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雙眼,雙耳,舌頭和四肢的存在,既不能看,也不能聽,更無法張嘴呼喊。
他和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聯係,僅僅剩下盤膝而坐時,屁股和地麵之間,一點點粗糙的觸覺。
而這點粗糙的觸覺,也像是被冰凍了一般,飛快趨於麻木。
現在,到了切斷最後一點觸覺的時候。
有那麼一瞬間,楚歌生出懷疑和恐慌。
他懷疑自己的想法是否錯了,會不會斷絕五感之後,就徹底變成困在軀殼裡無法掙脫的靈魂囚徒。
就像那些患上了漸凍症,漸漸喪失對身體的控製,到最後,連眼皮都不能眨的人一樣。
不,漸凍症患者還是幸運的。
因為當病入膏肓之後,他們的心臟和肺葉都會喪失機能,令他們不可遏製地走向死亡,整個過程再漫長,總也有個儘頭。
而在另一則新聞中,某個因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受害者,他的靈魂卻以極其清醒的狀態,在沉睡的軀殼中囚禁了幾十年——幾十年間,他完全清醒,卻無法向外界發出絲毫信號,來描述自己的狀況。
楚歌懷疑,自己會不會也像這名不幸的受害者一樣,永遠陷入這樣的狀態。
現在還來得及。
隻要停止靈魂繼續深潛,他就能慢慢奪回對身體的控製,重現變成一個正常的,擁有且隻有五感的碳基智慧生命。
並永遠喪失了和遠古的創造者溝通的機會。
楚歌咬牙,繼續深潛。
終於,最後一點麻木的觸覺也消失了,楚歌在渾渾噩噩中,進入生和死的中間地帶,一片混沌的黑域。
這裡是人類的靈魂無法忍受的黑暗和死寂,甚至連自己緊張的心跳都聽不到。
在絕對寂靜中,時間仿佛被拉長到了無限,即便一秒鐘都有一百年那麼漫長。
楚歌想要放聲尖叫。
想要手舞足蹈。
想要儘情宣泄自己的恐懼。
卻什麼都辦不到。
他隻能等待,靜靜等待,等待蟄伏在基因最深處的力量,一點點浮出水麵。
終於,他看到了亮光。
不,用“看”這個字眼來形容浮現在他視界中的一切,是極其簡陋和不嚴謹的。
出現在他視界中的信息,比單純用肉眼觀察,要豐富百倍。
他就像是同時能看到自己身體裡所有的血管、神經和五臟六腑,能看到血液奔流和細胞顫動,也能看到神經電流“劈劈啪啪”地傳遞信號。
與此同時,他也能看到四周,看到自己身邊滿臉焦急地李零。
同樣,他不單單能看到李零的外表,也能看到李零的血管和神經網絡,真奇怪,他像是同時能從上百個不同的角度,看到上百個不同層麵的李零。
這種感覺,有些類似他剛剛從“水晶宮”裡閉關修煉出來,輕描淡寫地一瞥,就能掌握無比豐富的信息——卻又比那種感覺,更加爽快百倍。
楚歌發現自己的雙眼中央,眉心的後麵,隱隱長出了一個全新的,閃閃發亮的器官。
不,不是“長出”,而是蘇醒。
這個器官原本就在那裡,每一個嬰兒剛剛出生的時候都有,隻不過,99%的人,在其99%的生命階段裡,都用不上它而已。
說是“心眼”也好,說是“靈根”也罷,它就是人類獲得全新進化的憑依!
楚歌集中注意力,將周身靈能和震驚能量,都朝著眉心灌注過去。
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的感知範圍,陡然擴張了十倍。
非但身體內部的一切都纖毫畢現,周遭環境中所有的信息,亦化作鋪天蓋地的信息巨浪,朝他席卷過來。
而當他的感知不斷延伸,直到腳下這塊“碎片”的儘頭時,不可思議的畫麵呈現在他眼前。
那是一座完整無缺,金碧輝煌的大城。
楚歌睜眼,眼神空靈,邁開腳步,朝著碎片儘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