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中秋節在國慶節前一周多,唐亦寧把回錢塘探親的假期安排在國慶節前後,連起來能回家十一天。這麼一來,中秋假期她就不能回家,和江刻一起在廣州過。
中秋那幾天,江刻沒來由地感到心慌,晚上睡覺也不踏實,唐亦寧翻個身或去上廁所,都能把他吵醒。
這天晚上,吃完飯,唐亦寧在出租屋客廳和爸媽視頻聊天。
平板電腦擱在餐桌上,屏幕上是唐磊峰和韋冬穎笑眯眯的臉,都戴著老花眼鏡,韋冬穎問:“小刻在乾嗎呀?”
唐亦寧說:“在房裡做作業呢。”
“真是辛苦。”韋冬穎問,“你倆機票買了沒?”
唐亦寧:“沒買機票,這次買的是高鐵,六個多小時就能到,最近機票好貴,高鐵票要便宜很多。”
唐磊峰沒怎麼說話,就聽妻子和女兒閒聊天。韋冬穎說起蔡東東剛找的女朋友,中秋節帶回家了,女孩兒是個小學英語老師,長得很清秀,性格溫柔大方,韋秋敏和老蔡都很喜歡她。
“我在想啊。”韋冬穎說,“會不會哪天東東結婚了,你和江刻還沒擺酒?本來還想讓東東給江刻做伴郎呢。”
唐亦寧哈哈笑:“很有可能,不過沒關係啦,東東想啥時候結婚都隨他,我和江刻沒那麼講究。”
韋冬穎說:“寧寧,我總是在擔心,你和江刻平時都見不到麵,他現在又要上班又要上課,你倆交流會不會變少?夫妻一定要多聊聊天,要不然會影響感情。”
唐亦寧說:“媽,放心吧,我和他好得很,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倆其實有非常堅實的感情基礎,他對我挺好的。”
唐磊峰插嘴:“這感情基礎是什麼時候打下的呀?你倆是屬耗子的吧?就會偷偷摸摸找對象。”
唐亦寧氣道:“爸!”
韋冬穎也拍了丈夫一下:“你瞎說什麼呢,小心被小刻聽見。”
正聊著天,臥室門打開了,江刻拿著手機走出來。
唐亦寧聽到動靜也沒回頭,覺得江刻就是出來倒杯水或上個廁所,倒是韋冬穎通過屏幕看到了他,說:“小刻出來了……咦?他怎麼了?”
唐亦寧這才回頭看,發現江刻整個人顯得很恍惚,擔心地叫他:“江刻?”
江刻站著不動,胸膛在重重地起伏,唐亦寧怕父母擔心,說先下線,晚點兒再給他們打電話。
她匆忙結束視頻,走到江刻身邊,問:“你怎麼啦?”
江刻的臉色特彆差,低頭看她,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沈瑩真要不行了。”
“啊?怎麼回事?”唐亦寧吃了一驚,“之前不是一直都沒事嗎?很穩定的呀!”
“可芯沒多說。”江刻努力調整呼吸,“她說沈瑩真前天在家昏倒了,被送去醫院,這兩天一直在ICU,醫生的意思是……快不行了。”
唐亦寧握住他的手,那雙始終溫暖的手這時候卻很冰涼,還在發抖,她問:“你要過去嗎?”
江刻沉默。
“過去吧,我陪你。”唐亦寧說,“不然你會後悔的。”
決定做得特彆快,兩人簡單整理出兩個雙肩包,出門打車時才開始看機票。晚上23點多有飛錢塘的航班,唐亦寧買下兩張,再去看江刻,他麻木地靠坐在座椅上,雙眼空洞,不知在想什麼。
唐亦寧又一次握住他的手,江刻回過神來,反手握緊她,說:“我沒事,彆擔心,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
唐亦寧說:“我會陪著你的。”
“嗯。”江刻垂下眼睛,輕聲說,“白露那天,我還和她通過電話,我答應她,國慶回去時和你一起去看她,她說要給我們做好吃的,為什麼……會這樣?”
唐亦寧答不上來,人的生命就是這麼脆弱又短暫,沈瑩真身體裡的癌細胞早有轉移,一直在用藥物控製,醫生說過,能存活五年就不錯了,中間無論何時出現變故,都是正常的。
兩人趕到機場,過完安檢,還沒來得及走到候機廳,江刻的電話又響了,是江可芯打來的。
唐亦寧能猜到,這個電話意味著什麼。
江刻再也走不動路,就站在人潮湧動的主通道中央,接起了電話。
“哥!”江可芯在哭,傷心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媽媽不行了,媽媽她,哥,醫生說,你能不能……”
“哎呀我來說。”有個女聲響起,大概是接過了電話,對江刻說,“是小刻嗎?”
江刻說:“是我。”
女人快速地說:“小刻,我是小姨,你可能記不得我了。你聽我說,可芯媽媽快不行了,現在已經說不來話,醫生讓我們和她告彆,我們都看過她了,但她一直沒閉眼,我們就在猜她是不是想和你通個電話。我現在把電話擱到她耳邊,你最後和她說幾句,好嗎?她能聽見。”
江刻說:“好。”
那邊傳來一陣環境音,有人在喊“安靜安靜”,很快,一切都安靜下來,江刻聽到聽筒裡傳來一個人急促的呼吸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掐住了她的脖子,正在抽取她肺裡最後一點空氣。
很少會有人經曆這樣的事,江刻看不到那邊的場景,隻能想象。
一個人處在彌留之際,這一輩子即將結束,她心裡在想什麼?看到的又是什麼?她痛苦嗎?還是覺得解脫?她還有沒有放不下的人或事?
那件後悔事,全都無法重來,她會不會帶著遺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