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點,A大圖書館靜謐無聲,自習區隻坐著兩三個學生。
潮生睡眼惺忪,他用外套蓋住腦袋,隔絕頭頂的燈光,然後半個身子都趴下去,準備補覺。
圖書館的自動感應門開啟,接著潮生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在不遠處喊自己:“段段!”
埋在外套之下的潮生忍不住蹙起眉頭,他來不及睜開眼,立刻掀開衣服抬起身子,衝那個聲音方向比劃了個噤聲的動作。
“噢,我沒看見這邊有人。”男生看了眼自習區,趕緊壓低聲音,“你吃早飯沒?沒吃的話陪我去上課啊,我路上買灌湯包。”
“油太多,不吃。”潮生捂住眼睛,從指縫中慢慢適應刺眼的白色光線。
“那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潮生不耐煩地衝他擺擺手,“趕緊走,我不去,你要陪課的就去找你女朋友。”
“她早上也有課啊。哎,來唄,反正今天又不是你值班,我一個人聽英語課太沒勁了。”說著,男生繞過前台,拽住了潮生的胳膊,硬將他從座位上扯起來。
“煩死了你……你等我發個短信,跟同事說一下。”架不住對方軟磨硬泡,潮生隻好答應,穿上外套跟著他出圖書館了。
走出感應門後,潮生下意識轉頭看了眼玻璃,忽然頓住腳步。
“林邀,等會兒。”潮生折回去,湊到玻璃門前。
“怎麼了?”
潮生小聲地罵了一句,用手指著玻璃門說道:“又被人撕了。”
“什麼東西?”
“我貼這裡的標語。”
林邀不以為意:“多大點事兒,你再寫一張唄。 ”
“可是已經很多張了,很多。”潮生難以置信地搖頭,“誰這麼閒得沒事乾……專門撕圖書館的標語玩。”
“學校裡也經常有外人帶著小孩兒來遛彎啊,熊孩子惡作劇吧。”林邀說著,不感興趣地轉身走下台階。
“我都貼這麼高了……”潮生嘟囔一句,加快腳步跟上了他。
兩人在A大外的早市吃完餛飩就往教學樓不緊不慢地走,林邀半路看課表才發現記錯了教室,又匆匆往另一個方向趕。等他們氣喘籲籲到階梯教室後,已經過了響鈴五分鐘。
林邀帶著潮生從後門輕步走下台階,坐到了人群最後一排。
“這是英語老師?”潮生小聲問他。
儘管早就高中畢業,之後也不再學習,但提到英語課,潮生還是滿心抵觸。還好台上的那個老師看起來很年輕,應該不是課堂紀律嚴格的類型。
沒等潮生細看英語老師的容貌,對方的視線早已經落到了他身上。
“你們兩個遲到了。”男人聲音醇厚,有些漫不經心。教室忽然安靜了一刹那,他接著緩聲道:“下課過來跟我說原因。”
“不好意思老師,我們剛才走錯教室了。”林邀不假思索地開口解釋。
男人原本低頭看教案,聽到林邀突兀的聲音後,抬頭反問他:“我不是說了‘下課過來’嗎?”
明明這個老師語氣很平靜,可潮生心裡卻倏地產生一絲畏懼。他下意識抬頭望去,看清了男人的五官。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框圓眼鏡,給人幾分親切感,而鏡片後的眉眼則略顯淩厲,英氣十足。唇瓣很薄,似乎有著不容置疑的傲慢。
林邀小聲道歉。
男人收回視線,不再理會他,轉頭問其他學生:“上節課講完Unit Five了嗎?”
得到回答後,他走下講台,檢查學生們的筆記情況,接著他就發現潮生桌麵上乾乾淨淨的。
“你上課遲到,還不帶書?”
忽然被老師單獨指責,潮生嚇了一跳,抬頭瞥了他一眼。
如果被發現不是班裡的學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麻煩的後果……潮生沉默地低頭,林邀這時候也把自己的書推到了兩人桌麵中間。
還好那個老師隻是站在他旁邊待了一會兒,沒再多說什麼,回到講台上開始了今天的授課。
潮生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立刻舒口氣。老師放幻燈片講課,他就跟林邀在下麵悄悄看手機遊戲攻略。
然而沒過多久,潮生又被老師喊了起來,對方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就用“那個沒帶書的”來代稱。
“你把完型的前五題答案說一下。”
潮生不情願地站起來,低頭盯著全英文的書頁,悄聲問林邀:“完型在哪?”
林邀迅速給他指出。
“你他媽沒寫啊……”潮生小聲罵他。
潮生遲遲不答,前麵幾排的學生紛紛回頭,目光一致地集中在了他身上。林邀張開嘴,剛想給他提示,卻被台上的老師用眼神示意安靜。
書上的完型練習全部都是填空,潮生沒辦法像高中時那樣胡亂念選項,而且括號裡的單詞他很多都不知道正確念法。
教室裡的空氣凝結住了,所有人都安靜地等他回答問題,潮生窘迫地低頭,耳根發紅。
“沒寫。”實在受不了漫長的尷尬氛圍,潮生最後隻好如實回答。
老師盯著他,忽然嗤笑一聲,說道:“上課遲到,不帶書,課堂練習也不做,你是來敷衍我的?”
被老師這樣一通批評,潮生無法反駁,隻能低頭默默腹誹:我一個陪課的,本來就不是你學生啊……
“你就站著聽吧。”男人丟下一句話,不再看他。
靠……潮生在心裡煩躁又無奈地罵了一句。
他站著上完了後半堂課,打鈴時老師才吩咐他可以坐下。
落座的第一時刻,潮生就不滿地跟林邀抱怨:“這老師有病吧。”
“我也很納悶啊,他平時特彆溫柔的,當麵睡覺都不管,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林邀說。
“他心情不好怎麼就偏讓我遇上了……”潮生心裡不爽,但也隻能自認倒黴,“算了,我先走了。”
林邀叫住他:“還有一節課呢。”
“不上了,我今天得去練箭。”
這麼一說,林邀才放他走。
離開教學樓後,潮生徑自回了圖書館。“練箭”隻不過是他拒絕陪林邀接著上課的借口,反正他從小到大隻在弓道這一件事上最專注,而且年底確實還有個比賽要打,林邀不會打擾他練箭的時間。
潮生從圖書館前台找了張A4紙,用馬克筆在上麵寫了粗重的八個大字:“圖書館內,禁止喧嘩”。
剛寫完撂下筆,潮生猶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張新的紙,寫了句新的標語:“勿撕標語,違者罰款!”
他這才滿意地拿著透明膠帶,把這兩張紙貼到了外麵的玻璃門上。
相比較其他高等學府的圖書館,A大這樣的藝術學院就沒有那麼濃厚的學術氛圍,平時的自習區基本坐不滿人,而且館內管理人員不足,圖書類目更新緩慢,上一季的新書到現在還沒有進貨,這也導致願意來借書的師生越來越少。
不過另一方麵,作為館員的潮生能因此工作輕鬆,所以他倒是希望學校的圖書館一直糟糕下去才好,讓他省了不少力氣。
圖書館每晚十點閉館,潮生穿好外套準備離開,卻被管理員叫住了。他隻好回到前台,禮貌地問那位上了年紀的前輩:“怎麼了珂姐?”
“九月十四號借出去的那套美國《國家地理》到現在還沒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