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張了張嘴,沒想好應該怎麼勸說白夜。
“這幾天,特調局宣傳處那些家夥一直在對我說什麼‘使命和責任’,可是我覺得,我為特調局和地球聯盟工作了二十餘年,不但親自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還以金牌教官的身份,培養出了至少數百名移魂者新血,我已經完成了自己身為人類的使命,也儘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責任,接下來的生命,我想自己掌控。”
白夜道,“這樣的想法,有問題嗎?”
“沒有。”
楚歌隻能這麼說,“但是,為什麼?”
白夜看著他:“非要有一個理由嗎?”
“倒不是非要有一個理由,其實我還是挺能理解你的,鼠族文明並不是一般人想象中那麼陰暗,潮濕,肮臟和腐臭,而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個人類文明的微縮和加速版本,很多地方都挺有意思的。”
楚歌兩手一攤,道,“不過,我估計特調局、軍方還有議會裡的議員們,肯定會刨根問底,不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一名王牌移魂者,頭也不回地離他們而去。
“你是想和我說,還是和特調局宣傳處那幫麵目可憎的家夥說,還是和心理醫生說?哎,我記得醫療專家團隊裡,有個王醫生不錯,就是那個三十來歲,嘴角有顆痣,戴個金絲邊眼鏡,燙個大波浪,看著很溫柔很知性的那個,好像也是去年剛離婚,正準備展開全新的生活,要不然我找她來,你和她探討一下?”
白夜盯著楚歌看了很久。
“算了,我還是和你說。”他繳械投降。
“我受寵若驚。”楚歌說。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你肯定看過我的資料,知道我的童年時代,幾乎就是在原始叢林裡度過的。”
白夜的眼神有些恍惚,緩緩道,“我的老家原本是一座地處偏遠的石油城鎮,依靠地底資源也曾興旺發達過一陣子,不過,到我出生之前,因為資源消耗殆儘,已經漸漸衰落下來。
“災厄紀元,綠潮爆發,無數孢子,灌木,荊棘,藤蔓和花草樹木都瘋狂增殖,從四麵八方將我們包圍,一下子切斷了家鄉通往外界的道路。
“家鄉依附地底資源而生,原本就不坐落在任何交通要衝,更何況災厄紀元,社會秩序崩壞,所有城市和軍事基地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們向外界發出的求救信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過了幾年,甚至收到了外界四分五裂,戰火熊熊燃燒,變成修羅地獄的消息。
“外麵的世界刀兵四起,水深火熱,反倒是被綠潮遮蔽的家鄉,恰似一座小小的世外桃源,家鄉的人們也就絕了繼續溝通外界的念頭,一心一意、齊心協力在原始叢林裡生存下去。
“我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出生和長大。
“在童年和青少年時代,我從未意識到人類和彆的動物有什麼不同。
“不錯,我們擁有語言和文字,我們能夠製造和使用工具,在荊棘的覆蓋和藤蔓的纏繞之下,還依稀能看到昔日城鎮最輝煌時,高樓大廈留下的殘垣斷壁,而殘垣斷壁深處,偶爾還會傳來‘沙沙’聲,那是早已廢棄的機械和電器,在鏽蝕殆儘之前,發出最後的嗚咽。
“但是,這又有什麼用處呢,在危機四伏,神秘莫測的叢林裡,再先進的科技,都未必能提升多少生存幾率的。
“隨處可見的沼澤和瘴氣,隱匿其中的毒蠍,蟒蛇和噬人蟻,凶猛的山貓和獵豹,看不見的細菌和病毒……一切的一切,隨時都能要了一個‘高貴而驕傲’的人類的小命。
“成長在這樣的環境裡,我從未覺得人類有什麼特殊,我們和毒蠍、巨蟒、噬人蟻、山貓、獵豹、蛇蟲鼠蟻沒什麼不同,不過是一種普普通通的,掙紮求存的動物而言,有時候我們是獵手,有時候我們是獵物,不管獵手還是獵物,我們共同遵循著叢林的法則,所謂‘文明’,不過是僥幸吃飽喝足之後,在不可預測的死亡來臨之前,聊以慰藉的遊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