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勢所指,天命所歸。
都不需要刻意的引導,蜻蜓點水一下,難民之間已經變質的傳言,一步步灼燒人心,一點點擴大人心中的欲望。
怯懦、恐懼、擔憂、猶豫等等情緒,全都被灼燒殆儘。
前所未有的勇氣,在活下去的渴望中滋生,已經到絕境的難民們浴火重生,頭一次展現出巨大的力量。
“陛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是再不安撫難民,恐怕就來不及了。”
坐在高位上的那中年男子,發鬢已經有些發白,有些許褶皺的眼尾帶著一股狠辣:“一黃毛丫頭,拿出幾樣巧思,就妄圖撼動帝位,簡直不知所謂!”
手扶了扶額角,心緒有些不寧道:“先將前年霸州的那一批陳糧散下去吧,這些難民成不了什麼氣候,有口吃的就行。”
殿中的幾位大臣相互看了幾眼,最後一位深紫色官袍的人上前道:“霸州那一批糧食,數量是不是有些少了,幾乎每個城池外,都聚集了大量的難民。”
一邊說著,一邊深深的躬下腰。
坐在上首的皇帝怒斥道:“你身為戶部尚書,難道國庫裡還剩多少糧食不知道嗎?涼州那邊來勢洶洶,西邊也虎視眈眈,糧食都送出去了,派你們去守江山好了?”
臉上帶著怒容,氣得直接將手邊的折子朝著下麵的人扔下去。
折子狠狠的砸到弓起的脊背上,最後落到地上,無人問津。
戶部尚書連子明感受到身後的痛楚之後,心裡也深感無奈。
賬上確實還有不少糧食,但是實在是難以兩全,這明顯是想舍棄難民,保全京城,保全權勢了。
等幾人退下,皇帝雙手掩麵,聲音陰沉的問一旁的太監道:“人找到了嗎?”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道:“回陛下,暫時還沒有,整個將軍府人去樓空,倒是找到了一條暗道,但是出口有好幾處,而且也沒有痕跡。”
“當初就不該放這個他去邊關!養虎為患,養虎為患啊!”
“你說偌大一個朝廷,怎麼除了魏家人,就沒人會領軍打仗了?”
帶著狠厲與追悔的聲音,在殿內飄蕩,殿內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音,驚嚇的脖子都快要縮到地裡去了。
很快,一道密折傳出,上麵赫然寫著——就地誅殺。
***
插著涼州軍軍旗的馬車,從街道上駛過。
在前方駕車的人,身上也穿著將軍府親衛的服裝。
百姓們看見這輛車,無需多言,都會自動的避讓,讓出一條寬敞的,能迅速通行的路出來。
這是在涼州生活多年的百姓,都自發形成的一個習慣,與軍隊方便,就是給自己多增加一絲安全。
望著馬車緩緩駛過,不少人都用敬佩的眼神目送。
“不知道裡麵是不是軍師,這個方向有點像是去外城。”
“我覺得很可能,在軍師來之前,也沒見誰坐將軍府的這個馬車,上到將軍,下到傳令兵,都是騎馬的。”
在百姓們都在討論這個事情的時候,暗處有幾個長相沒有什麼特色的人,正壓低了聲音討論。
“你看清了嗎?馬車上的真的是她?”
“肯定是她!我看的清清楚楚的。”
“等會兒轉角的地方寬大,人也少,我們就在那裡動手。”
幾人悄悄的一路尾隨馬車,直到人越來越少。
幾人掏出黑斤將臉給捂上,準備結束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上!”
幾人欺身而上,飛快的從各個方向殺向馬車。
下手狠辣,武器刁鑽,沒一會兒,就將守衛在馬車身邊的士兵,打得節節敗退,一下子就靠近了馬車。
領頭人從正麵接近,準備用劍挑開馬車的門簾,直接一刀解決。
於此同時,和他配合良好的幾人,也分彆占據了馬車頂端,馬車兩側的位置。
馬車頂上複雜掌控局麵的人,還輕蔑了說道:“看來傳言有假,都說涼州軍驍勇善戰,居然連我的攻擊都接不住,我們根本就不用這麼緊張。”
話音還沒有落下,領頭人就已經挑開了馬車前麵的簾子,一把利劍率先從裡麵刺了出來。
“中計了!”
領頭人一邊接著淩厲的招式一邊喊道:“十三你不是說你看清楚了嗎?”
馬車頂上的人,慌忙解釋道:“我剛剛真的看了,軍中將士大多高大壯碩,她上車的時候我見了,不僅穿著軍師的衣服,身形還纖瘦,像是個女子,軍中不會有第二個女子了。”
十三連忙從車頂跳下來,想要幫忙,但是才上前沒多久,就根本接不住過於淩厲的招式。
纏鬥了一會兒,勝負始終不見分曉。
每次都眼看著快要勝利的時候,那個被圍攻的“城靜楓”就像是突然實力提升了一樣,將攻擊全部都一一打回去。
這裡的動靜,終於吸引來了周遭的百姓。
因為這邊看起來太過危險,大家都沒有靠近,而是遠遠的圍觀。
這個時候有人驚呼道:“被圍攻的不是軍師嗎?這個衣服我認得!”
聽到這個呼喊,不少人都著急了。
“怎麼又有人想來刺殺軍師,匈奴不都已經被清理乾淨了嘛!”
“對啊,這些人心眼也太壞了,為什麼要殺軍師啊。”
這個時候,有人提著刀上前來來,手裡還拿著斧頭之類的武器。
“彆墨跡了,走,一起上!”
剛剛義憤填膺的幾人,紛紛接過武器,緊接著就要往前衝。
這個時候,有路人趕緊將他們攔住道:“不是軍師,你們仔細看看,身形明顯就不對。”
本來想直接往前衝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停住了腳步。
“不是?”
“對,而且軍師比這個人高一些,這總看得出來吧。”
被提示了之後,這群衝動粗心的人,終於冷靜下來,仔仔細細的觀察了起來。
涼州城百姓見到城靜楓的次數不少,有的人善於識人,將她的樣子牢牢的記在心中,但就算是不善記人的,心中崇高的形象也有一個大致的輪廓。
“好像真的不是。”
“但是乍一看,真的好像!”
“我眼睛比常人好,能看清臉,這人塗脂抹粉的看著有點像,但是隻要見過軍師的人就肯定不會認錯啊。”
在周圍聚集了不少百姓之後,支援的涼州軍“姍姍來遲”。
之前一直和對手智均力敵的“城靜楓”,動作又加快了幾分。
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幾人終究是不敵,眼看就要被生擒。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人突然全部躺倒。
“城靜楓”上前查看一番,淡淡道:“嘴裡含了毒囊,帶回軍營去。”
前來支援的涼州軍,齊聲應:“是!”
飛快的收斂殘局,然後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被雷厲風行的涼州軍這麼一鬨,眾人這個時候才有點回過神來。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啊,就算這個不是軍師,但是這夥人肯定是來殺軍師的!”
“對啊!”
“剛剛還是應該衝上去幫忙的,想殺軍師的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所有人都氣呼呼的,擔心城靜楓真的受到傷害。
這個時候有人說了一句:“還能有誰,你們想想,最近外麵的難民都在想些什麼,肯定是感覺自己受到威脅了。”
這個話一出,原本咋咋呼呼的聲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對啊,肯定是他!自己沒辦事,還不讓有本事的人活著,擔心自己屁股下麵的椅子唄。”
“要是軍師真的被他給殺死了,起碼難民們就不會鬨了,簡直是斬草除根啊。”
有那脾氣暴躁的人直言道:“彆藏著掖著了,要我說反正涼州軍也在,乾脆直接反了算了,要不然那皇帝老兒,肯定不會放過軍師的。”
“對!”
***
“城靜楓”帶著手下的士兵回到涼州大營之後,就進了一個帳篷。
等人在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胭脂水粉消失了,衣服也換成了將軍親衛的衣服,身體似乎比剛剛更矮了一些。
步子很是乾練輕盈,一看就知此人武力不俗。
換好衣服之後,就直接到了大帳中。
一進去,就行禮道:“主公,將軍,魚兒已上鉤。”
城靜楓道:“沒想到他們這麼耐不住性子,這才來回了幾天。”
魏定道:“這不是正好,這世道在他手裡多拖一天,就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枉死。”
城靜楓關切道:“你沒受傷吧?就算是小傷也要注意,萬一武器上有毒,或者是做了手腳,沒注意可就麻煩了。”
“我沒有受傷,這些養在深宮裡的人,自以為武力超群,但是和我們在邊關練出來的武藝還是沒法比。”
他的聲音中帶著點驕傲,身板也挺得筆直,小小的身軀中蘊含著無限的能量。
“不過這些人都在最後服毒自儘了,應該對您的計劃沒有影響吧。”
城靜楓道:“沒關係,你下去休息吧。”
等人離開了之後,城靜楓對魏定道:“差不多了。”
魏定也笑道:“此刻不發,更待何時?”
偽造的令牌被放到屍體身上,然後就被軍中士兵給搜出來。
魏定對外放言道:“皇帝昏庸,亂而不治,殘害忠良,暴君亂世之像。”
城靜楓也親自站出來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能者居之,天下大吉!”
在喊出這個話之後,涼州百姓無不動容,紛紛表示自己支持,甚至願意將家中的糧食,拿出一些來捐贈給軍隊。
“軍師你要是當皇帝,我們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打仗要吃飽,要是因為沒糧了打不動,那我們可不依。”
“對,要是還不夠,軍師你就傳信回來,我們還給您湊。”
涼州百姓都接受良好,在打仗這方麵,大家都無條件的相信魏定,但是若說是當皇帝治理國家,所有人最信任的,還是城靜楓。
得知將軍不準備自己當這個皇帝,而是想要將城靜楓碰上皇帝這個位置的時候,幾乎是所有涼州百姓都很快就接受了。
難民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燃起一股巨大的希望,哪裡還管的上什麼重男輕女,也顧不上任何彆的細枝末節。
紛紛開始討論起來,他們有沒有辦法可以幫助涼州起義軍,幫助軍師快點上位。
涼州百姓接受良好,難民們無暇顧及其它,但是不代表彆的地方的人接受良好。
尤其是非常靠近京城的一些城市,還有勳貴世家。
“魏將軍這是準備乾什麼?他若要反,也該自己上位,怎麼能讓一個黃毛丫頭上位。”
“就是,有史以來,可還從來沒有女帝,這不是亂了套嗎?”
“這簡直是荒唐,文武百官,怎麼能被一個女人騎在頭上,魏定不是被美色迷了眼,這軍師是什麼禍水?”
不管大家是什麼反應,這個時候涼州軍已經備齊糧草朝著京城出發了。
城靜楓留一半的連弩戰車,然後聽魏定的建議,將季關和幾位副將留下鎮守邊關。
其餘的隊伍,帶著新製成的連弩戰車,投石車,雲梯等等裝備,朝著南方出發了。
離開涼州,越往乾旱的地方走,難民的數量就明顯邊少,有的城池甚至早就人去樓空。
即使是城中還有人,也不敢與涼州軍硬碰硬,都直接大開城門,迎涼州軍入城。
在這樣的情況下,幾乎是毫不費力的,涼州起義軍直接一個個通過了這些飽受乾旱折磨的城池。
勢如破竹的向前走,很快就走過了乾旱的大片區域,到了暫且還能撐住的城池。
一路上最明顯的就是,之前乾涸開裂的土地變少了,難民的數量明顯變多了。
城靜楓將地圖展開,從涼州到京城中間,被畫出了一條路線,現在這條路線上,已經有一半以上被圈起來。
城靜楓指著剩下的一半說道:“最輕鬆的城池我們也走完了,按照最近的路線,還有幽州、禪城、新陽城、武城,順義城,最後就是京城了。”
“估計我們從幽州開始,就會遇到皇帝派前來的兵了。”
然後還指著地圖上西邊的一個點說:“我們也要防著他們,西寧軍雖然實力不是特彆強,但是說不定會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魏定指著其中一個城池道:“我們到武城之後,就是他們最後的時機了,不過也不用太擔心,西寧軍實力一般,也不一定有膽量過來參活。”
在涼州軍達到幽州附近之後,就遠遠不斷的收到難民們的好意。
“我們一直有人守在幽州城外,這次從京城來了三萬多人守城,還帶著好多黑布蒙著的車。”
“我看到他們之前練箭了,還往箭上塗抹東西,你們可千萬要小心啊。”
“我之前參與過幽州城牆的搭建,城門往右八米的地方,那個位置比較薄,當時被人貪汙了一些石料。”
像是生怕涼州軍打不贏一樣。
難民們各獻其力,甚至有的人還直接道:“我到時候幫著你們推攻城車,什麼活我都能乾。”
甚至還有人想要原地參軍,跟著他們一起造反。
不過城靜楓並沒有同意,若是尋常的起義軍,當然是吸納越多的人越好,人越多,顯然勝算越大。
但是對於她現在的這個情況來說,新增的難民對戰力不會有很大的幫助,甚至還會破壞原來訓練好的隊形,甚至還有許多人,可能是為了吃軍糧來的,吸納這些魚龍混雜的人,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舉動。
因為從一開始就下了命令,沒有區彆對待,所以也沒人有意見。
沒有準備太多的時間,涼州軍直接就發起了進攻。
大型的雲梯車,被推著往前迅速接近城牆。
上麵許多利箭,看著越來越近的雲梯,嘩嘩嘩的往下落。
城靜楓看著這個情況,心裡計算著秒數。
果然很快,一個個黝黑的東西,朝著城牆處飛快的射去,密密麻麻的,看起來很嚇人。
於此同時,一團巨大的陰影,也從天空中劃過,在地麵上留下了一條完美的弧線。
咚~
砰~
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來,城牆上守城的士兵,隻感覺自己自己身體一晃,有點站都站不穩。
有人勉強穩住心神,往身邊一看。
不少人都看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出現在自己身旁,驚駭道:“怎麼這麼大一個窟窿,投石機能投出這麼大的石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