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條彈幕(1 / 2)

夜半三更時,陸續有幾輛馬車從燕都的城門口離開,其中一輛寬敞奢華的馬車極為惹眼,為首的馬駒竟是稀少珍貴的汗血寶馬。

然而車輿內坐著的人,卻並不是顧休休和謝懷安。他們坐在另一輛普普通通,略顯狹小陳舊的馬車裡,兩人一人一邊,空氣寂靜地像是凝結住了。

謝懷安掀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那寬敞奢華的馬車即將在前麵的分岔路口與他們分開,便是用作障眼法,讓西燕君主以為馬車上是他們。

他對著外麵看了片刻,才探回身子,看著麵前倚在車廂裡,微微闔著眼的顧休休,輕聲安撫道:“你不用太過擔心,太子殿下曾經在西燕待過三年,他比我們都了解西燕君主……”

說著說著,他忽然想起在金屋殿看到的那一幕,西燕君主管那被折磨半死的少年叫‘容兒’。

謝懷安一早就聽過傳聞,道是西燕君主對元容有情,而元容在西燕為質的時候,更是與西燕君主關係曖昧,不清不楚。

如今看來,傳聞並不切實——西燕君主對元容念念不忘這麼多年,歸根結底,該是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元容。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西燕君主不想屠龍,他想要親手掰斷龍角,除去逆鱗,淩駕於龍之上。

可那條龍卻從未向他屈服過。

就是因為得不到滿足,西燕君主對元容的感情才會逐漸扭曲,變本加厲。

想必元容之所以能在進金屋殿前,就告誡他不要喊叫,管住自己的嘴,以及減少呼吸,便是因為元容曾經在西燕經曆過這些。

他不過與西燕君主接觸了一日,便看到這樣駭人的殺人場麵,而元容卻在西燕待過三年。

難怪顧休休一開始死活都要跟來西燕,大抵是知道元容曾經曆過什麼,才不願意讓元容再次一個人遠赴燕都,孤身麵對那性情扭曲的西燕君主。

而現在,她明知道元容可能會死,明明那麼想留在元容身邊,卻不得不顧全大局,強忍不舍離開燕都。

顧休休心裡肯定很難過吧。

謝懷安薄唇翕動了兩下,抿了抿唇,沒再繼續規勸下去。

沒有了汗血寶馬,用著普通的馬駒趕路,從燕都到幽州,大概需要四五個時辰。等到天亮時分,約莫就能抵達幽州的黍離酒樓。

謝懷安看了一眼顧休休,見她神色懨懨,麵容隱隱發白,唇瓣似是乾裂,整個人都顯得非常疲憊。

他抬手給她倒了一杯茶,正準備勸她喝口水潤潤唇,馬車卻倏忽一顛,便像是車輪陷了下去,連車廂都向下沉了沉。

謝懷安掀開車輛,問道:“怎麼回事?”

車夫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常,車輪陷進了淤地裡,卡在石頭縫裡出不來了……”

“怎麼會有淤泥?”他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顧休休:“你在馬車裡好好坐著,我下去幫他推車。”

謝懷安並沒有帶隨從一起離開,一是帶的人多了,走在路上太醒目。二是沒有必要,反正元容不放心他一個人護送顧休休,在她周圍安排了不少暗衛,就算有什麼意外,也能護她周全。

車夫是個乾癟瘦弱的老頭子,一個人自然推不動馬車,但要是一人駕車,一人《看到彈幕後和病弱太子HE了》,牢記網址:m.1.推車,他稍微出些巧勁,再有那馬駒出力,便能將卡在淤地石頭縫裡的車輪帶出去。

雖然說的簡單,謝懷安下去之後,才發現車輪卡得很深,正巧夾在石頭縫裡,嚴絲合縫,累的他出了一身的汗,才勉強將那馬車推出去幾寸。

他乃是陳郡謝氏的嫡長子,又是北魏洛陽的名士大家,彈琴奏樂,飲酒賦詩,清談玄理,無一不精。

可謝懷安在武力這方麵,便是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中看不中用。

若非如此,上一次他也不至於為了躲避西燕國師的追殺,跳到采葛坊下麵的湖裡去,又狼狽不堪地攀上三樓客室去逃命。

好不容易將馬車推了上去,謝懷安氣喘籲籲,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叉著腰覺得有些腹痛。

他今天一整日都沒怎麼吃東西,隻在離開燕都前,在驛站裡喝了一杯茶。

那腹痛越來越厲害,甚至似乎有一股氣體凝聚在某一處,蓄勢待發。

謝懷安是大名士,他怎麼可能在顧休休麵前失態,便強忍那將要擠出來的氣體,夾著腿,有些艱難地抬手,對著馬車敲了兩下:“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從燕都到幽州的路上,不是山路便是荒郊小道,謝懷安甚至沒好意思將出恭兩個字說出來——雖然名士就是要不拘小節,傲然獨得,但隨地大小便這種事情,在謝懷安的認知裡,那是隻有野狗野貓,又或者身份低賤的奴仆才會做的事情。

他疾步走向路邊半身高的野草中,不知過了多久,坐在馬車裡的顧休休睜開眼,掀開車窗上的布簾:“謝太常呢?”

車夫道:“往那野草裡走去了,大抵是要如廁吧。”

話音未落,那消失在野草中片刻的謝懷安,便從遠處走了回來。

見他回來,顧休休放下布簾,又靠了回去。

待到上了馬車後,謝懷安就沒再說話了,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身體不舒服。

馬車一路向幽州駛去,途徑山路時,那小道狹窄顛簸,顛得顧休休有些想吐,謝懷安像是察覺到了她的不適,對著車夫道:“慢一點。”

可車夫卻沒有回應他,隻有馬蹄聲響徹在寂靜的夜裡。謝懷安頓了一下,見遲遲沒有回音,似是起了疑,他向顧休休打了個手勢,示意她情況不對勁。

他微微側身,用一指挑開車簾,透過那一點點縫隙看到了坐在前室上,不知何時已經氣絕身亡的車夫。

幾乎是下一瞬,那空隙之間多了一柄劍刃,迎著月光將那劍刃映得寒光凜冽,猛地向內挑來。

謝懷安反應極快,身體向後撤去,誰料那劍刃反手一轉,竟帶著殺意向顧休休襲去。

他一把推開她,抬腿用儘全力,猛地一踹,踢翻了那柄劍刃。

隱藏在暗處的暗衛們,察覺到兩人有危險,從四麵八方現了出來。而前來刺殺顧休休的人,也越來越多,像是洶湧澎湃敲擊在磐石上的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襲來。

顧休休聽見外麵傳來刀戎劍器相撞的廝殺聲,彎腰拾起了掉在車廂裡的劍,謝懷安已是跟那闖進馬車裡的刺客糾打在了一起。

她猜到這些人大抵是西燕君主派來的,咬著牙,吞了吞口水,攥緊有些沉重的劍柄,朝著那刺客的胸口紮了過去。她學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並不是為了殺人,可在這個緊要關頭,她也顧不得太多了。

劍刃從後沒入刺客的身體,隻聽見那刺客悶哼一聲,口中溢出鮮血,帶著那柄長劍,重重朝著馬車下栽去。

謝懷安喘息著,看了一眼在荒地裡廝殺的兩撥人:“我來駕車!”

不知是不是太慌,他的嗓子有些破音,從前室死去的車夫手中奪過馬鞭,一下又一下用力抽在馬駒身上,馬兒受了驚,便向前橫衝直撞地飛奔起來。

不斷有刺客向他們的馬車撲來,卻又被元容派來保護顧休休的暗衛給橫刀攔住,空氣中滿是肅殺之意,殷紅鮮豔的血色染紅了地上的枯草。

謝懷安一邊駕著馬車衝出包圍,一邊對著那些斷後保護顧休休的暗衛們吼道:“你們撐住了,我先帶她撤退。”

話罷,他便揮起馬鞭,又狠狠抽了下去。

顧休休剛捅死了一個刺客,神色恍惚,一時不察,被馬車顛得摔了過去。她癱坐在地上,淺色的瞳孔中微微縮著,看著自己的雙手,呼吸急促而不穩定。

這是她親手殺過的第二個人了。

第一個是虎頭山的大當家,意圖對她不軌,撲倒她時,她本能地用匕首插.進了大當家的脖子裡。

脖頸本就脆弱,許是插破了大動脈,就像是過年時,被割斷了喉嚨的雞,沒掙紮幾下,便失去了氣息,再也動彈不了了。

第二個便是方才意圖行刺她的刺客。

即便知道他們罪有應得,顧休休看到手裡沾著的血,也仍是驚魂不定,有一種被抽乾了呼吸的乏力感。

那道車簾將兩人隔絕開來,顧休休聽見前室駕車的位置傳來微微低啞的嗓音:“你沒事吧?”

她回過神來,低低‘嗯’了一聲,拿出帕子,將手上的血擦了擦。

也不知道是那個刺客的血,還是她的血,胡亂擦了一通,掌心裡都泛上一抹紅,黏稠的觸感仍粘黏在肌膚上。

不知怎麼,擦著擦著,眼裡卻是有些濕潤了。

許是因為死過一次,她知道在將死的那一刻有多麼無可奈何,多麼痛苦和不甘。

重活一世,在北魏有愛她的父母兄姐,她認識了虞歌和劉廷尉,她還有朱玉,有皇後娘娘,在這裡她得到了前世不敢期盼,不敢奢望的親情,友情,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麼珍惜自己的性命。

顧休休不想走,哪怕知道留在燕都,可能會將自己的性命斷送在西燕君主手裡。

可到最後,她還是走了。

顧休休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以豁出去一切站在他身旁,元容卻做不到無視她的生死。

當一個人有了愛,便也有了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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