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將看過的所有內容全都整理了一遍,所有的內容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個整體,線與線相連接,各部門之間的相互影響和其中的貓膩,全都一點點被揪出來。
城靜楓睜開眼道:“宣所有大臣上朝。”
接連熬了三天兩夜的諸位官員,還沒有資格上朝的人躲過了一劫,還能繼續沉沉睡去,其餘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上一秒還累到打鼾,下一秒就被搖晃醒:“老爺,快醒醒,陛下召見!”
眼睛都睜不開的大臣們,聽到這個話,直接就張大眼睛坐了起來,睡意全消。
宰弘濟剛剛從公宮中回來,就收到要去上朝的消息,心裡升起了一絲怒火。
她到底想要乾什麼。
還沒有舉辦登基大典,就要所有人整理資料,結果看都不仔細看一眼。
他剛剛送上去的資料,不說認真看完,就說選重點的看,也要至少一天的時間。
什麼都沒看沒學,兩眼一抹黑得把他們叫去,能乾點什麼!
越想越氣,帶著滿腔的怒火,宰弘濟又上了馬車,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在等待百官到齊的這個過程中,城靜楓還讓人給她做了一個水果拚盤。
用精雕細琢,上麵甚至還刻著龍紋的牙簽,一個個紮著吃。
連畫忍不住道:“陛下,您都召見大臣了,現在還是花點時間看看仔細看看折子吧,等您下朝了,我再給您準備一份這個水果匣子。”
連畫這次真的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畢竟她曾經也隻是個茶司管事,但是她實在是不想讓對她這麼好的陛下,在朝堂上丟臉。
城靜楓將嘴裡汁水中充盈的果肉咽下,輕鬆笑道:“我都仔細看過了,全都記在腦海裡了。”
連畫聽到這話,真的是一點也不信的,她貼身伺候陛下,除了那幾次快速翻看,根本就沒有看過。
但是勇氣轉瞬即逝,她彆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有下人傳信道:“陛下,文武百官均已到齊。”
城靜楓站起身來,連畫感覺將自己剛剛吩咐人備好熱水端過來。
溫度正合適,既不會感覺燙手,也不會覺得冰涼,暖意從手上傳來很舒服。
將手上的水分在白毛巾上擦乾,城靜楓對連畫更滿意了。
於是道:“跟我一起去金鑾殿,你就在偏殿側門口等我。”
連畫心裡有點難過,她不想看到陛下被群臣刁難的畫麵。
一行人來到金鑾殿,城靜楓從側邊走到龍椅上,連畫就停在了側門口的位置。
百官強行振作精神,但是熬了許久的困乏確實不是意誌力能抵抗的。
很多人迷迷糊糊,神智都不清醒。
城靜楓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諸位上的折子,我已經全部都看完了,裡麵問題不少。”
看完了?
這可是六部所有官員一起熬夜整理出來的東西。
雖然是他們凝練出來的關鍵部分,但是要是真的要看的話,怕是沒有十天半個月看不完。
這才幾天!
而且最後一次折子,不是才送上去一個時辰嗎?
不少人甚至懷疑自己記憶時間錯亂,偷偷回眸向金鑾殿外看去,想要看看外麵的天色。
甚至有人懷疑他們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的同一個時辰才被叫醒。
不過很快,宰弘濟的話給了他們答案。
“陛下,您說您都看完了,但是最後一批折子,是我代六部上交的,這才一個多時辰,您怎麼可能看完那麼多折子!”
他憤怒的情緒都有了一絲外露,儘管出列後行禮都畢恭畢敬的,但是說出來的話,那可是明晃晃的質疑。
百官皆垂頭,心中的害怕散去了,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找到什麼問題,就是在嚇唬他們。
側門的連畫,手抓著門側,指尖都泛著青色,牙齒咬得緊緊的,臉上是明晃晃的擔憂。
城靜楓不知道身後有人替她擔心,看見下麵出列質問的丞相,也不想回答。
就算她怎麼解釋,這人也不會相信,她能在一個多時辰中看完那些折子的。
於是直接道:“工部尚書在今年春,購買了一批木材,記賬為3萬兩,一共購進了七種名貴木材,但是後續記錄的流向中,行宮使用黃花梨木三根,皇宮使用……,最後庫房中記載為空,有足足一萬兩的木材不翼而飛,不知你作何解釋?”
眾人聽到這話,腦海裡很快就算出來,確實不對。
這種分開流向是最容易造假的,畢竟大堆大堆的材料和銀兩,每次調用相隔時間也長,記錄都會相距很遠,就算有賬本,也很難看出來。
而且工部尚書一向油滑老練,怎麼可能將這麼明顯的數據,直接送到陛下麵前。
工部尚書麵色慘白,這一筆都是他親自簽的批文,數量和種類分毫不差,沒有辯駁的可能了:“陛下贖罪,這都是一時糊塗。”
他明明已經將不同的數據,分布在好幾本賬簿中,散落得那麼開,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
看著工部尚書麵色慘白出來跪下,身子低低的貼在地上。
城靜楓繼續說道:“戶部,國庫中每年收上來的糧食,都有定額,按照欽天監統計的往年雨水充沛程度來看,南方一些城池產量明顯會更好些,但是居然還不如一些中部城池納糧稅多,季城、翡城、白城這個差距最明顯,起碼少了幾千石,連大人,你怎麼解釋?”
連子明趕緊出列跪下,腦子裡一片空白,他自認儘心儘力,怎麼還會出現紕漏。
好一會才終於想起來,這幾個城池的糧稅,確實低一些,甚至另外好些南方城池,也是在那之後,產量降低了,但是因為都在正常的範圍內,所以他也沒有追究。
“臣一時不察,讓人鑽了空子,請陛下責罰。”
城靜楓也沒有回答他的話,這樣的疏漏,跪一會兒算是懲罰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最容易鑽空子,最富得流油的戶部,居然是所有部門中,問題相對最少的。
這個連子明也算是儘心了,所以她才挑了一個不算太大的過錯在這裡說,給他一個機會。
這短短一小會兒,原本還有不少困意的百官,現在全都被嚇醒了。
不僅不敢有一點困意,有的背後還直冒冷汗。
這連著被挑出來的兩個錯誤,都是隱藏得這麼深的錯誤,但是都逃不過陛下的眼睛。
那他們之前做過的事情呢?
會不會也被擺出來了,他們自以為萬無一失的遮掩,會不會在陛下眼裡滿是漏洞,甚至一眼被看穿。
最重要是,最後一批折子,不是才送上去一個多時辰嗎?!
看情況,陛下好像真的是把所有的折子都看完了,然後還從中找了這些漏洞。
一個時辰,堆積如山的折子,這怎麼可能!
在心中驚訝的同時,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還有在前方一直躬身不敢起來的丞相,大家心裡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曾經在京城中盛極一時的流言——智多近妖,千古奇人。
可不就是智多近妖嘛!
在最前方的宰弘濟,也為自己之前的質疑感到後悔,他甚至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
他今日離開之後,在殿外駐足了一小會兒,看到她就是每張折子隨便翻了翻。
一目十行怕是都不止,還能全部記住,還能分析出問題,怪不得之前能保涼州太平,也怪不得魏將軍要擁她上位。
這樣的聰明才智,他自愧不如,甚至是史無前例的。
即使彎下的腰已經酸痛難忍,甚至有點輕微發顫,他也沒有自己起身,懷著自己之前懷疑和當眾質疑的愧疚,努力保持姿勢。
城靜楓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道:“兵部,在今年夏季……,禮部,在貴妃受封的時候……,刑部,刑部大牢中犯人總數……”
城靜楓將自己分析出來的問題,找了幾個典型,全都仔細的說了一遍。
等她說完的時候,下麵已經跪了一半的人了。
整個金鑾殿,沒有一絲的聲音,下麵不管是跪著的人,還是站著的人,全都一動也不敢動。
深怕聽到她再說點什麼彆的,或者是害怕說到自己身上,明明害怕得緊,卻還是聚精會神的豎起耳朵聽。
連畫在側門口看著,麵上的喜色怎麼也掩蓋不住,看向坐在金鑾殿正上方的城靜楓時,眼中崇拜和敬仰的目光都快要溢出來了。
原來陛下真的沒有騙她,那些折子,真的翻一遍就全部看完了,還找出了這麼多的問題!
讓她幫忙遞折子,一定是為了能更聚精會神的看折子上的內容!
這樣一想,連畫頓時覺得,自己真的是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城靜楓不知道她單純的偷懶行為,已經因為過於強悍的行為,連帶著被神化了。
她坐在金鑾殿正上方,麵無表情,語氣淡淡道:
“剩下的我就不一一說明了,我明確的說,我一共找到了上千個類似的情況,按照情節嚴重,有一部分我就不計較了,剩下的,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眾人不僅是背上冷汗直冒了,額頭上臉上都出現了豆大的汗滴。
同時心裡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敬畏感。
並不是敬畏皇帝這個身份,也不是敬畏被掌控生死的地位差距,而是被一種無形的威壓籠罩。
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無所遁形,一舉一動都逃不開這一雙銳利的眼睛,一切陰暗都將無所遁形。
像是有一把劍懸在自己的頭頂,時刻提醒著自己,任何陰私的念頭都不要有,否則劍就會落下。
相反的,有些心中自認還算坦蕩的人,心中也還有著堅守的人,心中升起敬畏的同時,也有了巨大的愉悅感。
這樣的君主,才是他們苦讀多年想要輔佐的人啊,盛世指日可待。
城靜楓看情況差不多了,於是說道:“都平身吧,我們來說說後麵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官員,有的慢慢起身,揉揉自己有些發酸疼發脹的膝蓋回到了自己的隊列中。
有的一臉不敢置信,難道自己就這樣被放過了?
宰弘濟慢慢直起腰來,之前的不滿和憤怒全部消散了,心裡剩下的是不可思議和欣賞。
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會不會是一個明君,但是其才智過人確認無疑了。
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就處理好政務,懶政的可能性也很小,隻要心懷百姓,憑借這樣的本事,盛世指日可待!
城靜楓上方打了個手勢,早就守候在金鑾殿外的禁軍跑進來。
直接將剛剛跪在地上的一部分人,除掉烏紗帽,直接拖走。
城靜楓道:“我這個人不喜歡彎彎繞繞,也不喜歡過於繁瑣的程序,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不會是廢話,我喜歡簡單直接的,以後上折子,不要前麵寫一大段廢話。”
眾人很快就想到了之前說的——退位讓賢!
然後相互之間看了看,果然剛剛也跪在地上,但是卻沒有被帶走的,全都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兢兢業業的工作,很少沾染其他的歪門邪道。
看出了這一點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連子明的身上,這位不就是因為能守住國庫,才被上一任皇帝一直重用嗎?
城靜楓也順著大家的目光看向連子明,直接安排道:“目前國庫的情況我也了解了,戶部將國庫中的糧食留下十分之一,剩下的全部準備好,分成十份裝車。”
連子明有點錯愕,雖然他曾經也勸說過皇派糧食賑災,但是他也不敢想一口氣給這麼多?
但是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他竟然詭異的有種安心感,一點也不擔心會有斷糧的情況。
“是,我這就下去安排,一日就可準備好。”
城靜楓又繼續安排:“宰大人,馬上快要入冬了,難民們現在居無定所,你安排人在幽州外最近的城池中,找到至少百個像是金鑾殿這麼大的房子,征用後,以最快的速度,以糧代工修建火炕。”
宰弘濟問道:“陛下,這個火炕就是傳言中讓苦寒的涼州,冬日也不會凍死一個人的東西嗎?可有圖紙?”
城靜楓道:“對,有圖紙,務必儘快修好,在此期間,若有需要勞力的地方,皆可以工代賑,讓難民自食其力獲得糧食。”
宰弘濟微微躬身道:“臣領旨。”
難民們處境艱難,馬上又要入冬,能有一個暖和的居所,還有糧食吃,宰弘濟覺得,難民們當初一邊倒還是有道理的。
將難民暫時安置好,城靜楓將關注點放到即將來到的登基大典上。
這兩天,她已經通過從涼州帶來的儀器測出了準確數據,就在兩天後的正午時,會有一場大約持續一刻鐘的小雨。
這個時間點剛剛好,她也應該結束流程回到馬車上,準備往回走了,不會被雨水淋濕。百姓們也還沒有散去,能真切的感受到雨水的降落。
想到這裡,城靜楓問禮部尚書道:“登基大典準備得怎麼樣了?”
禮部尚書從隊列中站出來,手還有點打顫。
自己之前就借助職務之便,在不少地方都貪墨了錢財,幸好沒有氣賊膽,對這次的登基大典伸手。
他之前還自信滿滿,覺得自己手段非凡,一定沒有人能發現,但是在看見跪下去的一個個同僚的時候,心中的害怕就愈發明顯。
尤其是在聽說到還有那麼多沒有講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早就被看出來,就在那一部分人裡麵,之所以沒有點出來,就是以為他現在在負責登基大典。
於是連忙道:“一切順利,一定能在後日之前全部布置好。”
嘴裡這樣說著,心中卻有些發虛,要不把之前貪的那些,那一部分出來,把登基大典弄得更莊重,更盛大一些?
陛下連那麼隱秘的賬都能看出來,自己稍微做明顯一點,可定也能被看出來。
他麵子上也好看,陛下的登基大典也好看,是不是會被放一馬?
心中懷著對城靜楓的害怕和敬畏,他心想:登基大典,他一定發揮出這輩子最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