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一排餐飲店,繚繞著人間煙火,絕大部分店麵很狹小,連招牌都沒有,顧客人手兩張板凳——小的擱屁股,大的放麵條、餛飩和小籠饅頭,這便是靈山市有名的“板凳麵”,“板凳餛飩”,“板凳小籠”。
正當中一間店鋪,卻剛剛裝修過,窗明幾淨,鶴立雞群,門口高掛著碩大的招牌,上書“姐妹餛飩”四個大字。
姐姐叫“楚依然”,妹妹叫“白美麗”,雖然沒有血緣關係,感情卻賽過親姐妹,一起開了這家餛飩店,二十年親密無間,沒為一個銅板紅過臉,拌過嘴。
雖然做不來什麼珍饈美味,但賣的是老主顧,用料實在,現包現燒,舍得放肉,是最正宗的“板凳餛飩”,也曾上過地方電視台的美食節目。
兩姐妹的情路都很坎坷,姐姐楚依然是單身媽媽,獨自一人撫養兒子楚歌長大,沒人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
妹妹白美麗則嫁給一個混蛋,辛苦生下兩個孩子,換來的卻是男人在外麵吃喝嫖賭,回家又對她和孩子們拳腳相加。
幸好那個混蛋前幾年莫名其妙死了,總算讓白美麗和兩個孩子逃脫魔掌。
男人靠不住,兩姐妹就靠這家不起眼的街坊小店,相依為命,拉扯大了楚歌和許軍、許諾兩兄妹。
窮人孩子早當家,楚歌和許家兄妹從小就在店裡玩耍,稍微大點就幫著媽媽們乾活,兩個大的,三個小的,像是真正的一家人,緊緊擁抱彼此,抵擋外麵的風風雨雨。
可惜楚依然前兩年生了重病,沒熬到兒子出人頭地那天。
白美麗繼續掛著“姐妹餛飩”的招牌,非要在店裡算上楚歌一股。
從楚依然的醫藥費,到楚歌的學費和生活費,白美麗幫了他們太多太多,楚歌看在眼裡,銘記於心,對這位“白姨”非常感激,把她當成第二個媽媽看待,一有空就回店裡幫忙。
白美麗心疼他,總說他是個快二十歲的體麵小夥子,學習又這麼累,沒必要來店裡做這些醃臢活計。
楚歌卻總是笑笑,第二天還來。
這是老媽生養他十九年的地方,是他唯一的家,不來這裡,他還能去哪裡?
下午三點,店裡比較清閒,但楚歌還沒跨進店門,就聽到裡麵傳來熱水瓶狠狠砸碎的聲音,幾枚玻璃碴飛到他的腳上。
“太欺負人了,我找他去!”這是許軍的怒吼。
許軍和楚歌同歲,兩人是穿一條開襠褲的好兄弟,這家夥有一副喝水都能長肌肉的好體格,皮膚黝黑,滿臉青春痘,脾氣暴躁,像頭蠻牛,平時沒少闖禍。
白美麗滿麵愁容,拉著兒子的手苦苦勸解,怎麼勸得住?
妹妹許諾,是個戴著厚片眼鏡和金屬牙套,弱不禁風,貌不驚人的女孩子,雖然成績很好,在靈山一中上高三,終究年紀還小,眉頭緊鎖,無計可施。
“許軍,你吼什麼,又皮癢,想去社區派出所來個‘一日遊’?”
楚歌掏了掏耳朵,跨進去,“許諾,你來說,怎麼回事?”
“小哥,你回來了?”
女高中生鬆了口氣,“剛才房東來說,下個月開始要加五千一個月的租金,我媽怎麼求他,都不肯減半個銅板,正說著,我哥下班回家,房東怕和他吵起來,急忙走掉了——估計明天還要來的。”
“五千?”
楚歌皺眉,這裡不是市中心,算比較偏僻的郊區,原本租金就不便宜,一下子加五千,等於這麼多人辛苦忙活,都給房東打工了。
“這個混蛋,原本說好不漲租金,所以我們才借了那麼多錢,重新裝修店鋪。”
許軍怒道,“現在看我們大把錢砸進去,已經回不了頭,他又反口,還說什麼愛租不租,明擺著訛人,實在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