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因為念及多年舊情,皇帝才沒有如何了貞貴妃和四皇子,本是希望他們以此為戒,加緊尾巴做人。
誰料貞貴妃和四皇子這對母子卻沒完沒了,為了鏟除掉顧家,設了這麼大一盤棋局。
褫奪封號,不過是對貞貴妃一個小小的警告罷了。
若是皇帝查清真相後,發現自己的猜想沒有錯,謝瑤、三位謝家重臣,以及數十個慘死家中的無辜百姓,都是貞貴妃為鏟除異己,在幕後主使,那她必定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貞貴妃如此聰慧,卻始終沒有想通這一點,還在妄想著鏟除掉所有擋路石後,便能像是以往般恢複榮寵。
皇帝闔上眼,似是有些厭煩,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帶下去。”
話音落下,便有侍衛上前,將貞貴妃,不,現在已經是謝妃了,他們將謝妃從地上半拖半拽的扶起。
而那一旁的四皇子就沒有這般待遇了,他越是掙紮,侍衛們的動作便越是粗.暴,三兩下將他手臂彆到身後,壓倒在地。
隻聽見四皇子仰頭怒吼道:“顧休休,是你搞的鬼是不是?賤人!你這個賤人!”
幾乎是四皇子口不擇言的瞬間門,便有一顆尖銳的小石子不知從何處飛了出來,精準度極高的打在了四皇子的鼻梁上。
隻聽見嘎嘣一聲,緊接著便是一聲響徹雲霄的淒聲哀嚎,四皇子下意識想要捂住被石子砸歪的鼻梁,可雙臂被侍衛絞在身後,他隻能任由火辣辣的灼痛感從鼻梁像四麵蔓延。
殷紅的血從人中處緩緩流淌下來,滲進他的唇縫裡,他一張嘴便灌了一嘴的鼻血,疼痛促使他渾身痙攣,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顧休休挑起眉,看向元容,往他身邊湊了湊,用胳膊蹭了他兩下,挑著唇,小聲道:“從哪撿的石子?”
在中秋夜宴上那日,四皇子想要伸手攥她的手臂,便是一顆石子打斷了四皇子僭越的行徑。
後來在永安侯府,老夫人得知她當眾向元容表白時,大發雷霆,一時衝動將手中的銀鶴手杖朝她迎麵扔去,也是一顆石子憑空擲來,打偏了手杖。
顧休休當初就懷疑是元容乾的,但苦於沒有證據,後來事情太多,她便也將此事給拋在了腦後。
方才她可是看得很清楚,那石子就是從她眼前飛了出去,絕對是元容乾的。
元容見她還在樂嗬嗬的笑著,微微俯首,壓低了嗓音,在她右耳邊道:“豆兒,他罵你,你不氣?”
“我氣什麼?”顧休休挎著他的手臂,腦袋往他胸膛前倚了倚,嘴角的笑容更甚:“我夫君不是幫我報仇了……”
“再說了,四皇子要被壓去詔獄,那詔獄可是劉廷尉的地盤。”
他現在罵的越狠,在詔獄裡受的罪也越多。劉廷尉乃是奉皇帝之命審問四皇子,隻要四皇子不死,苟著一條命在,那皇帝就不會怪罪到劉廷尉身上。
劉廷尉在北魏可是出了名的鐵麵閻羅,手底下能叫人生不如死的刑罰數不勝數,落在劉廷尉手裡,四皇子不死也要脫層皮。
元容聽見‘夫君’二字,唇畔微揚,勾起淺淺的弧度,方才因四皇子有些陰鬱煩躁的情緒,瞬時間門被她輕軟的嗓音撫平。
顧休休戳了戳元容的手臂:“你還沒告訴我呢,那石子從哪裡撿的?”
顧懷瑾的院子比他的臉還乾淨,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毛病,說自己有潔癖,即便他不在洛陽城的日子,永安侯府的婢女和仆人也會一天打掃三遍他的院子。
地上彆說是石子了,連片落葉都沒有。
“從你院子裡出來,順手撿的。”說著,元容張開手掌,伸到她麵前,露出了躺在掌心裡的幾顆小石子:“砸的準不準?”
顧休休垂眸笑著,輕聲嘟囔了一句‘幼稚’,隨後踮起腳來,在他耳邊問道:“跟誰學的扔石子?”
元容從嘴裡輕輕吐出一個字來:“你。”
“……”她嘴角的笑意一僵,挑起眉梢來:“我?”
他勾起唇角,黑眸不知看著何處:“你小時候就喜歡拿石子扔人。”
那時候,有人在背後說他壞話,她便到處撿石子,兜在衣袖裡,誰一詆毀他,她就拿石子扔那人。
但她砸的一點都不準。
經常會有人被誤傷,譬如劉廷尉,她二房的大哥……就連太傅都被她砸傷過。
甚至有一次,她還因為扔石子時用力過猛,將自己的手劃傷了。
元容隻好自己苦練扔石子,而後再親自傳授她怎麼拋石子才最精準。
顧休休聽出他話音裡的感歎,有些惋惜道:“可惜,我都記不得了。”
說罷,她便拉住了他的手,左右搖了搖:“等以後你閒了,教一教我。”
元容聽著她撒嬌似的語氣,揚起的嘴角,微微抿住:“好。”
西燕使臣明日傍晚就會啟程回西燕,屆時他會跟著他們一起離開洛陽,顧休休口中的以後,卻也不知道是何時了。
兩人雖然說話的聲音很低,但身邊的幾個人也不是聾子,顧懷瑾忍不住輕咳了兩下,像是在提醒兩個人注意場合。
顧休休這才想起,貞貴妃和四皇子被拖走了,但皇帝和靖親王還在這裡。
她稍稍收斂了些,沒再跟元容貼著說悄悄話,隻不過握在一起相交的手,卻依舊緊緊扣著。
皇帝瞥了一眼兩人,倒是沒說什麼。靖親王看出皇帝似是想走,連忙上前:“皇兄,如今事情已經明了,臣弟乃是被冤枉的!”
“如何明了了?”皇帝頓住腳步,嗓音沉沉:“那封信隻能證明你來顧家搜查,是受人蠱惑,卻不能證明那些從你住處搜查出來的罪證,與你毫無關係。”
靖親王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皇帝會這樣說。他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卻又不知從何駁起,隻能問道:“那皇兄是什麼意思?要憑著那些莫須有的罪證,給臣弟定罪嗎?”
“今日天色已晚,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清者自清,你稍安勿躁,此事朕定會讓人徹查清楚。”
說罷,皇帝便擺駕回宮了。
靖親王惡狠狠瞪了顧休休一眼,便也甩袖離去。
原本熱鬨的院落裡,一下寂靜了起來。
顧懷瑾舒了口氣,一拍手:“既然塵埃落定了,那就各回各屋,早些歇息吧。”
永安侯瞪著他:“兔崽子,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你沒事在你院子裡殺什麼雞,你不是潔癖嗎?”
顧懷瑾一聽這話,下意識想要辯解,永安侯卻像是預料到他想說什麼似的,開口堵住了他的嘴:“彆說你妹妹想吃,你妹妹最不愛吃的,就是你烤的雞,道是無滋無味,猶如嚼蠟。”
因此顧懷瑾烤的雞,放在餐桌上,顧休休連一筷子都沒碰過。
見顧懷瑾還想要狡辯,永安侯冷笑道:“當你爹是傻子是不是?你最好給老子解釋清楚,不然下一個被埋在地裡的,就是你的毛!”
“不是,爹,這事你得問豆兒……”
顧懷瑾話還沒說完,一抬頭才發現,顧休休早已經不知在何時,扯著元容開溜了。
於是,顧懷瑾就被永安侯提著衣領子,像是拎小雞一般,將他拎進了寢室裡。
這一夜,有人注定無眠。
而顧休休卻纏在元容身上,睡到了翌日的半上午。
等她睡眼惺忪地睜開眼時,雙手仍牢牢鎖在他的手臂上,兩條腿也掛在他腰間門,姿勢略顯不雅。
元容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漆黑的眸中含著淡淡的笑意:“睡得好嗎?”
“挺好的。”顧休休鬆開手,揉了揉眼:“你呢?”
元容挑起眉來,嗓音略顯低啞:“豆兒,你覺得呢?”說話時,顧休休正在往回收腿,小腿肚子不慎蹭過了起立的小元容,動作倏忽僵在原處。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一宿沒睡嗎?”顧休休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低低應了一聲:“嗯。”
顧休休連忙將搭在他腰間門的腿撤了回來,身子向後退了退,然而沒隔出多遠的距離來,就有些退無可退了。
這是她未出嫁前的閨房,床榻容下她與顧月剛剛好,可元容若是跟她躺在一起,這張床榻便顯得有些小了。
雖然算不得擁擠,卻也沒有太大的空間門容得她後退。顧休休後背抵著牆麵,小聲道:“我下次注意。”
元容往她身旁靠了靠,將她拉回了懷裡:“注意什麼?”
“我不該壓著你,纏著你,讓你睡不好覺。”
許是因為顧休休心裡清楚元容會走,卻又不確定元容何時會走,那種飄忽不定的感覺,讓她有些迷茫和畏懼。
所以她剛剛騙了元容,其實她昨晚上壓根就沒怎麼睡,隻是闔上了眼,覺得很累,很困,渾身都充斥著疲乏之感。
然而顧休休不敢真的睡著,害怕自己一覺醒來,元容就不見了。即便後半夜實在熬不住睡了過去,也是睡得很淺,外頭都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將她驚醒。
那種感覺很不好,像是有什麼在撕扯著她的神經,又像是將她架在火裡慢慢灼烤,煎熬又難耐。
元容聽見她的話,輕笑了一聲,伸手叩在她的下頜上,緩緩抬起,讓她垂下的眼眸看向自己:“即便你不纏著我,我也睡不著。”
顧休休疑惑道:“為什麼?”
他俯首,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想多看看你。”
聽見這話,顧休休卻沒有多高興,她的心像是綁上了磐石,止不住向下墜去。
她抿了抿唇,似是無意道:“你昨晚上是不是出去過?”
“嗯。”元容頓了一下,低聲道:“起夜。”
事實上,他是出去找顧懷瑾了。
白日裡,顧休休一直跟在他身邊,他不好支開她,便趁著夜裡她熟睡的時候,出去了一趟。
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顧懷瑾,順便托顧懷瑾轉告永安侯夫婦,在他離開北魏後,幫他照看好顧休休。
西燕君主的誕辰在半月後,光是從北魏到西燕的國都也需要十日左右。今日傍晚時分左右,他就要隨著西燕使臣一同前去西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