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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前, 尚且有能人異士知曉通往黃泉的路,但到了此時,地府與人間隔絕, 生死界限劃分的更加清晰, 黃泉之路徹底成為秘密。
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生靈還能前往地府, 朝生暮死, 混沌度日。
唯有極少數的人才能模糊的指條路——黃泉似乎在北海魔域的地界。
可現在已經沒人有能力前往北海魔域了。
當年正道還有能力造出龍舟,在北海中開辟出安全區, 可無憂宮之亂致使正道元氣大傷, 庇佑天下尚且麵前,更不要說探索危險重重的北海魔域。
“我的目標就是北海魔域。”臨行時,天道對她說道,“路途之中我會傳授你吐納運功之法, 之後便各自散去吧。”
“嗯!”
舒窈答應的乾脆, 卻沒有明確表態。
黑發少年微頓,懶得與她繼續分說。
北海魔域的危險,話本子裡都說的清楚,即使是鄉野村婦也該懂得惜命。
他覺得舒窈應該不至於這麼愚蠢。
一眼望不到頭的崎嶇山路中, 兩人踽踽前行。
黑發少年走在前麵, 舒窈稍落後一點。
天道沒有禦劍趕路,這也是為了途中遇到不平之事,能及時發現襄助一二。
同時也算是對自己諾言的踐行。
他答應帶舒窈前行,而以後者現在的靈力,想要禦劍飛行必定無以為繼,趕路隻能靠走。
可也僅此而已了。
沒有聊天, 沒有溝通, 沒有任何多餘關照。
說同行, 便隻是同行。
舒窈前世有過許多次旅程,但這次一定是最沉默艱苦的。
地球即便是徒步,但隻要不去無人區,一般都有平直的公路,可在凡間,百姓自己都朝夕難保,又有誰會吃力不討好的修路?
若不是這具身體有修行天賦,能夠撐住長時間跋涉,她還真不一定能跟上天道腳步。
舒窈本就隻想搭著少年天道的便車,一同曆練前往地府,尋找天道身影,因此恪守本分,見天道沒有聊天意思,便識趣閉嘴,隻專注趕路。
這趕路強度堪比西天拜佛取經,當初神女閣五點半起床修行與它沒有半點可比性。
但其實這樣趕路也沒什麼不好。
儘管遠處仍是蒼茫山野——她至今仍很好奇,少年天道是怎麼找到藏在山窩窩裡的舒家村的。
可趕路再難受,也不會比她前世躺在病床上,渾身劇痛,隻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等死時更加痛苦。
而如果將這種磨難視作贖罪時,那心態就更好了。
她憑什麼輪回轉生後還能逍遙快活?
自殺過於浪費,正該做點有用之事。
雖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最大概率應該是被翻臉不認賬的閻王捏成小餅餅,不過那也比無聊地活著有意思。
委實說,經曆多番生死後,她對許多事情也都慢慢看淡了。
所謂開心最重要。
於是天道驚訝的發現,那瘦弱的少女,竟是一聲不吭,沉默地跟住了他三日行程。
他沒有刻意提高速度勸退舒窈,也沒有放緩速度遷就她。
而剛剛入門的舒窈,居然毫無怨言地跟了三日。
於是,第三日傍晚,舒窈終於聽到少年開口。
“前方五裡,有個村寨。”這是三日來,天道與她說得唯一一句話,“今晚便在那裡歇息。”
舒窈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嗯?他居然會說話麼?
直到天道轉開目光,她才想起自己的姿態隻怕有礙觀瞻,灰頭土臉隻怕都是禮貌說法。
沒辦法。
誰能在三日三夜的趕路後,還保持外表纖塵不染?
她反正不是千年的富婆小仙女了,更不一門心思地想要撩天道,自然儀態上頗為放鬆。
這下算是真的把村姑形象坐實了。
但這個自嘲的想法反倒算是幫助舒窈打消了最後一點矜持的架子。
又不求他喜歡自己,隨心就好。
“不繼續趕路麼?”
天道不理她。
“之前小仙長您都怎麼住宿?”
居然加個小……看來真不能和她多說一句話。
這女子心機或蘿卜,但凡給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
少年頓時加快了步伐。
“小仙長——”
“再囉嗦一句,”天道冷冷道,“今晚便露宿野外。”
他此前就是這樣的。
遇山爬山,遇水涉水,一路筆直向北,除非接了委托除魔,否則絕不更改方向。
借宿這種隻會耽誤路程的選擇自不會在他考慮範圍內。
若不是為這女子決心觸動,他絕不會多此一舉。
但此時聽她嘰嘰喳喳的言語,少年又有些後悔自己的多嘴。
他冷淡道:“稍後你與村民交涉。”
那他——
對上少年的平靜視線,舒窈頓時了悟。
需要借宿緩口氣的是她,不是天道,自然要她自己處理。
換句話講,天道以前不會考慮借宿這種事,隻是單純帶了她這個拖油瓶,才會如此。
看似臭臉,但仍心存善念。
這便是少年天道。
“是是是,知道啦。”
她拖長了語調。
連舒窈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對天道實在過於了解了。
以至於哪怕說著兩人與前世無關,但在行事時,她還是下意識地考慮了那個天道的感受。
於是少年天道意外地發現,這女子極其知進退,總能在他真正不耐前及時收手。
……果然心機深沉。
他抱著劍,冷臉等著舒窈與那村長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