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上校”寧烈曾經麵對的十字路口,另一個選擇的可能後果之一。
“悲劇發展到這裡,並沒有結束。”
關山重繼續道,“這位鑄成大錯,又身受重傷的偵察隊長,自然不適合繼續留在軍中,然而,即便他回到老家,回到了妻子和孩子們的身邊,深深的內疚和隊員們的亡靈,依舊日夜糾纏著他,再加上身體上的痛楚和醜陋的麵容,令他飽受戰後創傷綜合征的折磨,從原本的溫暖而寬厚,變成脾氣古怪,性格暴躁,終日酗酒的失敗者。
“悔恨和痛苦折磨著他,他就在酩酊大醉之後,變本加厲折磨自己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他關起門來,把自己的家庭變成一個小小的軍營,用最嚴厲的軍規來約束妻兒,還說什麼,哪怕一丁點最小的仁慈,都有可能鑄成不可挽回的錯誤。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十年,他的孩子們漸漸長大,終於忍受不住,起來反抗這個醜陋而殘酷的暴君,最終,在一次激烈的爭吵後,他用一柄霰彈槍結束了妻子、兩個孩子和自己的性命,隻有最小的孩子僥幸逃出一劫。”
楚歌坐不住了。
仿佛也有人用霰彈槍在背後指著他。
胸口和脊背,全都冷汗涔涔。
“這樣就坐不住了,你以為這就是悲劇的全部?”
關山重攤了攤手道,“當這名昔日的偵察隊長,拖著整個家庭一起毀滅之後,最小的孩子瞬間失去了一切——你以為,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裡,一名自幼接受嚴苛軍事化訓練的孤兒,能依靠什麼活下去呢?
“沒錯,這個小家夥成為了雇傭兵,並且發現,自己擁有這個行當非常罕見的天賦,。
“他乾得風生水起,沒過多久,就在雇傭兵圈子裡闖出‘血鷹’的偌大名號,還建立了自己的傭兵團,叫做‘雙頭鷹’,又過了一些年,他的傭兵團規模越來越大,而地球聯盟也建立了牢固的秩序,他順理成章接受了地球軍的改編,一番拚搏之後,憑借赫赫戰功,成為地球軍的中將。”
楚歌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這是真的嗎?”
楚歌失聲道,“‘血鷹’威爾森的父親,曾經有過……那樣的經曆?”
“我說過,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細節或許有所出入,但大致不差,‘血鷹’威爾森是戰功卓著的英雄,他的經曆,軍方很多人都知道,並不是什麼秘密。”
關山重道,“你問我怎麼評價‘血鷹’威爾森這個人,我真的不知道——這不是推諉,隻是我覺得,我唯一和他不同的隻是幸運,我非常幸運沒有落入他的處境,所以還能固守人性的底線,還能和你坐在這裡奢談什麼‘正義和邪惡’,一個幸運的人,不應該去隨意評價一個不幸的人,我對‘血鷹’威爾森唯一的評價就是,我可憐他,如此而已。”
楚歌默然無語。
關山重站了起來,把資料統統納入公文包中,瀟灑一笑:“算了,我看出來,恐怕你不適合加入地球軍——你想得太多,很難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
楚歌愣住:“您是在主動拒絕我嗎,軍人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軍人當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最好不要和上頭偏差太多,否則,你很痛苦,軍隊也很痛苦,那些被你感染的同袍會更痛苦。”
關山重道,“雖然和你這樣的人才失之交臂,非常可惜,但強擰的瓜不甜,何必讓大家落入一起痛苦的處境呢?我會和上麵說,我對你進行了詳細的心理評估,你的心態極不穩定,達不到軍方的標準——事實也是如此,你不是一個軍人,而是一個戰士。”
“軍人和戰士,有什麼不同?”楚歌問道。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戰士卻要苦苦尋覓自己為之而戰的東西。”
關山重長舒一口氣,像是放下一副重擔,微笑道,“祝你早日找到,楚歌同學。”
他毫不留戀,一個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等等,關少校……”楚歌卻有些悵然若失。
“看看,你這麼多愁善感,猶豫不決,怎麼當一名如鋼似鐵的軍人?”
關山重走到門口,頭也不回,胡亂揮了揮手,“話又說回來,對地球聯盟而言,除了絕對服從命令的軍人之外,或許也需要一些多愁善感的戰士?算了,當我沒來過,快去陪你的‘小宮主’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