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的一個村落中。
村長將大家都召集到秋日的曬穀場上。
日落黃昏,一個個都拖家帶口，寬大的曬穀場上站滿了人。
村長站在上方，說道：“相比大家都聽說了,奇巧閣前兩天說的事情,產量翻倍啊！我們村最好的老把式，去年的畝產也才1.7畝,後來還在雨水中折去了不少。”
村民們都站在下麵，認真的聽著,生怕自己聽漏了一句話。
這可是畝產翻倍啊,一年頂兩年,家裡娃娃再多,也不用擔心吃不飽了。
村長在上麵繼續說道：“我今特意跑了一趟奇巧閣,把這個事情都問清楚了,買了這個之後，從現在開始，到最後秋收,每天都能得到指導，最後增產了,就交比去年多出來的一半就行。”
村長在上麵,將自己問出來的情況，都仔仔細細的講清楚。
下麵的村民,是各有各的擔憂。
“村長，那最後要是沒有增產呢？不會也要一半吧。”
村長道：“我都問過了，若是沒有增產,就一粒米也不用給。”
有人先動了歪心思道：“村長,說是交比去年增產的一半,那多說點,是不是就能少交點啊？”
村長看著自己村裡的潑皮，嗬斥道：“怎麼能這樣想！我是說怎麼要自己報產量，就是為了防你這種，那夥計說了，他們會評估，如果差距過大，就不賣了！”
原本也動了這個心思的人，小心思一下子就被嚇退了。
要是為了貪圖這麼一兩成，丟了大頭，那才叫傻。
紛紛也跟著訓斥道：“就是，自作聰明。”
“可彆害了我們。”
村長看著吵吵起來的眾人，說道：“停停停，還有沒有問題，若是沒有問題，我們就還像以前一樣，舉手表決。”
下麵有個急切的小年輕忍不住道：“這還表決個啥啊，難道還會有人不同意嗎？”
結果還真的有人出聲道：“我覺得五成是不是有些多了，要是像是老田家，一石半翻成三石，或者是運氣好變成四石，到時候交出去一石，舍得嗎？”
這人話一出，大家都被帶著往這個方向思考。
原本隻想著能多些糧食，出力氣的活沒什麼難的，但是如果算算到時候要給出去的，那簡直是心疼。
每一畝地都翻倍，一戶人家少的有三四畝，多的有十幾畝，一畝給個半石或者一石。
“對啊，那我家最後可能要給出去七八石糧食，這麼多糧食，都夠吃好久了，真的舍不得。”
村長看著大家都被帶偏，趕忙道：“人可不能不知足，我們給出去多少，也就說明我們自己比往年多了多少。”
有人還是忍不住心疼了：“五成也太多了，要是隻有個兩三成就好了。”
村長當然也心疼，但是今日去奇巧閣的時候，已經見識過那掌櫃的本事了，不管圍著她的人怎麼說，一點也不鬆口。
於是拿著自己聽來的話給大家解釋：“這個東西，他們投入也挺大的，我聽說還要用上不少東西呢，你們想想平日裡奇巧閣的東西賣得多貴。”
看著大家這個情緒，看著那個潑皮，心裡暗罵了兩句。
最後欲擒故縱道：“既然大家都覺得不太好，那我們村就不弄了，到時候看著彆村豐收，我們也絕不羨慕。”
說完就直接往下麵走去，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弄這個事情。
下麵的村民一下子就急了。
“我們可不能不弄啊。”
“對啊，同樣是辛辛苦苦種地，到時候看著彆人產量比我們多，那可不得氣死了。”
“都是我們想岔了，您可彆生氣。”
最前方的一批人，連忙上去攔著不讓他走，後麵的人也高聲喊話勸阻。
村長假裝不得已的被人拉回去，心裡暗暗得意。
“那我們還是同意的都把手舉起來啊，這個東西要每個人同意，你們每個人都要摁手印，然後我拿著去奇巧閣那邊。”
有的人毫不猶豫的將手舉起來，有的人還是一臉心疼，最後慢慢的舉起了手。
還有的人似乎有點猶豫，在和家裡人商量，壓低聲音道：“你看我們都是一個村的，到時候看看他們怎麼弄，我們跟著弄不就好了，還不用出那些糧食。”
站在他旁邊的婦人，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想什麼呢，彆老是想著這些花樣，到時候把大家都牽連了參加不了，看你還怎麼在村子裡過。”
婦人一看就是經常做農活，手上力氣不小，將旁邊的男人拍得臉上吃痛。
看男人遲遲不動，她乾脆就直接捏住男人的胳膊，直接抬起來。
稀稀拉拉的，一整個曬穀場上舉起了一雙雙黝黑粗糙布滿老繭的手。
村長在上麵數著，看看有沒有少了。
最後數著沒問題，頓時臉上笑開了花：“好好好，都一個個過來摁手印啊。”
說著就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紙，上麵還寫著奇巧閣三個字，下麵密密麻麻的小字，就是講相關的事情。
最下麵，有一個個方格，有些笨重的字跡正一筆一劃的寫著一戶戶人的名字。
村民們一個個上前來，村長就笑著給他們指，應該在哪一個框中摁手印。
最後又看了一遍上麵的小字，村長忍不住想要快點去把事情給落實了。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想到了什麼，問道：“村長，那我們去年的產量到底定多少啊。”
村長道：“當然是照實報，我們村大多數人不就是收成一石半嗎？”
有些收成高的就不樂意了，這不是意味著他們到時候要交的就多些了嗎？
村長安慰道：“都是一個村的，而且我聽說了，原本產量就高的田，增產的效果可能就越好，到時候算下來，說不定還有多的。”
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村長就讓大家都散了。
第二天一早，天都還沒有亮，村長就帶著大家摁了手印的紙出發了。
一到奇巧閣門口，就看見了好幾個熟悉的身影。
這不就是附近的幾個村長嗎。
他這麼早出發，居然還不是第一個到的！
“老許啊，你也來了，動作夠快的，你們村可離這有點遠。”
許村長走過去，笑著回道：“這種大事，肯定要積極一點，你們來的不也挺早的。”
“晚上惦念著這個事情，一直睡不著覺啊，乾脆就早早的起來，沒想到來這邊之後，奇巧閣還沒有開門。”
不少也在附近守著的小廝丫鬟，聽見他們正聊著，說道：“大概還要有一會兒，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左右吧。”
幾位村長看著他們的打扮，問道：“你們怎麼也這麼早來這裡守著，要買什麼東西，白日裡來買不行嗎？”
幾個小廝丫鬟相互看了看對方。
“我們都是來這裡等著開門，看有沒有上新，或者來了新顏色的口脂或者套裝，可難搶了。”
“對啊，我就有一次來晚了，結果人家夥計提前來開門，所以後來就天天早點來。”
幾個村長和他們聊起來，還是理解不了，為什麼有人能為了嘴巴上的一點顏色，就這樣積極，還派下人專門來守著，生怕遲了。
一群人聊著聊著，街上開始慢慢有了行人。
小廝丫鬟們也開始慢慢緊張起來，一邊關注著奇巧閣門口的動向，一邊相互警惕著對方。
沒多久，奇巧閣的大門就從裡麵被打開了。
門剛剛一打開，守在門口的幾個丫鬟小廝就飛快的想往裡麵衝。
開門的人顯然也是知道這個情況，語速飛快的大聲喊道：“今日沒有新品！”
剛剛加速想要往裡衝的幾人，頓時來了一個急刹車，有的甚至還向前踉蹌了兩步。
最後都假裝無事的慢步向裡麵走去。
幾位村長看著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看著大門完全打開，想起自己的事情，也忍不住學著剛剛他們一樣，大步流星的往裡麵走去。
門其實還是很寬的，但是大家都想要往夥計的方向走，於是就開始人擠人了。
日常做農活，力氣本就比丫鬟小廝大，你把我往這邊擠，我把你向那邊推，誰也不肯服誰，就像是互相貼著走一樣。
之前進來的小廝們都看呆了。
剛剛不是勸他們說沒必要這樣搶嗎？怎麼自己過來的時候，搶得比他們還厲害。
夥計也呆住了，這幾人是怎麼回事。
店裡賣的緊湊，還限製了數量的，不就隻有口脂一樣嗎？
難不成這幾個上了年齡的大老爺們，也想要買口脂回去塗一塗？
想到顏色鮮嫩的口脂，配上這一張張老漢臉，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過等人湊近了，夥計很快就想起來了，這不是昨日找掌櫃問增產事情的幾個人嗎？
“這是我們村的，您幫著看看，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先看看我的。”
“我先來的！”
看著擠作一團，還互相爭搶的這些人，失笑道：“你們彆急，先後都有份，又不像是口脂一樣，晚點就沒了，不用爭搶。”
聽到夥計這樣說，幾個村長突然意識到自己乾了什麼蠢事。
都是被那幾個沉不住氣的小年輕給帶歪了！
絕對不是他們的問題！
一個個老臉一紅，明明昨天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都想好了要怎麼辦，怎麼一著急就變成現在這樣。
爭先一下子變成虛假的謙讓：“我不著急，老馬你先來吧。”
“我也不著急，老許村子不是離這裡最遠嗎？老許你先來吧。”
許村長可不想謙讓，臉上露出笑容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先來。”
原本也準備好了推諉之詞的另外幾位村長：“……”
這家夥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許村長頂著一眾人的目光，第一個走上前去：“你幫著看看，我這樣行嗎？”
夥計聞言，走到櫃台前，翻開賬本後麵的某一頁，檢查完沒有問題之後，就將村子的名字記在上麵。
並且拿出一塊長條形的木牌，在上麵寫著——01許家村。
“你把這個拿回去，三日後你帶著這個牌子過來，確定好是一石半了嗎？要是謊報了，是肯定不會原諒的，到時候就算是道歉也不會在帶上你們了。”
夥計說這個話的時候特意提高了音量，顯然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的。
許村長自信道：“就是一石半，我實話實說，沒有什麼好怕的，不改了！”
“下一個。”
等第二個也弄好了，許村長湊過去看——02王家灣。
發現上麵好想有些不一樣：“你這怎麼和我不一樣，我這是一個雞蛋一支筆，你這是一個雞蛋和一個蚯蚓？”
王村長聽他這樣一說，也發現了兩人的牌子上字有點不一樣。
夥計本來正在下筆“03”，聽到他們這樣一說，頓時不敢直視自己手下的字了。
難不成03是一個雞蛋一個耳朵？
趕緊甩甩頭，將這個想法甩出去，解釋道：“你們可彆亂猜，前麵的是奇巧閣內部通用的符號，也能做防偽使用，你們可彆亂猜了，和雞蛋可沒有什麼關係！”
許村長不說話了，沒有反駁，但是其實並沒有將這個話聽到心裡去。
心裡還是美滋滋的，這不是雞蛋和筆是什麼？
他們村的寓意就是好！
又有雞蛋吃，又有文化人。
又看了看彆人前麵的數字，沒有一個有他們村好的！
心裡得意的把牌子往懷裡一揣，挺胸抬頭的往外麵走去了。
***
城靜楓看著幾個城池彙報上來的東西。
沒有一個村莊落下了，而且大多數人報上來的區間都還比較合理。
隻有一兩個高一點，城靜楓寫信給兩位知府，詢問這兩個村去年的糧稅情況。
用一張大一點的紙，將五個城池中的村落位置都標出來，然後將附近所有的河流等水源也畫在上麵。
心中很快就有了安排。
“去把上次那幾個挖溝渠的人叫來？”
守候在一旁的下人應是，然後離開。
幾個青壯漢子被叫過來，臉上好像比上次見的時候更黑了一些。
“軍師，您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城靜楓問道：“上次我檢查過，讓你們改掉重新弄的那兩處，現在想明白了嗎？”
七八個人都點點頭：“明白了，和農第一個想明白，然後給我們講了。”
城靜楓看向他們視線集中的那個人問道：“你叫和農？你說說吧。”
和農臉上帶著一絲驚喜，有點緊張的開始講了起來：“我覺得之所以要將那幾道變細，是因為……”
城靜楓既不否定也不打斷，慢慢的，和農越說就越流利。
聽這個解釋，城靜楓明白他確實是仔細思考過，也想明白了。
於是問道：“我要是讓你去教彆人，就像是我之前指導你們的時候一樣，能行嗎？”
和農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是很快他就想起了大牛叔說的話，要認真乾活，平日裡多學習多思考，努力認字。
跟著軍師，以後一定會有機會去外麵長見識的。
機會真的來了！
和農保證道：“當然沒有問題，我能行。”
自己說完了之後，想起平日裡一起的兄弟，忍不住回頭看看他們，還在身後用手勢悄悄暗示。
另外幾人，也都紛紛點頭：“我們也可以。”
城靜楓道：“莊子裡一共隻有兩處錯漏，我相信你們已經弄明白了七七八八，走之前讓和農給你們補補課，若是有不確定的地方，就傳信回來問。”
聽到有這個後盾，幾人都有信心多了。
城靜楓交代道：“到時候你們可能一個人就要負責好幾個村莊，你們是去教人的，可不是去當苦力的，不要傻傻的親自上手乾，要不然累死也乾不完。”
和農心中一暖，去年的時候，他還住在低矮潮濕的泥房子，天天餓著肚子。
這才短短一年，吃飽了，人長得結實了，還跟著弟弟認識了不少字。本以為這樣就很不錯了。
結果現在居然還有機會，到莊子外麵的世界去看看，還能去教彆人。
一想到這些，就忍不住感到幸運，有哪家的莊仆，能有他們這樣的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