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姻親,羅夫人連“府君”都不稱了,直呼“三郎”,以拉近彼此關係。
羅夫人話音一落,就向後方喊人,讓侍女們領著女郎們出來見客。在羅夫人眼中,隨便陸三郎選自己家哪個女孩子,攀上建業陸家,於羅氏有萬利而無一害。陸昀阻攔的話還沒說出來,一眾鶯鶯燕燕就出來了。
……羅令妤的堂姐堂妹們,用害羞而故作矜持的眼神打量他。
陸昀看一眼,想從她們身上看到羅令妤的輪廓。確實有一些,然羅令妤是羅家的相貌組合中組得最完美的那一個……鳳眼細眉,盈胸細腰,美豔無比。想到那個女郎,陸昀低頭,目中再有溫柔笑意浮起。
但羅夫人尚來不及高興,就見這位陸三郎收斂了神色後,搖了搖頭:“我求娶的,並非是這幾位。而是我的表妹,現今還住在我建業家中的羅令妤。”
眾人:“……”
羅家郎主呆住了:“可是,令妤、令妤已經許親了啊……”
陸昀垂眼,眸心清正平和:“那就再許一次。”
“可是已經有婚書了啊!”
“那就退親,”陸昀道,“我對她,誌在必得。”
羅家看著這位神色堅定的郎君,羅夫人苦笑:“陸三郎,旁人還好說,令妤的婚事我們真退不了。範氏勢大,我等得罪不起。你若是想娶令妤,那就請回吧。”
陸昀:“範氏會退親的。”
他已將羅令妤懷了他孩子的消息送給範四郎範清辰的父親了,離開羅家後,他就要去範家一趟。羅令妤家世低微,範家未必多滿意這門親事。能夠定下來,大約不過是範四郎範清辰的意誌過強而已。然再強,羅令妤懷了他的孩子,嫁給範清辰,範氏當家人,定接受不到這般地步。範家好歹也是南陽大世家,怎麼可能替彆人養孩子?
範清辰的意誌不重要,隻要範家想退親……羅令妤就是陸昀的。
陸昀手指拂了下袖中的信紙,與羅家人侃侃而談時,心中再次溫暖——他的女人……他的孩兒……他會儘力的。
陸昀再想:……待她胎兒穩了,就讓她來南陽吧。
來南陽成親吧。
……
而在建業,羅令妤清晨被陸顯誤會,中午陸顯沒回來,晚上陸二郎回來的時候,羅令妤就讓侍女把這位二表哥請過來。
女郎依然窩在榻上顏色懨懨,精神不振。一日未曾進食,因病一直未好。然陸二郎來了,羅令妤特意請了疾醫來,當著陸二郎的麵給自己看診。待疾醫不疾不徐地說出女郎隻是天熱脾弱、吃幾副藥就好了,羅令妤妙盈盈的眉目,看向呆住的陸二郎。
羅令妤瞥他:看,我沒懷孕!我怎麼可能懷孕!
陸二郎對表妹尷尬一笑,然後悶不吭聲,掉頭就走,回頭再寫信去。
待過了數日,羅令妤第一次收到陸三郎噓寒問暖的信,她才後知後覺陸二郎做了什麼——那人歡喜瘋了吧,沒有疾醫確認,他就迫不及待地與他弟弟分享她懷孕的事。
而羅令妤端詳陸昀的信,左看右看,心中百般不解:為何他會覺得她有孕了呢?她有沒有,雪臣哥哥竟然不知道麼?雪臣哥哥這是怎麼了?
是否疑心她背著他與其他男郎私通?
可是他若疑心她……信件口吻不該如此平和啊。陸昀若誤會她,他該震怒、該與她翻臉、甚至與她斷絕往來才對啊?
這是怎麼了?
……
心情上下起伏。
羅令妤垂目細思。
她和陸昀一樣,她不信任旁人,她是多疑性子。
陸昀的異常,信中怕說不清,怕發生誤會。她身世差,但她的心係在他身上,他若是不要她了……羅令妤委屈,她若是真的對不起他,她惡果自食;然她並沒有做什麼啊。
陸昀信件語氣這般平和,這般關心她,是真的關心,還是嘲諷她水性楊花啊?
不行,她受不了這樣委屈。
羅令妤覺得,她有必要回南陽一趟了。
她要見陸昀,她要親口跟他說清楚這件事。
……
現實中每有人想法開始變化,陸二郎就會做一些夢。但是他的夢混亂,可能是改變之前,也可能是改變之後。陸二郎自己判斷不出,急得上了火,急得四處求佛參拜。夢卻還是要做的。
他在夢中,夢到了那一日大雪濃霧前的事。
朝中說戰事已勝,陸三郎即將凱旋歸來,在南陽交接一下程序便好。那時羅表妹突發奇想,來找陸二郎,說她要去南陽一趟,給三表哥一個驚喜。
夢中女郎滿目是笑,溢滿星光:“反正戰事已經結束了,兩國談判了嘛。三表哥已經沒事了,我去找他玩兒。他多高興,你說是不是?”
女郎笑盈盈地偏頭與他說話,陸二郎立在廊邊點頭。水橋下,湖綠千裡,浮萍下,魚兒躍上,歡喜地吐著泡泡。
遊魂陸二郎,聽到夢中的自己溫聲道:“好,我陪你去。”
……
卻是不知,他陪她去,見證的是陸三郎如何赴死。
若不是親眼看到,是否羅表妹也不會那般悲痛,不會遠走他鄉,不會再也不見呢?
明明戰事已經結束了,為什麼他們看到的卻是那樣?期間,到底是誰說了謊,還是……發生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