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辦?看著他死?如今你還能隻把他當一個奴隸來看嗎!”俞敦素大喝一聲,“來人!取我披掛!隨我出城!”
此刻的阿鳳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擦不儘的鮮血從頭上流下來,覆蓋住自己的視線。甚至無法抬起手來做下一次的格擋。
“非要這麼頑固?既然你自尋死路,那休怪爺爺送你上路!”
阿鳳勉強睜開一隻眼睛,透過血紅的世界看著對麵的敵人,敵人閃著寒光的武器,越靠越近。敵人的聲音卻變得很遙遠。
“我不會賣了你,我保證。”
“姐姐做的包子,可好吃了,吃嗎?”
“鳳,活著回來。”
至少,我也不是一個死了都沒人惦記的玩物了。主人,你那一諾之恩,今日我就算是還了。
那猙獰的鐵槊臨到麵門之時,被一支橫過來的鐵槍噌的一聲穩穩架住了。
嵬名山眼見就要取了眼前之人的性命,斜刺裡突然橫過一柄長|槍,那槍身架住他的鐵槊,以一股強勁的力道,蕩開他的兵器。
一個黑袍黑鎧的年輕小將,錯過他的身側,冷冷看他一眼,伸手把阿鳳從馬背上提過來,二話不說,打馬回身揚長而去。
嵬名山回頭一看,不知從何處殺出一隊晉軍,前鋒部隊像一柄尖刃,切入犬戎軍陣的右翼,打亂了他們進攻的陣型。
那些晉軍士兵個個紅著眼,宛如從地獄間衝出的惡鬼,不要命的撲上前來。
即便是以驍勇善戰著稱的犬戎鐵騎,看到那些一個個腰間掛著血淋淋的人頭,以拚命的架勢衝上來的敵軍,心中也不免生怯。
一個半邊麵孔橫著一道刀疤,耳朵缺了一個口的晉軍小卒,一下滾到嵬名山馬腳之下,揮刀就砍馬腿。
嵬名山大喝一聲,舉槊連戳,那人身手極其靈活,四處打滾,避開嵬名山居高臨下的武器攻擊,悍不畏死,依舊抽著間隙砍向馬腿。
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把嵬名山甩下馬來,嵬名山大怒,抽出腰刀,劈向那個小卒。
那人舉刀一接,連退數步,卸掉勁道,
他單膝跪地,不畏反笑,抹一把臉上的血跡,露出興奮地表情:“嘿嘿,你這麼厲害,是個將軍吧,你的人頭肯定很值錢。”
墨橋生一路衝回己方中軍陣地,把阿鳳從馬背上提下,彎腰置於地上,望了一眼居帥旗之下的程千葉。一言不發,撥轉馬頭重新殺入敵陣。
程千葉親自下馬扶起阿鳳,向著侍從官喝道:“軍醫!”
“主人,你……親自來了。”阿鳳舉了一下帶血的手,被程千葉接住了。
“鳳,你撐著點,大夫馬上到。”
阿鳳拚死擋住敵方大將,阻其入城,令所有在遠處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為之動容。
這個奴隸,程千葉初始並不太喜歡,當初他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引發了程千葉些微憐憫之心,又看著橋生的麵子,才勉強收留了他。
除了出於人道,讓醫生為他診治一番,自己並沒有對他做過任何事,幾乎沒有關注過他的存在。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本來顏色渾濁的男子,竟然像一日日沉澱之後的美酒,變幻出清澈而具有魅力的酒紅色。那經曆了風霜醞釀之後的明媚色澤邊緣,繞著一道燦燦的金邊。
我配得上你這樣效忠嗎?我什麼都沒為你做過?
軍醫很快趕來,就地給阿鳳包紮起鮮血淋漓的傷口。
阿鳳微微睜開雙眼,目光始終流連在程千葉的身上。
“我……能遇到您這樣的主人,讓我看到這個世間的希望,我這汙濁的一生,到了最後也算值了。”
“你撐住,”程千葉握住他的手,“隻要撐過了這一次,你就再也不是奴隸,和大家一樣,成為一個人,一個平等的人。”
“主人……我,我隻有名字,沒有姓。”他虛弱的,宛如交待遺言一般,說出最後的願望,“我要成為一個人了,你能不能給我賜個姓?”
程千葉側了一下眼,忍住眼中的淚:“你撐過這一次,我才給你賜姓。”
“鳳。”她握緊這個男人冰涼的手,希望能給予他一絲力量,“你不隻看到這麼一點,你還會看到更多。我發誓,總有一天,讓這個變態的製度,從這塊土地上消失。”
“這世間再沒有奴隸。不再會有小孩,受你曾經受過的罪。”
“我想讓你親眼看到著一切,你跟著我來,我們一起努力實現這一切。好不好?你答應我?”
阿鳳閉上了眼睛,眼角噙著淚,微微點點頭。
犬戎的大軍,被晉軍援兵的先鋒部隊衝散了陣型。
不得不鳴金收兵,退出二十裡餘外,犬戎大將嵬名山身中兩箭,逃回營地不提。
汴州城門大開,主君親自率兵來援,使得城中士氣大振,歡聲一片,被強敵圍困了月餘的陰鬱之情一掃而空。
城內人心雀躍,軍民一心,打掃戰場,加固城防。
在城東的集市處,數名軍中的書記官,設立了桌案,收點士兵們上繳的人頭數。
東麵一行人負責記錄著軍功,西麵一行人負責在一塊塊削好的楊木板上寫上名字,發放給脫了奴籍的奴隸。
此物叫做“驗”,是在汴州推行的新政策,所有在汴州的晉國國籍之人,都發放一塊材質不同“驗”,以證明國人身份。
但凡在這次戰役中,取得了敵人首級的奴隸們,都興高采烈的提著血淋淋的人頭,排著隊領取這個象征著平民身份的“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