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三條彈幕(2 / 2)

“她仍是完璧之身,但嫁給我後,二嫁名聲必定會受損。我名下所有地契,全部交由顧月代為保管,等她再婚之日,將那些地契都送給她做嫁妝。”

饒是津渡並非心軟之人,聽到這話,也不禁動容:“你甘心嗎?”

明明那般愛她,成婚三個月,夜夜同榻而眠,卻從未做到最後一步。給她留下完璧之身,給她留有富可敵國的嫁妝,親手將她推向彆的男人。

真的甘心嗎。

元容沉默著,許久之後,反問道:“你甘心嗎?”

一句無頭無尾的問話,津渡卻聽明白了他的答複。

人生本就不公,縱是再多不甘,再多不舍,又能如何?

他們無法操控自己的命運,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能左右的,不過是自己的心意。

津渡不甘心,可他的心告訴他,他忘不了顧月,哪怕希望渺茫,哪怕可能沒有結局,他依舊願意站在原地等著她。

元容不甘心,可他的心告訴他,他不想看到她傷心難過,不想她在他走後的每一天以淚洗麵,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中,再不願向前踏一步。

津渡不再多勸,他取出一個小盒子,塞到元容手裡:“服下後,十個時辰起效,慎重。”

用過午膳後,顧休休便推著元容到了彆苑外的空地裡放紙鳶,津渡和顧月也在一旁跟著,元容攥著手裡的盒子,看了一眼津渡。

津渡抿了抿唇,搬來一壇子花酒:“嘗嘗這酒,花兒親手釀的。”

“才釀了不久,現在便拆開喝,味道會不會……”顧月遲疑著,見津渡已是手腳麻利地一人倒了一杯酒,便也沒再繼續說下去,隻是道:“那便先嘗嘗吧。”

顧休休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津渡,又看了一眼元容,沒有說話,正要嘗一口手裡的酒,卻見元容將自己手裡的酒杯遞了過來:“豆兒,你嘗嘗,我這杯怎麼沒有酒味?”

她接過來,輕抿了一口,道了一句:“味道是很淡。”而後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姐夫,我阿姐還沒有記起來你們的事情嗎?”

津渡聽見這聲‘姐夫’,笑眯眯道:“沒有,不過記不記得也無所謂了。”

反正他會讓顧月重新愛上他。

顧休休扯了扯手裡的紙鳶線:“那要是他們再給阿姐下忘蠱,讓阿姐忘了你怎麼辦?”

“不會,先不說他們找不到花兒,就算找到了,這忘蠱在同一個人身上,種不了第二次。”

便是說,就算再有人給顧月下忘蠱,忘蠱也不會起效了。

顧休休點點頭,在元容的注視下,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花釀酒。

“對了,姐夫。”她轉移開話題,聊到了虞歌身上:“你知不知道,除了長卿,你在洛陽城還有個妹妹。”

津渡挑起眉梢:“什麼妹妹?”

“便是劉廷尉的夫人,虞歌夫人,她是苗疆女子,也是你妹妹,乃是苗疆王的外室所生……”

還未說完,便被津渡打斷了:“你被人騙了吧,我可沒有什麼妹妹。”

聽他如此決斷的口氣,顧休休原本隻是隨口一提,此時卻不禁疑惑:“你怎麼那麼肯定她不是你妹妹,苗疆王有幾個外室不也正常?”

當時為了打探苗疆王病危是真是假,顧休休在永寧寺裡詢問了虞歌有關苗疆王的事情,虞歌張口就來,仿佛與苗疆王極為熟稔的樣子。

她就問了一句虞歌怎麼知道這些,當時虞歌說,她母親是苗疆王的外室,前段時間還給她來過信。

“我父王的外室是不少,但你何時聽說過苗疆有公主?”

津渡笑了一聲,眯著眼睛道:“苗疆隻有神女,而無公主,但凡是苗疆王的子嗣,不論與神女所生,還是與外室所生,必為男嗣。”

顧休休被他說得愣住了。

雖然她極少關注苗疆,但就像是津渡所言的那般,她從來沒聽說過苗疆有公主。

她生怕自己理解錯了意思,追問道:“你的意思是……苗疆王生不出女兒來?”

津渡點頭:“傳說是第一任神女向苗疆王下的詛咒,而後每一代苗疆王所誕的子嗣必為男嬰。”

顧休休沒心思再追問第一任神女為什麼要下這個詛咒,她隻是覺得很怪異,說不上來的怪異。

假若苗疆王受過詛咒,誕不出男嬰,那虞歌為什麼要騙她,說自己是苗疆王的外室之女?

假若虞歌不是苗疆王的女兒,那虞歌又為什麼對苗疆王以及津渡那兩個哥哥如此了解,就仿佛與他們熟識一般?

顧休休放下酒杯,也不知怎麼,倏忽就想起來那日他們啟程去西燕前,劉廷尉和虞歌來東宮找他們喝酒,虞歌喝多了之後,說自己三十九歲,生過五個孩子的事情。

她當時以為虞歌是喝醉了酒,才胡言亂語。可如今細細一想,她卻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來——虞歌就是神女,那失蹤了二十多年的神女,誕下元容後就吞金自儘的神女。

虞歌說自己生過五個孩子,算上津渡和津渡的兩個哥哥,加上元容,再加上虞歌和劉廷尉所生之子,正正好好是五個。

再說那年齡,假設虞歌三十九歲,而元容今年虛歲二十四歲,津渡比元容要大上一歲,年齡剛好能夠跟神女誕下他們的年份對上。

顧休休忽然有些振奮,嗓音都止不住發顫:“你上次說過,神女能永葆青春,對嗎?”

津渡頷首:“神女的容貌會定格在十六七歲時候的樣子,她不會年老色衰,就算到了七八十歲,也依舊是少年時的模樣。”

她在得到答案後,隻是對著津渡扔下一句:“你幫我照顧一下長卿。”說罷,便飛奔著跑進彆苑裡,到馬廄裡選了一匹快馬,縱馬朝著洛陽城趕去。

原本是半個時辰的路程,硬是讓她縮短到了一炷香的時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心頭卻百味雜陳,複雜難言,說不上來的滋味。

倘若虞歌就是神女,那虞歌當年誕下元容後,吞金自儘不過是為了假死離宮,她又為何這麼多年都不跟元容相認?

就算她有苦衷,可她明知道元容中了萬疆蠱,也明知道神女是唯一一個可以救下元容的人,她為何仍隱瞞著身份,對元容見死不救?

倘若她對元容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那她出現在元容的好友身邊,與劉廷尉結為夫婦,到底是意外,還是割舍不下母子情分?

顧休休覺得自己的腦子很亂——無話不談,相處了很久的好閨蜜,突然變成了自己丈夫的親生母親,任是誰也無法一下子消化掉這麼大的信息量。

直到馬兒停在劉廷尉的府外,她撇去那些雜亂的想法,躍下馬背,一口氣沒喘勻已是疾步跑進了府中。

劉廷尉倒是在府中,但虞歌不在。

見她一臉急切的模樣,劉廷尉問道:“她出去有一個時辰了,說是出去透口氣,你找虞歌有什麼急事嗎?”

顧休休自然不好多說,隻是隨口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畢竟她還沒見到虞歌,便不能確定這個離譜又離奇的想法。

沒得到定論前,她總不能告訴劉廷尉,她義結金蘭的好姐妹其實是她婆婆。

這樣論起來,劉廷尉的兒子和元容還是兄弟,那元容看到劉廷尉豈不是要喊一聲……繼父?

顧休休有些淩亂了,她在府中等了一盞茶的時間,見虞歌還沒有回來,不由問道:“劉廷尉可知道虞歌夫人去了何處?”

虞歌難不成是又偷偷跑了?

劉廷尉看出了她眉眼中的焦急,道:“她沒說,要是有什麼急事,你找我也是一樣。”

這可不一樣。

顧休休在心裡答了一句,抿了抿唇,倏忽想起上次虞歌提到過的‘傳家寶’。

她記得,那日虞歌喝酒後,似是特意詢問過她——你到底有沒有看我給你的傳家寶?

倘若虞歌就是神女,那神女的傳家寶是什麼,總不見得就是一本會動的小黃冊子吧?

而且虞歌多次在她麵前提及過那本傳家寶,隻不過她以為是帶顏色的小冊子,雖然有些好奇,但被元容收起來後,她也沒好意思再尋過那本傳家寶。

顧休休越想越覺得蹊蹺,她從劉廷尉府中快馬加鞭趕到了東宮,讓朱玉並著東宮侍從,將那青梧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終於在元容的書房裡,找到了那本傳家寶。

一並找到的,還有一副掛在書房裡的畫像,那是她的畫像,大婚翌日到北宮去入畫時,元容親手畫的畫像。

當時彈幕上的讀者們就在猜測,那畫像到底會被他收到哪裡去,沒想到竟真是掛在了他的書房裡。

顧休休譴退了侍從後,翻開那本傳家寶,一頁一頁向後翻看,上麵沒有文字,隻有圖畫。

與上次無意間看到的那般圖畫差不多,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行房姿勢,但這一次,她耐著性子從頭翻到了尾頁。

直到倒數第二頁,顧休休在圖畫裡發現了一行小字——萬疆蠱解藥藏於尾頁夾層中,服之過後,每日按照冊中畫式行房,百日過後,可痊愈。

顧休休:“……”

她有些無語,將冊子翻到最後一頁,從夾層裡倒出來幾十顆又小又圓的黑色顆粒,小心包在手帕中,置於香囊中,帶著手裡的傳家寶,跨上馬背又朝著彆苑趕了回去。

難怪一開始虞歌將這本小冊子交給她的時候,就說過,讓她私底下與元容一起研究一下。

原來虞歌一早就知道元容中了萬疆蠱,本是想借著新婚的名義,將解毒的法子給她,但她和元容都以為這是一本黃冊子,沒好意思多看,就收了起來。

顧休休途徑劉府時,又順帶問了一下門外的護衛,得知虞歌還沒有回來後,她一刻不停,策馬狂奔趕回了彆苑。

即便她幾乎沒怎麼耽擱時間,但趕到彆苑時,天色也已經有些黑了。

顧休休下馬時太過急促,穿著褕翟禮服,礙手礙腳,差點沒踩滑了摔下去,被馬鞍撞到了膝蓋,卻不敢耽誤時間,踉踉蹌蹌朝著彆苑內跑去。

“長卿——”一邊跑,她還不忘喊著元容的名字。

元容沒回應她,倒是津渡迎了過來:“他不在苑內,方才說想要出去轉轉……”

沒等到他說完,顧休休便打斷了他:“他去了哪裡?”

“湖……”津渡指著南邊的方向,思忖著:“就是那片湖,叫什麼來著……”

又是沒等到他說完,顧休休已是握著手中的小冊子,朝著他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不知為何,想到他今日提到過想要水葬,她便覺得有些慌。

當顧休休靠近那片湖泊,看到夕陽下空蕩蕩的輪椅後,那慌張而無力的感覺,堆積達到了頂峰。

他如今五感皆失,因萬疆蠱的蠶食,已經失去了獨立行走的能力,而她親手為他打造的輪椅就停在那湖泊邊……那元容去了哪裡?

顧休休將小冊子並著香囊解下,看著夕陽溫柔的光打在湖麵,波瀾粼粼,水光灩瀲,仿佛一瞬間被拉回了十幾年前,那一日在天橋下,她縱身躍進水中,去救那輕生溺水的男孩一般。

許是因為死過一次,她對水已經有了無法磨滅的陰影,那種將死之時的窒息感,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複述的無力。

水從四麵八方灌入她的口鼻,無法呼吸,胸腔刺痛。身體沉得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向下拖拽,無論如何都掙紮不開,隻能任由死亡將她密不透風的包裹起來。

顧休休單是站在湖水邊,便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可她幾乎沒有猶豫,麵對那曾經化作夢魘,困擾了她十幾年的噩夢,縱身躍了下去。

似乎在愛的麵前,一切陰霾和不堪回首的過往都會化作力量,讓人充滿勇氣。

她做足了思想準備,但還沒有躍進湖中,便被一隻手臂拽了回來,那熟悉的氣息瞬時間將她包裹住,她怔愣著,有些不可置信地轉過頭:“……長卿?”

顧休休張了張嘴:“你的腿?”

“弟妹……”元容下意識地喚出口,又神情遲疑地頓住:“虞歌來過了。”

“毒解了?”

“嗯。”他微微頷首,有些蒼白的麵容上,那雙黑眸中浮現出一絲怪異:“她說還沒有解完,剩下的解毒之法要問你……”

顧休休想到那本傳家寶上麵寫的小字,耳根一紅:“這個事不急,虞歌夫人呢?”

“走了,說是回去喂孩子。”

顧休休指著那輪椅,忍不住控訴道:“那你怎麼把輪椅放在這,剛剛嚇死我了……”

元容抬起手來,將無名指上的桂花枝指戒亮了出來,道:“你送我的指戒鬆了,掉進了湖裡。”

話音落下,她才察覺到他渾身濕漉漉的,好似剛從湖裡爬上來。

“一條樹枝編的指戒,都戴了一個多月了,哪至於你跳到湖裡去撈?”

看著他略顯狼狽的模樣,顧休休心裡軟的一塌糊塗,抬手錘了他胸口一下,明明沒怎麼用力,他卻突然咳了起來。

她一下慌了神,下意識去尋帕子,想要給他擦血,還未剛剛伸出手去,卻被他輕輕握住了指尖。

元容挑起唇,不知從何處變出一隻指戒來,與她編的桂花枝指戒長得一模一樣,隻不過是用金子打造出來的。

“豆兒,你願意嫁給我嗎?在未來的日子裡,愛你,忠於你,無論你貧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碧落黃泉,奈何橋畔。”

顧休休又氣,又有些說不出的感動,攢了一個多月的眼淚,嘩地落了下來。

她咬著唇,一字一頓道:“我願意。”

元容將那指戒戴在她的無名指上,一邊給她擦著眼淚,一邊溫聲道:“現在,新娘可以親吻你的新郎了。”

顧休休明明在哭,眼裡卻藏著一絲笑意,她彆過頭去:“才不要。”

“你還沒有跟我說過……”

沒等到她說完,便見元容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道:“豆兒,我愛你。”

顧休休雖然心裡已經滿意了,卻還是忍不住追問道:“有多愛?”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