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皇帝還不算是個糊塗蛋,直言拒絕了西燕國師。隻要皇帝態度堅定,元容肯定不用去西燕見那個死變態了。
她還沒剛舒下一口氣,便注意到眼前的彈幕在不斷增多。
【雖然但是,原著裡太子就是去給西燕君主賀壽,然後病死在了西燕】
【我現在嚴重懷疑原著裡的病逝是假的】
【皇帝不是拒絕了西燕國師,太子為什麼還要去西燕祝壽?】
【我剛去摟了一眼原著,著重看了太子這部分劇情。原著裡的皇帝也拒絕了西燕國師,然後太子就在誕辰宴上被刺客刺傷了,傷勢未愈,本來在東宮好好養傷,不知道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跟西燕國師一起去了西燕】
【你們看元容的神色,感覺不太對勁,難不成他真的準備去西燕?】
顧休休蹙著眉頭,看向了元容。
元容微微垂著首,半邊側顏藏在光影中。沒有狐裘披在身上,他身形略顯削痩,卻仍舊那般挺拔。
明晰修長的手指攥在酒觥之上,骨節微微凸起用力,顯出一抹病態的蒼白。
她離他並不算遠,卻看不清楚他眸底掩住的情緒,隻覺得他周身環繞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憫之感。
像是在下定決心,做什麼事情一般。
顧休休不明白,皇帝已經明確拒絕了西燕國師的所言,為何元容在原著中還是會遠赴西燕,最終病逝在他最厭惡的西燕之地。
他到底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
顧休休是被四皇子的嗓音喚回了神,待到諸國使臣念過賀詞,又贈過壽禮後,四皇子便似是無意般,開口道:“顧家老夫人今日怎麼沒來?”
他用了幾分內力說話,整個保和殿都能聽到他洪亮的聲音。
顧休休抬眸看向四皇子。
明知道顧家老夫人為何不來,還明知故問,怕不是為了將眾人的目光,引到顧佳茴身上。
顧佳茴也沒想到四皇子會用這樣的開場白,她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明明是四皇子告訴她,隻要她來了,他就會儘力幫她父親追封諡號。
難不成讓她自己向皇帝開口,請求給她父親追封諡號?
顧佳茴身邊坐的便是永安侯夫人,見她神色怯怯,唇瓣翕動卻一個字說不出來,永安侯夫人替她答道:“老夫人自從永寧寺回來後,便一直身體抱恙。今日是太後娘娘誕辰壽宴,老夫人不敢帶病前來,怕擾了雅興,便讓孫女代為參宴,以表敬重之意。”
這句話表麵上聽是一個意思,背後還蘊含著另一層含義——若不是在永寧寺後的行宮被山匪綁走,受到驚嚇,老夫人又怎會身體抱恙?本就是一把年紀了,如今病得不能出門,但宴會又不好缺席,隻能讓唯一的遺孫代替自己來了。
這話說出來,不管是皇帝還是太後,都無法怪罪下來。
畢竟在行宮被山匪劫走,這事究根結底,不管是四皇子勾結山匪,還是貞貴妃身邊的李嬤嬤為報複貞貴妃才勾結山匪,誣陷給四皇子,總之都跟皇室脫不了乾係。
要是皇帝早早就讓人將永寧寺周圍的山匪都剿滅乾淨,哪裡還有後麵那些糟心的事情發生?
四皇子似乎並不在意永安侯夫人話中帶刺,隻是笑道:“原來這位就是顧家老夫人的孫女,驃騎將軍的遺女。”
顧休休聽聞這話,不由得一聲冷笑。
真能裝啊,繼續裝啊。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還在這裡裝作初次見麵一般,四皇子跟顧佳茴的事情都傳遍整個洛陽城了,大抵也就隻有那些彆國使臣們不清楚此事。
顧佳茴聽見這話,則是有些驚喜。方才她還有些慌了,以為四皇子是在耍她,可現在才知道,原來四皇子是在鋪墊此事,想要告訴彆人她的身份。
她連忙起身,對著四皇子福了福身子:“正是小女。”
四皇子繼續道:“上次在謝家竹宴上,曾聽聞過女郎彈奏琴音,那日一聞後,久久不能忘卻。”
一直沉默不發的貞貴妃也捧場道:“到底是何等妙音,能讓你讚不絕口?”
四皇子笑了起來:“自然不是普通的琴音了,那可是得到名士們讚賞的琴音,就連謝家七郎,如今的太常大人,亦是忍不住連連稱讚。”
兩人一唱一和,而被點到名字的謝懷安穩坐如泰山,不緊不慢地飲著杯中美酒,對兩人視若無睹,像是沒聽見他們提到他似的。
貞貴妃也不知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他,明明前幾日見麵的時候,謝懷安還不是這副樣子。
她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又很快恢複平靜,繼續配合道:“哦?既然如此,不如請顧家女郎即興奏上一曲,也讓本宮開開眼界。”
兩人話畢,殿內眾人齊齊看向顧佳茴。
這大抵可以算是顧佳茴此生的高光時刻了——如果不是她的琴技平平無奇的話。
事實上,那日在竹宴上,彈奏鳳求凰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顧休休。
顧佳茴本以為那次糊弄過去,得到名士讚賞,恢複聲譽後,此事便算是作罷了。卻怎麼也沒想到,四皇子會提議她在太後誕辰上彈奏琴音。
她要如何彈?
她的琴音是跟母親學的。她母親雖然原本出身不低,可後來沒入賤籍,被發配到邊戎不毛之地做營妓後,所彈奏的琴音皆是充滿媚俗之意,隻為生存討好那些營帳裡的糙漢子們。
連她母親的琴音都充滿了世俗低媚,她的琴音又能高雅到哪裡去?
顧佳茴有些慌了,她隻能求助似的看向顧休休。
可顧休休又能如何幫她?
這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盯著,顧休休便是有心也無力。
然而顧佳茴卻不這樣想,她突然覺得顧休休是早有預謀,不然為何那日要展現出那般高超的琴技,如此好心的幫她挽回聲譽?
怕不是有意為之。
便是料到了有一日,四皇子會讓她當眾彈奏,屆時她彈奏不出,便會顏麵儘失,被人恥笑。
顧佳茴死死咬著唇,眼眶微微泛紅。
顧家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若不是死去的顧家老侯爺,檢舉她外祖父挪用了修水壩的銀兩,將皇上撥給邊戎將士的軍糧和盔甲貪汙,倒賣給了敵國,她娘就不會淪落成為營妓。
而她本該出生在名門貴族,從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像是顧休休一般,眾星捧月,被父母疼愛著長大。
貞貴妃見顧佳茴不語,她眸中似乎帶著鼓勵,又追問了一句:“顧家女郎,怎地不說話?你不願意給太後獻奏一曲嗎?”
顧佳茴看到貞貴妃溫柔的神情,卻更是委屈了。
原來貞貴妃和四皇子是好意讓她獻奏一曲,若是能在宴會上出一出風頭,也好鋪墊下去,提及給她父親追封諡號的事情。
偏偏她是有苦不能言,隻能作繭自縛,不但出不了風頭,還要被人嘲笑。
“不是小女不願意……”顧佳茴低下頭,緩緩道:“不巧,前幾日傷了手腕……”
貞貴妃一聽這話,連忙打起了圓場:“原是如此,那倒是本宮冒昧了。不妨事,下次有機會再聽也是一樣。”
四皇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而看向顧休休:“太子妃也出身顧家,你們兩人乃是姐妹,想必太子妃的琴音也該是一絕。”
顧休休總算看出了點苗頭來。
四皇子怕是已經知道那日在竹宴上,彈琴的人不是顧佳茴,而是她了吧?
便是故意借著給驃騎將軍追封諡號之事,先將顧佳茴騙到太後誕辰上來。
一邊哄騙顧佳茴,像是準備一點點鋪墊著,在皇帝麵前提及驃騎將軍的名號,讓顧佳茴看到些追封諡號的希望。
一邊又故意提到竹宴的琴音,將顧佳茴在眾人麵前高高捧起,而後看著顧佳茴左右為難,不得不尋了借口婉拒當眾獻奏一曲。
此時顧佳茴大抵正在心頭怨恨著她,四皇子再故意提及到她,讓她當眾彈奏。
她要是婉拒,那眾人就會覺得四皇子方才說的話都是假的,認為顧家的女郎都隻會虛張聲勢。
明明琴音不精,卻要故意在竹宴出風頭,如今叫她們當眾彈奏,便是不敢了。
她要是答應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緊張沒有彈奏好,那更是佐證了眾人的想法,不光丟了永安侯的臉,抹黑了顧家,還讓元容甚至整個皇族也臉上無光。
她要是答應了,水平發揮正常,博得了眾人的喝彩,那便讓顧佳茴更加記恨她,覺得是她搶走了風頭,讓追封諡號一事泡了湯。
此事必定是貞貴妃出謀劃策,便是為了讓有所動搖的顧佳茴,堅定暗害顧家的心。
顧休休抬頭看了一眼顧佳茴,見顧佳茴眼圈泛紅,眸中不掩憎恨之意,頓時覺得有些無趣。
她念著顧家老夫人的麵子,念著死去的二叔父和大哥,哪怕顧佳茴多次幫著四皇子和貞貴妃,對她行不利之事,她也是能忍則忍,從未真正與顧佳茴計較過什麼。
顧休休以為隻要自己幫顧佳茴挽回聲譽,隻要顧佳茴進了四皇子府中,達成了顧佳茴的心願,便皆大歡喜了。
誰料顧佳茴卻沒有一點心眼,隻有作者賦予的古早女主身上的特征——戀愛腦,對渣男執迷不悟,死心塌地,受虐技能滿點。
哪怕先前那般被四皇子利用,顧佳茴還是不長記性,依舊毫無保留的信任著他,看起來有一種被掏空了腦乾的傻。
是可忍孰不可忍,顧休休再忍顧佳茴,就要在頭頂散發出聖母的光輝了。
她正要說話,便聽到元容開口:“子燁,你說的不錯,孤的太子妃琴音一絕。但這又與你有什麼關係?”
他的嗓音有些冷,說不出的寒意,明明聲音不大,卻有一種莫名的威懾力,讓人難以喘息。
保和殿內的氣氛一下降到了冰點,沉寂的可怕,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四皇子被嗆了一句,一時間有些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隻好求救似的看向貞貴妃。
貞貴妃方才的呼吸也是微微一窒,此刻緩和過來,扯了扯嘴角:“子燁不過是隨口一提,太子殿下何必這麼大的火氣?”
那意思便是在說元容小題大做,沒有氣度了。
顧休休不疾不徐地站了起來,示意宮婢前去取琴:“貞貴妃真會說笑,今日是太後誕辰,太子殿下怎會有什麼火氣?”
“原本太後誕辰該是母後一手操辦,已是安排好了歌舞。倒是讓貞貴妃費心了,偏要讓諸國使臣賞一賞北魏的琴音,既然如此,那本宮便獻醜了。”
言外之意,便是暗指貞貴妃對皇後今日的安排不滿,故意找茬、針對,才會在諸國使臣麵前,一會讓顧佳茴彈奏,一會又提到她琴技一絕。
就算太子有火氣,那也是貞貴妃挑釁在先。
若是她彈奏出了什麼錯處,丟了北魏的臉,那也都怪貞貴妃非要嘴欠,當眾逼迫她彈奏琴音。
貞貴妃早就見識過顧休休伶牙俐齒,卻還是沒想到她反應這樣快,竟三言兩語就翻轉了局勢。
這樣一來,若顧休休彈得好便罷了。
若是顧休休彈得不好,那事後皇帝必然是要找她算賬,將此事都算在她的頭上。
貞貴妃看著顧休休讓人拿來的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怎能是獻醜,本宮相信太子妃不會叫人失望。”
說罷,便抬了抬手,示意顧休休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