。
於是,她彎下腰,輕輕地扯了一下青年的衣角,小聲地喚了喚:“楊東旭同誌,醒醒,我想買個雪梨。”
楊東旭眼皮顫了顫,緩緩地睜開眼,眼底有點茫然,然後眼珠才慢慢轉動,落到喬楚身上。
這反應如此遲鈍,喬楚估摸著他是起早貪黑乾活,累得狠了。
她正想著,楊東旭卻猛地睜大眼,整個人彈了起來,上前就是一大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眼底泛紅,連呼吸都急了起來。
喬楚感覺他下一刻就會撲過來,被嚇得連退了兩步,聲音都磕巴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隻是想買個雪梨。”
楊東旭眼底一片驚疑,看了看她,又飛快地看了看四周,低頭看著自己雙手,最後又重新抬起頭看著她,緩緩地說:“抱歉,嚇到你了。”
他的表情緩了下來,看起來也沒那麼凶了,可喬楚仍握著手抵在心口,顯然還是有點怵,於是他微微低下頭,垂著目光。
喬楚也反應過來了,連忙放下手,試圖緩和尷尬:“沒有沒有,我突然叫醒你,是我嚇到你才對。對了,我想買個……不不不,買一斤雪梨。”
楊東旭點點頭,回頭裝了一袋雪梨,遞到她跟前:“送你,恭喜你考進省歌舞團。”
啊?喬楚連忙推了推:“那怎麼行。”
青年的手臂紋絲不動,她根本推不回去。
人家起早貪黑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都是血汗錢,喬楚哪敢收,可他一臉堅持,於是她最後拿起一個,說:“那我拿一個,一個就夠了,謝謝你的祝賀。”
楊東旭終於把袋子收了回去。
喬楚又笑著說:“那我先回團裡了,還得乾活。”
楊東旭點點頭:“好,再會。”
喬楚朝他揮了揮手,轉身小跑著進了省團大門。
楊東旭看著她的身影,直到完全不見後,他還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慢慢回過神,將東西收拾好,搬到旁邊的馬車上。
每天,他就是駕著這輛馬車,載著公社的蔬菜,送到收購的單位食堂裡。
他拉了拉韁繩,坐到車架上,揮鞭驅使黑馬奔走。
等回到牌坊公社附近,果然有個中年人等在那裡,一看到他,馬上大字形張開手腳,一副不要命的架勢擋在馬車前。
楊東旭停下車,跳了下去。
中年人一臉苦口婆心地叫了起來:“哎喲,祖宗,你說你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乾這些也沒幾個錢,還不如回你爹那兒做大少爺呢,你……”
楊東旭:“好。”
中年人原本還在繼續說,一下子卡殼了:“……啊?”
楊東旭:“我說,好。”
中年人一拍大腿,歡天喜地地說:“早這樣不就好了?本來就是一家人,認祖歸宗,多是一件美事呐!”
“但是,我有個條件。”楊東旭說,“你去告訴蕭廠長,我五年內不改名字,如果他不答應,也就彆想認回我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