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條彈幕(2 / 2)

西燕君主的雙眸,便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龐,看著那張俊美如冷如的麵容上,出現掙紮,出現痛苦,備受煎熬,仿佛置身於烈焰中反複炙烤。

西燕君主知道,自從元容離開了西燕後,便再也沒有讓彆人靠近過他,沒有人見過他的雙腿,哪怕是沐浴時,他也會穿著褻褲,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敢麵對那片印記。

綢褲散落在地上,露出大片蒼白無血色的皮膚,左腿之上,卻有一道巨蟒的文身,漆黑的蛇身從小腿外側一路蔓延攀纏到臀上。

令人作嘔的並非這道在元容不知情時,突然出現在腿上的文身,而是因為那條文在他腿上的黑蟒,曾害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信。

西燕君主瘋狂嫉妒著他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哪怕隻是一個伴在左右照顧他的仆人。那仆人是琅琊王氏的管家,可以說是元容小時候,唯一一個從未用異樣眼光看待過他的大人。

管家曾看著皇後長大,將皇後當作親生女兒寵愛,後來又看著他一歲一歲長大成人,仿佛充當著父親的角色,儘力彌補著皇帝沒有給予過他的父愛。

不知是不是愛屋及烏,管家教他紮孔明燈,陪他蹴鞠,哪怕隻有每年春秋狩獵,又或者宮宴時,才能偶爾見到他,卻在每一次見麵時,都能給他帶來新奇的玩意,給他講外麵的所見所聞。

當皇後聽說皇帝同意讓他去西燕為質後,送他到管家身邊,祈求管家將他藏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時,管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而後來,他因為得知顧休休失蹤,為了救她,不得不坐上前往西燕的馬車時,管家收拾了行禮,下跪請求王家老夫人,要與他一同遠赴西燕照顧他。

元容到了西燕後,最是信任依賴的人便是管家,可他沒想到,西燕君主竟會因此而妒忌管家,將管家綁到了金屋殿去。

等他找到了管家時,管家已經死了。就如同那日被吊在房梁上的少年一般,管家渾身都是傷痕,密密麻麻,交迭相錯。

但那不是讓元容最為痛苦的——他看到赤著身體,血肉模糊的管家身後,被強行塞.進了一條手臂粗長的黑蟒。

管家不是被鞭撻致死,而是被那黑蟒活活鑽破了腸道和五臟六腑,地上滴滴答答都是順著蛇身流淌下來的汙血,蜿蜒成一道鮮紅奪目的血河。

那一年,管家已是六十多歲,本該是到了頤養天年的歲數,卻這般屈辱地死在了異國他鄉。

在元容離開燕都之前,西燕君主在他毫不知情之時,將那條黑蟒文在了他的腿上,蛇尾在小腿外側,蛇頭在臀上,仿佛時刻在提醒著他,管家是因他而死,又是如何受儘折磨才離開人世。

也不知西燕君主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印在了他的腿上,他回到洛陽後,想儘一切辦法,用火燒過,用烙燙過,甚至用刀剜過,卻始終不能將那條黑蟒去除。

元容再也沒有讓彆人靠近過他,莫要說是彆人看到他的腿,就算是他自己,也從不會去看。

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那條黑蟒揮之不去,夢魘般存在於他的生命裡。

甚至於他開始畏寒,仿佛身上真的攀著一條冰冷的巨蟒,令他渾身冰寒,血液結了霜似的沒有溫度。

那症狀在他從平城受傷後,越發明顯,他隻能披著厚實的狐裘,日日捧著暖爐,半死不活地苟活在世上。

元容垂著眸,手臂似是繃成一道弦,雙掌用力攥緊,頸上隱約凸起道道青筋:“滿意了嗎?”

當然不會滿意。

西燕君主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似的,打量著元容腿上的黑蟒。

他的大拇指抵在唇上,嘖嘖了兩聲:“可惜了朕養了數年的黑蟒,最後竟是死在了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身上。還好朕讓它重新活過來,養在你的腿上,便當是對它的祭奠了。”

元容渾身都在顫著,不知是不是指甲掐進了肉裡,殷紅而黏稠的鮮血沿著指縫,滴滴答答向下落著。

可西燕君主卻還覺得不夠,他指尖勾著那掌握著‘顧休休’生死的鐵鏈,似是漫不經心道:“跪下,像條狗一樣,爬到朕麵前,搖尾乞憐……”

說著,他晃了晃手裡的鐵鏈,引誘似的:“隻要你爬過來,朕就將這鐵鏈交給你。”

原本還沉浸在元容腿上文身的謝懷安,聽到這近乎扭曲的命令,忍不住皺起眉來。

起初他還想知道,元容到底能為了顧休休做到哪一步,現在卻有些不願繼續看下去了。

當元容能為她在西燕君主麵前褪下褲子,當著那麼多侍衛的麵,露出那條不願被人看到的黑蟒時,謝懷安就知道,為了救下顧休休,元容什麼都願意做。

彆說是跪下,大抵就是現在讓元容跳到蛇窟裡,一命抵一命,元容也會照做。

謝懷安視線不住向蛇窟的門口望去,一遍又一遍,終於在元容垂著首,緩緩將膝蓋觸在地上的那一刻,蛇窟的門被打開了。

可來人卻不是顧休休和顧懷瑜,而是那個慘白著臉的老太監羅一,羅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元容,似乎怔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從元容身側快步朝著西燕君主走去。

羅一走到西燕君主身旁,附耳低語了兩句:“吊在蛇窟上的女人是彆人假扮的,二國師已經死在了郊外……”一邊說話,還一邊不著痕跡地瞥向謝懷安。

西燕君主歪著腦袋,用眼角乜了一眼謝懷安,挑起唇角,似是帶著一絲玩味,向他勾了勾手,將手中的鐵鏈遞了過去:“給你。”

謝懷安神色微惑,不知不覺中提起了警戒心,麵上卻佯裝平靜,接過了鐵鏈。

西燕君主瞥了一眼元容,而後托著腮:“鬆手。”

謝懷安愣住:“鬆手?”

這是讓他親手將津渡扔進蛇窟裡?

元容不是已經跪下了嗎?

難道顧休休那邊……失敗了?

見他猶猶豫豫,遲遲不敢動手,西燕君主身邊的太監羅一,笑眯眯走向謝懷安,在謝懷安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一腳踹在了謝懷安的小腹上。

謝懷安武藝不精,本就在失神,這一下來不及躲閃,被踹得頓時跪在了地上,蜷縮著身體,俊美的五官仿佛皺在了一起,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手上失了力氣,那鐵鏈從軸輪裡猛地一墜,卻又很快重新被他拽住。

羅一笑了起來,慘白的麵容上,殷紅的唇瓣快咧到了耳朵邊:“謝太常,你怎麼敢欺騙聖上?”

說著,他從謝懷安手裡搶過了鐵鏈,看了一眼西燕君主,見西燕君主點頭,便鬆開了手,隻聽見鐵鏈嘩嘩作響,那掛在鐵鉤上的津渡,連同鐵鏈一起掉了下去。

謝懷安甚至沒有勇氣向下看了,他似乎聽到了一聲短促的慘嚎,之後便沒了聲響。

而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元容,仿佛瘋了般,不顧一切地起身朝著蛇窟裡躍去。

羅一似乎早已經料到元容會如此,在元容跳進蛇窟前,一把薅住了他的後頸,連著垂散在身後的長發一起被攥住。

可僅憑一人的力氣,又怎麼可能製得住一個瀕臨崩潰,近乎瘋狂的人。

“按住他!”守在蛇窟裡的侍衛們蜂擁而至,似是想要在西燕君主麵前好好表現,二十個人同時撲在元容身上,合力將其壓製住。

他們沒來得及邀功,又很快被強大的內力衝擊開,不知是哪個侍衛腰間的掛劍掉在了地上,元容執劍朝著榻上的西燕君主刺去,動作狠戾,殺意衝天,恍若失了理智。

羅一連忙讓侍衛們一起衝上去,擋在西燕君主身前。以百敵一,元容看起來勝算不大,但實際上他殺瘋起來,這些侍衛們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空氣中飛濺著鮮血,與那寒光凜冽的劍氣相襯,西燕君主勾著唇角,微微闔著雙眸,似是在欣賞著這場鬨劇。

眼前近乎是屠戮的一幕,在他眼中,美的像是一幅畫似的,紅色筆墨勾勒出山峰遠巒,帶著鮮血的芬芳和溫度,綻出花來。銀光乍現,刀劍相撞,又仿佛是天上才有的仙樂妙曲。

太監羅一適時上前,從蛇窟的櫃子裡,取出珍藏的酒釀來,貼心的給西燕君主倒上一杯酒:“聖上,可要溫一溫酒?”

這是西燕君主的癖好,越是在開懷時,便越是要飲酒,還要飲熱酒,酒裡添了春合散,在溫熱後揮發藥性更快,會讓他覺得欲.仙.欲死。

西燕君主正在欣賞眼前的美景,哪裡等得了溫酒,他手掌一擺,接過酒杯仰頭倒進了唇齒間,細細一品,笑嘻嘻道:“羅一,還是你懂朕……”

話還未說完,他便感覺到腹部一涼,刺痛感倏忽從脊背向四周蔓延,漸漸渙散到腰前。他垂首看向自己的身前,當看到那一柄又薄又鋒利的劍刃自腰腹間而出,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墜到了地上。

西燕君主緩緩抬起眸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臉色慘白的太監羅一:“你,你……”

他一張口,黏稠的血液就沿著嘴角流淌下來,明明人體受到致命傷害時,傷口就會從疼痛轉為麻木,可他卻感覺不論是後背,還是腹前,皆是止不住火辣辣的燒疼著。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打鬥聲也止住了,與元容糾纏在一起的侍衛們,死的死,傷的傷,隻剩下十多個慌慌張張,看著西燕君主不知所措的侍衛。

“我?我怎麼了?”

西燕君主嘔了一口血出來:“你不是羅一……你是誰?”

“我當然不是你的走狗羅一!”那太監張開口,卻又變作了女子的聲音:“我的口技學得不錯吧,西燕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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