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天氣乍暖,憋了一冬的善男信女,終於可以不用頂著寒風,舒舒服服的來上香了,一時間,城外的各大寺院香客劇增。
興安寺,作為兗州府最大的官寺,由於裡麵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名僧,自然是許多香客的首選,更是香火鼎盛,熱鬨非凡。
若是平日,看到有如此多的善男信女虔誠向佛,哪怕自詡早已修得四大皆空,身為住持的慧靜,也會欣慰一二,覺得自己治寺有方,佛法得以傳承。
可此時,寺院後院的禪室裡,慧靜住持卻壓根沒心思顧著前麵的繁華,甚至連儀態都顧不上了,一把抓住旁邊報信的僧人,不敢置信的說:
“了悟師侄,你說什麼,聖上打算對佛門下手!”
來報信的僧人了悟對慧靜住持的失態看在眼裡,卻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彆說眼前的慧靜住持,就是他的師傅,慧林住持,得到消息時,也驚得打了茶盞。
了悟雙手合十,對慧靜住持回道:“慧靜師叔,家師和京城幾位方丈住持半個月前得到消息,聖上聽信道士張有道讒言,覺得如今天下寺院太過繁盛,許多百姓出家為僧,不事生產,致使田園荒廢,打算清查寺院,並且勒令僧侶還俗,以便充入兩稅。”
慧靜住持聽了,連戒律都不顧了,直接罵道:“這牛鼻子,端的狠毒!我佛門不曾招惹他,他居然出這等絕戶計!”
坐在首位一直閉著眼的圓塵禪師,對住持淡淡說:“慧靜。”
慧靜忙住口,對首位的圓塵禪師行禮,說:“是弟子犯戒了,”隻是臉上的怒意還止不住。
圓塵禪師知道慧靜素來性子急了些,不過平日做事卻很有分寸,所以也隻是說了一句,就接著對了悟緩緩的問道:“是你師傅讓你來的?”
了悟忙對圓塵禪師行禮,然後恭敬的說:“師傅和京城其他幾個寺院的住持方丈得到消息後,深知此事對佛門影響重大,就趕忙請出了在大報恩寺閉關清修的圓心禪師,請他出麵,進宮向陛下陳述其中利害,希望能改變陛下的心意,可誰知,卻被張有道那個道士阻止,連麵都不曾見到,師傅等人無奈,隻能讓弟子緊急北上,來找師祖您,希望您能回金陵進宮,勸阻陛下。”
了悟抬起頭看著圓塵禪師,急切的說:“師祖,如今唯有您進宮,才能直接見到陛下,佑佛門無恙!”
圓塵禪師也知道事態緊急,沒有推脫,直接對了塵說:“你一路從金陵而來,也是疲憊不堪,先到旁邊禪房小憩一下,我讓慧靜收拾一下,就跟你動身進京。”
了悟聽了,忙說:“多謝師祖體恤。”
慧靜住持讓外麵候著的小沙彌進來,帶了悟去旁邊的禪室休息。
等了悟走後,慧靜就轉頭躬身問圓塵禪師:“師傅,那弟子去準備您進京的車架?”
圓塵手上正撚著佛珠,聽到慧靜的話,突然一頓,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看著下首的慧靜,突然問道:“慧靜,你跟我多少年了?”
慧靜住持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誠懇的回道:“弟子是個棄兒,在雪地裡被師傅撿到,如今已經五十有二年了。”
圓塵禪師看著慧靜住持,眼中罕見的露出一絲慈愛,說:“你素來性子急,我平時難免對你嚴苛一些。”
慧靜住持聽了,忙說:“弟子知道師傅這是為了弟子好。”
他師傅對他雖然嚴苛,可把他從小拉扯長大,又對他悉心教導,傳他衣缽,對於他,他師傅不但是他師傅,更是他最親近最敬重的人。
圓塵禪師伸手摸了摸慧靜的頭頂,歎了一口氣,然後收回手,起身站起來,對慧靜說:“去準備車架吧,等我走後,把聖上想要對佛門動手的消息告訴寺裡的那些孩子們。”
慧靜住持聽到圓塵禪師說準備車架,剛應下“是”,結果聽到圓塵禪師後麵說的,直接愣了,猶豫了一下,說:“師傅,這樣會弄的寺裡人心惶惶的。”
圓塵禪師撚著佛珠,無悲無喜的說:“總好過等事情真來了,才知道。”說完,直接朝內室走去。
慧靜聽了,猛然抬頭,看著自己師傅的背影不可置信的說:“難道連師傅您都無法勸阻聖上?”
圓塵禪師的腳步一頓,歎息道:“錢財動人心啊!”
慧靜轉頭看著佛龕裡金燦燦的純金佛像,突然遍體生寒。
……
“唉,你聽到了麼,聖上要下令滅佛?”一個小沙彌對旁邊的幾個小沙彌說。
“什麼?”幾個小沙彌驚恐的問道。
“不是滅佛,是要裁剪僧人。”旁邊一個年紀大一些的沙彌走過來說,溫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