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條彈幕(1 / 2)

大當家的聲音沙啞難聽,像是嗓子裡卡了沙子粒,說話時嘶聲裂肺的,比宮裡的太監聲線還尖利。

此時又帶上幾分急色,似是已經迫不及待看到顧休休了。

鐵牛將顧休休扛到了大當家麵前,許是這一路她還算乖巧,他手上用力也輕了幾分——這嬌弱的女郎,哪裡經得住他摔來摔去的,方才在行宮裡被他掐了一會,就有些半死不活了。

顧休休平穩落地,感覺微微透光的黑布外,有人朝她走了過來。

她與那些士族女郎們,皆穿著泡湯的浴衣,大多數女郎都赤著雙腳,她自然也不例外。

大當家停在她麵前,即便黑布罩住了她的麵容,可隻看她皙白修長的頸兒,他便已是耐不住動了動喉頭。

他視線一路向下移去,目光從她的頸間到被微微浸濕的浴衣勾勒出的曲線,她看起來才十六七的樣子,卻發育得剛剛好,不過於嫵媚豔俗,也不過於娟秀雅淡。

再向下看去,她雙腿修長,浴褲收至纖細的腳踝,露出雪白的腳背。許是有些不適應,她玲瓏小巧的腳趾微微蜷縮著。

大當家湊近了些,仿佛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芳香,情不自禁向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細腰伸出了手。

可手伸到半途,麵前卻突然多出一個人來,他頓住動作,抬頭向上看去,便見那鐵牛擋在了顧休休身前:“大當家,這又不是地裡的蘿卜。你在這看來看去,難不成能看出朵花兒來?”

“你讓虎頭山弟兄們抓來了這麼小姑子,下一步要怎麼做,總不能就坐以待斃,等著官兵上山來找我們吧?”

鐵牛嗓音略顯粗獷:“還有二當家,他現在如何了?”

大當家咳了一聲,站直了身子,依依不舍收回了視線:“那我自然是有安排,你不必擔憂。如今我弟弟還吊著最後一口氣,雖是被挑了手筋腳筋……哪怕成個廢人,我作為虎頭山的大當家,作為他兄長,我都不會放棄他。”

他說著,竟還是掉了兩滴鱷魚淚,吸了吸鼻子:“我讓弟兄們綁來這些女郎,便是想用她們跟洛陽城裡的貴人們討些贖金來,好給我弟弟治病療傷,買支千年人參續口氣。”

雖然演技拙劣,還是將一旁的山匪們感動地涕淚橫流。

但鐵牛卻感覺有些不快:“什麼廢人,大當家這話說得我不愛聽。我們虎頭山上的弟兄們,哪個沒受過二當家的恩惠,這些年全靠二當家領頭,弟兄們才能吃飽穿暖,怎麼如今手腳筋斷了就成了廢人?”

大當家臉色微僵,唇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厭惡。

這虎頭山上,明明他才是大當家,可鐵牛卻絲毫不給他麵子,口口聲聲一句一個二當家。

如今又讓他當眾下不來台,說什麼‘這些年全靠二當家領頭’。若都是靠著二當家,那他這個虎頭山的大當家又算個什麼?

一山不容二虎,連這樣的道理,鐵牛都不明白。

大當家很快掩蓋下眼底的寒意,抿住了嘴。

四皇子許諾給他送兩箱金子,足有五千金,夠他這輩子吃喝不愁了。現在隻給他送了一千金,說是定金,待到事成後,將剩下四千金補上給他。

四皇子的要求倒也不高,隻要將指名的幾個士族女郎給殺了,尤其是顧休休,剩下的女郎們就關在山寨中,讓她們吃些苦頭便是了。

大當家並不在乎四皇子為何要他綁來那麼多士族女郎,也不關心這樣做對虎頭山的山匪們有什麼影響。

官府想要查到他們身上,需要些時間,大當家對此較為謹慎,要求四皇子在傍晚前將剩下的四千金送上。

他準備乾完這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屆時遠離洛陽,到西燕或是其他小國裡,買個宅子,娶妻納妾,又或是再開個賭坊,每日吃喝享樂,豈不快哉?

他早已厭煩了在虎頭山上做山匪的日子了——若是有錢,誰願意整日提心吊膽去做個亡命山匪?

屆時拿到了剩下的四千金,他便會帶著身邊兩三個心腹兄弟,離開這虎頭山,往北魏外之地逃命去了。

至於虎頭山上剩下的山匪們……總要有人為此事頂罪。

他答應了四皇子,傍晚收到餘下四千金後,就往地窖裡的酒水裡下毒。

再以慶祝為二當家報仇雪恨為由,宴請山匪們飲酒吃肉,令他們都在不知不覺中被酒水毒死——四皇子說,隻要他們都死了,便是死無對證,這樣官府來了,也查不出什麼線索來。

思及至此,大當家對著鐵牛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鐵牛,是我失言,彆往心裡去。”

說著,他移開眼,看向顧休休:“……你確定這人是顧休休?”

見鐵牛點頭了,大當家卻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樣:“將那黑布罩子摘下來,我確定一下她的身份……”

鐵牛也沒多想,隻以為大當家是難得謹慎了一次,他轉過身,隨手掀起了罩在顧休休臉上的黑布。

她太久沒有看見光亮,猛地一下見了光,眼睛有些不適應,下意識闔上眸。山頭上掛著的盛陽,透過樹葉間隙落在她有些濕漉漉的鬢發間,烏發一縷縷輕墜,唇邊滲著一絲血色,猶如妖冶的曼珠沙華。

蒼白無色的小臉,隻有巴掌大,發絲遮掩住她半張臉龐,睫羽輕輕顫著,顯出幾分弱不禁風來,似是振翅的蝶,纖弱又美麗。

大當家不禁看得癡了。

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樣精致絕倫的容貌,便如同神明造物,有玉骨仙人之姿。

不愧是北魏第一美人,難怪四皇子得不到就想要毀掉她。

這樣美貌的小姑子,若是讓他沾染一次,他便是死而無憾,做鬼也心甘情願了。

“……顧休休?”大當家齒間輕輕咀嚼著這個名字,眉目舒展開來,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弧度。

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顧休休拿手擋了一下刺眼的光,朝著大當家看了過去。

大當家看起來比顧休休還要矮上幾寸。都說相由心生,他一雙單眼皮的細眼微微眯著,黝黑的皮膚上滲著些汗珠,嘴角蓄著一撇胡子,站在七尺高的鐵牛旁邊,像是一隻瘦小乾癟的黃鼠狼。

長得真猥瑣。

她左手下的衣袖中,貼緊了那把山子給她的柳葉刀。難怪山子重複了幾遍,讓她小心大當家,瞧那大當家看她的眼神,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怕是就要直接撲過來了。

顧休休有些反胃,喉嚨裡像是堵了口氣,隻能緊緊攥住那把柳葉刀,以此獲取些安全感。

“對了,還抓來了一個公主,叫什麼……溫陽?”鐵牛從後邊拎出來了溫陽公主,直接扔在了地上,手上卻是一點力道都沒有存,摔得溫陽公主在地上打了個滾兒。

大當家挑了挑眉,收回灼熱的目光,看向了麵容略顯狼狽的溫陽公主。

他對這個公主略有耳聞,好像是貞貴妃的義女,四皇子的表妹。聽說那行宮中沐浴淨身時,士族女郎與皇室嬪妃們是分開來的,也不知道這溫陽公主怎麼被抓來了。

左右不怎麼重要——四皇子可是連謝家本族的老夫人都一同設計進來,自己的外祖母都不放過,更何況一個表妹呢。

見大當家看來,溫陽公主有些不淡定了。她剛剛才被鐵牛暴揍了一頓,這會兒早就學老實了,生怕大當家又折磨她,連連向後退著,蜷縮著身子,朝顧休休身後爬了過去。

大當家抬了抬手,示意山匪們將士族女郎們都帶走:“先帶下去……一半關在柴房裡,另一半關在馬廄裡。”

鐵牛愣了一下:“不殺了她們嗎?那顧休休呢……不是要殺她為二當家報仇嗎?”

大當家不悅道:“你急什麼?他們官府一時半會查不到虎頭山上來,便是讓她們多活個半天,又不妨礙什麼。”

他們從暗道中離開,士族女郎們便像是人間蒸發似的消失了,這附近山頭上有那麼多山匪,官府逐一排查也需要時間。

等官府查到虎頭山來,他早就帶著四皇子給的五千金離開此處了。

見鐵牛神色不忿,大當家笑著補充了一句:“傍晚辦個篝火會,叫來所有弟兄……將我弟弟也抬出來,再搬一些地窖裡藏著的美酒,大家吃酒喝肉,當著我弟弟的麵,殺顧休休雪恨如何?”

鐵牛猶豫了一下,問道:“那其他的小姑子怎麼辦?”

“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到了虎頭山嗎?這些北魏權貴家族們,根本沒將平民百姓當做人來看,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報複他們,豈能輕易放過?”

大當家拍了拍鐵牛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長:“到了傍晚,點幾個小姑子出來,叫弟兄們也快活放鬆一下。”

說罷,他不給鐵牛再多說話的機會,轉頭又瞥了一眼顧休休,笑眯眯離開了。

鐵牛看著大當家離開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山子走過來叫了他一聲,他才緩過神來,似是有些悵然,看向了顧休休:“……你想去馬廄還是柴房?”

顧休休沒想到自己還有選擇的機會,思忖了一下:“柴房吧。”

馬廄是養馬的地方,想必味道應該很刺鼻,總之都是被關起來,何必遭這個罪。

鐵牛點了點頭,扭身對山子道:“你送她去馬廄。”

顧休休:“……”沒事吧,你沒事吧?!

見她表情怪異,鐵牛摘下了臉上的黑布巾,露出一張黝黑卻樸實的麵容,他冷哼道:“誰叫你心腸歹毒,你想做什麼,我偏不如你意。”

說罷,他就要走,但人還沒走出一步,衣角卻被一隻皙白的小手攥住了。

鐵牛頓住步伐,皺著眉頭看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見顧休休道:“……鐵牛是吧?我跟你打個賭?”

他眸中露出了詫異之色,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你說什麼?”

這個小姑子腦袋沒問題吧?

她都快要死了,不想著如何求饒就罷了,還有心思跟他打賭?

原本鐵牛是不想跟她搭話的,但凡是個男人都有勝負欲,他生出了幾分興趣,卻裝作不怎麼在意,道:“說來聽聽。”

她往前走了兩步,踮起腳,壓低了嗓音:“我現在說什麼,你都會認為我是狡辯。那你就當做聽個笑話——我賭二當家是被大當家害成現在這樣,我賭大當家與洛陽城裡權貴勾結,我賭大當家屋子裡藏著受賄的錢財,我賭大當家今日會對我不軌……”

“若你贏了,我任你處置,可寫一封遺書表明我是自儘,絕不讓你被牽扯進來。若你輸了,你欠我一條命,往後便要唯我是從。”

鐵牛越聽,眉頭擰得越緊,他看著顧休休的表情有些不善,似乎是覺得她在挑撥離間,正準備開口嗬斥,卻聽她不以為意地笑道:“你不敢賭吧?”

他冷著臉道:“少來這一套!”

“前兩個賭注,我現在沒辦法證明,可後兩個,一個隻需要你去大當家屋子裡找一找,便知道我說得是真是假……”

“至於另一個,你覺得大當家為何不趁現在殺了我,而非要節外生枝,搞什麼篝火會?你不信我的話,就跟在我身邊一天看看,看他是不是對我圖謀不軌。”

顧休休語氣平靜,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不慌不忙,倒叫鐵牛的心有些亂了。

不說旁的,就說她賭的最後一注——大當家方才看著她的眼神確實有些不大對,更何況他也不知道大當家為何不直接處決了顧休休,還要等到晚上才行。

“不賭。”鐵牛轉頭就要走,走了兩步又倏忽頓住,回來拽著她往馬廄裡走:“不叫山子送你了,省得你這張嘴胡說八道。”

山子看著鐵牛帶著顧休休離去的身影,不由在心底讚歎了一句: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好看,又這麼有頭腦!

鐵牛人如其名,認準了什麼,便像是一頭犟牛似的,撞得頭破血流也絕對不會回頭。

哪怕是山子,也不敢在鐵牛麵前多說什麼,一個是說了也不會信,另一個是鐵牛壓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但顧休休隻用了一句‘我跟你打個賭’,便讓鐵牛停住了步,聽她把話講完了。

現在看來,鐵牛似乎是有些動搖了,若不然也不會改變主意,親自去送顧休休了——大抵是怕大當家真的對顧休休圖謀不軌。

要他說來,顧休休是真的聰明,清楚大當家看她的眼神不對,便提出這幾個賭注,不管鐵牛信或者不信,他為了反駁她,定會多注意她一些。

這樣一來,鐵牛一直關注著顧休休,大當家想要對她動手,自然就沒那麼容易了。

三言兩語就能讓鐵牛給自己當保鏢護身,這讓山子怎麼能不佩服她?

顧休休一路上,幾乎是被鐵牛推搡到了馬廄裡。那馬廄已經被人清掃過了,雖然仍是有些臭烘烘的,但好歹地上的馬糞都清理乾淨了,又鋪了些乾草在上麵,勉強能待人了。

她一進馬廄,就看到了女郎之中,挺著圓滾滾肚子的虞歌。

虞歌的臉色實在算不得好,蒼白又布著些汗水,此刻正坐在乾草上岔著腿,重重喘息著。

一看見顧休休,虞歌便朝她伸出了手,連喚了好幾聲:“阿休,阿休……”

顧休休趕緊走了過去:“虞歌夫人,你身子不舒服?”

“對不起,阿休……我在行宮裡沒能站出來幫你……”虞歌雙眸泛著紅,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額間的汗水緩緩淌落下來,她嗓子乾啞著:“我怕他們傷了孩子,對不起……”

顧休休聽見這話,卻是有些哭笑不得。虞歌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在那種情況下,肯定是要先自保,怎麼能為了義氣就不顧腹中孩子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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