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如何提高礦產,請陛下賜教。”
連子明這話一出，在場很多人都反應了過來。
是啊，陛下可從來沒有無端發難的習慣,從入冬前就在琢磨礦產的事情,若是隻想要借此發難的話，完全沒有必要等到現在。
而且看陛下之前兩次大動作，不動則已，一動必定朝堂上下震動,根本不需要找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陛下這個語氣,肯定是因為對現在這個礦產和傷亡，真的感覺很不滿意。
說不定已經有了改進的辦法了,這可是他們智多近妖的陛下！
城靜楓確實有些氣惱,一方麵是因為產量少生氣,另一方麵更是因為這一份不太正常的數據比例生氣。
“據我了解，若是淺礦脈，還在用露天開采的方法,危險性不大，若是深一些的礦脈,目前也是純人工的開采。”
“但是若是按照這兩種方法，根據戶部報上來的人數,采礦量根本不會有現在這麼高，而且露天開采的方式是相對穩妥的，根本不會有這麼大的傷亡。”
城靜楓說著說著,原本的氣惱愈發的多了,心裡像是燒起了一團火,氣得她一把將最新送上來的關於礦工人數統計的折子甩到下麵去。
在這個折子送上來之前,她還以為隻是采礦的人基數大,所以即使在一定的傷亡比例之內，傷亡人數也不少。
直到她最近想要統計一下礦工人數，才發現事實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實際礦工的人數隻有她心中估計的一半。
“這簡直是在用血淋淋人命來換取采礦量！”
“最重要是，填了這麼多人命進去，采礦量還這樣低下，那百姓要你們有何用？”
“不管是煤礦，還是鐵礦，亦或者是其它礦脈，隻要是與這件事情有關的，都站出來說說。”
這下，眾人都知道為什麼陛下會突然變換風格，將一向簡單，基本隻有“提問—解答”這個模式的朝堂，變成今天這種風格。
許多因為見識到城靜楓的乾練之後，重新燃起自己初次圍為官的時候那種激情的官員，心裡都被再次觸動。
想到陛下對難民的妥帖安排，還有這一次的怒火，心裡感覺陛下平日裡看著懶散，三日上一次朝，每天隻花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來處理政務，但是心裡確實是有百姓的。
魏定站在金鑾殿的最前方，城靜楓扔下去的折子正好就在他前麵一點。
聽到城靜楓剛剛說的話，他也覺得情況似乎有些嚴重，於是彎腰將這本奏折撿起來。
打開奏折就看到了礦工的實際人數，上麵還被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雖然不太懂采礦的事情，但是腦海裡回想起城靜楓說的話，心裡估計情況肯定很嚴重。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在守護天下百姓，為所有百姓爭取安穩的生活。
卻沒有想到，自己軍中的刀槍，馬具，盾牌，戰車，在最初的源頭，就不知道傷害了多少百姓。
魏定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率先請罪道：“開采鐵礦大多用於軍中，臣曾經多次催促，說鐵器不夠，難辭其咎。”
可以說是與魏定基本無關的事情，看見他站出來，其餘有些猶豫的人，也都紛紛跟上。
“臣沒能體察民情，實乃失職。”
“臣管束不力，下麵的人有可能中飽私囊，私自降低礦工人數，臣禦下不嚴。”
“臣……”
城靜楓聽著這一條條誠懇的請罪，心裡的怒氣倒是消了，她就是這種吃軟不吃硬的性格。
若是好好說，態度好，那還一切都好，若是跟她反著來，那也就不能怪她出手了，就像是之前去到刑部大牢的那些人一樣。
不過像是過篩一樣過了兩遍的朝堂，現在的朝堂確實符合她心意多了。
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也沒那麼多勾心鬥角的黑暗，大多還是真的在認真當官的。
一連串的各種請罪聲音湧上來，城靜楓也道：“無關人員就不要進來湊熱鬨了，剛剛點出問題的幾位大人，來說說你們想得解決辦法吧。”
城靜楓說的時候，眼睛很明顯的掃過了魏定和其餘幾人。
魏定想了想，不管前期有多難，他邊關需要的武器他是絕對不會讓步的，雖然心裡還是有些彆扭，還是退到了一邊。
畢竟是在城靜楓手下工作過一段時間，原本想不到的辦法，現在也多多少少可以想出一些來。
戶部左侍郎道：“臣覺得可以將表格推廣下去，每天都做記錄，每人或者每組每天采礦量等數據，有詳細的數據，也不至於隻能聽礦工報上來的總數據，這樣太容易藏私了。”
烏彭越回憶起陛下設計出的水車之類的東西，想到自己研究後的一些領悟，也道：“我們工部可以想辦法設計出幫助采礦的工具，減輕采礦的難度，提升礦產。”
剛剛出來領罪的臣子，一個個生怕自己真的被出發，都絞儘腦汁想要想出問題的解決辦法。
之前沒注意，覺得這種根本沒有辦法，現在一想，似乎有了很多新的處理方式。
紛紛開始獻計。
朝堂中氛圍一時大好。
城靜楓聽到他們全都努力的想找辦法解決，最後一絲怒氣也消散了。
城靜楓道：“剛剛說的那些方法，你們都可以直接應用下去。”
在環視群臣一眼：“不是隻有需要給我看的差事才需要改變，諸位都可以檢查一下手下的人，或者彆的差事有沒有類似的情況。”
被城靜楓的目光掃過，不少人感覺自己頭上像是有了無形的壓力，像是有猛虎在一旁窺視自己。
忍不住繃緊了身體，腦海裡也在不斷回憶，自己手裡有沒有類似的差事。
城靜楓這才將自己之前準備好的方案拿出來。
“我看數據來說，礦下遇見有毒氣體，大批量礦工同時死亡的事情，算是最常發生的，這個處理起來很簡單，隻要帶一隻寵物鳥下礦就行。”
分管各個礦脈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這麼簡單？
他們雖然沒有去過實地，但是以前出事的時候也了解過。
一般像是地下突然出現有毒氣體，往往要等到身邊有人昏死過去才會被察覺到，但是這個時候，基本已經沒有時間逃出來了。
這種有毒氣體突然出現導致的死亡人數，僅次於塌方壓死的人數。
而且是公認的，和塌方一樣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為什麼一隻鳥就能解決呢？
有人問道：“寵物鳥需要什麼特彆的品種嗎？普通的寵物鳥遇到有毒的氣體，應該也會被毒死吧？”
城靜楓解釋道：“鳥類的新陳代謝，嗯，呼吸大多會比人要急促一些，若是礦下出現有毒氣體，她一般會先於人類一刻鐘時間死亡。”
原本有些不明白的官員，都仔細想想自己平日裡見到過的鳥類。
有的甚至還打算回去探探自家鳥兒的鼻息，看看是不是會比他們的呼吸急促一些。
宰弘濟心想，他這個有寵物鳥的人都不知道，陛下是怎麼知道寵物鳥呼吸急促的？
肯定是每天玩樂時間中觀察到的，這哪裡是玩樂，這是給發明新東西積攢經驗啊！
城靜楓看他們都接受了這一點，又繼續道：“關於采礦工具的事情，我這裡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工部會負責生產采礦工具，到時候都去工部申領。”
剛剛還有些苦惱的群臣，聽到城靜楓的話，感覺就像是一個餡餅砸到自己的腦袋上了。
原來陛下早就想好了！
心中的驚喜一片片飄起來，彙聚在一起，就像是雲朵般的彩色糖果一樣，軟綿又甜蜜。
等處理完了朝政，烏彭越就被宮人遞過來一張圖紙。
拿到圖紙一看，一個深深向下的礦洞，中間已經被挖空了一部分。
從礦洞口到礦洞底，畫了一根繩子，下麵是一個吊籃一般的裝在礦石的工具，下麵全都是散落一地的礦物。
在礦井口的上方，有一個支架，上麵有兩個輪子，兩邊都纏繞著繩子，在齒輪的儘頭處，有一個看起來就很大很重的杆子，杆子兩側還有導管。
因為工部接了生產水車、犁、播種機之類的任務，所以他已經研究了不少。
現在一看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等到了工部，他給大家講解道：“這個原理大家應該都清楚，就是在這個杆子上裝上鐵頭，然後飛快的從高處砸下，通過這個導管固定，使其每一次都砸在相同的地方，然後礦石自然就會脫落。”
“這兩個大輪子這一塊也很重要，是用來把沉重的杆提起來，這裡叫作杠杆和滑輪，能節省很多力氣。”
烏彭越現在無比慶幸自己之前問過康兒一些問題，要不然自己現在可看不懂杠杆和滑輪這一塊。
工部的人也慢慢聽懂了。
“這就跟山石滑落一樣，力氣很大，這就類似借助這種力道來采礦，人力確實省了不少，我們之前怎麼就想不到呢。”
“我覺得這個杠杆和滑輪的組合，還可以用在其它地方，很實用的感覺。”
工部的人弄清楚了原理，有之前準備農具的經驗，現在可以直接參考之前的流程，所以采礦器很快就被生產了出來。
當采礦器被送往各地的時候，人員整頓和施工調整都早已經結束。
各個礦中的風氣都已經有了很多的變化。
禪城的一個礦附近。
幾個高壯的漢子，手裡拿著采礦的工具，有說有笑得往前走。
“沒想到我們也能有這種好日子啊！”
“之前咬咬牙來礦上乾活的時候，我家老娘差點哭瞎了眼，但是那個時候也沒有彆的辦法，沒想到運氣這麼好。”
“再也不用拚了命的去采礦，還每天擔心完不成工頭分配的量了。”
“聽說還會有好東西送來，就像是幫忙運水的水車一樣，有東西能幫忙采礦呢，這日子真的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整改過後，礦工臉上的愁雲散去，那種恨不得把血汗都榨乾的疲乏感也消退了不少。
等到了礦洞附近的小屋子，一眼就看到裡麵黃色的寵物鳥。
“我們還把這個小家夥忘記了，昨天還救了我們的命呢。”
手臂比尋常人胳膊都要粗壯的礦工，一點凶狠的樣子都沒有，溫柔的伸出手去逗弄小黃鳥。
“我昨天看它奄奄一息的樣子，還以為他要死了呢，幸好我們跑出來得快，現在就是有點沒精神，不像是之前一樣嘰嘰喳喳的叫了。”
圍著的幾個人都壓低了聲音，像是怕吵到了鳥兒養傷一樣。
給小黃鳥添了點水和食物，幾人都拿了點工具，然後向礦洞的方向走去。
路上還在聊著：“感覺陛下真的一直在做實事，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以後等我家娃娃長大了，說不定都不用吃苦了。”
“是啊，糧食產量翻倍啊，還說不定有從海外帶回來的高產糧食，到時候肯定不會有苦日子了。”
有人樂觀笑道：“為啥要等娃娃長大，說不定我們還沒老，就可以享福了。”
幾人說說走走，終於走到了礦洞口。
遠遠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哪裡，然後咋咋呼呼的，那些個大嗓門，遠遠就能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