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部長也是疑惑的,隻是他年老人精,沒有表現出來,就跟之前閒聊一樣,用隨和的語氣,反問:“怎麼,張女士家裡難不成有幾十個小輩會喜歡這小玩意兒?”
“噗,我哪來的那麼多後輩啊,”張梅先是笑了下,掩去目光中的複雜,“隻是當年在部隊裡,有很多部下,現在已經……我一個人沒法照拂那麼多人的後代,看到這小車,就想著,送個玩具過去,也算是點心意。”
玩具車不是吃穿用度的東西,寄送過去,既不會給部下的家庭惹來眼紅,又能體現出她這個“有權有勢”的當官人,還記得那些犧牲的老部下們,若是他們家人在當地受欺負,欺負他們的人,也要考慮一下張梅這個人的存在。
張梅自從傷退後,一直想辦法偷偷貼補那些部下的家庭——她自己反正是孑然一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節省下來的東西,都換成不打眼的吃用之物,分彆送給犧牲部下的家人了。
隻是,前段時間她受到求助,才知道,她過去送出去的那些東西,特彆招人眼紅,即使人家不敢直接去搶,也會暗地裡去偷。
這種事讓張梅很氣憤,可她也不能一家一家地找上門去報複回來,隻能把原先贈羽的物資,再次降級,換成最不起眼的劣質粗糧,然後在裡麵藏一小袋麥乳精,才敢寄出去。
這樣一來,部下家人遇到的小偷小摸幾乎沒有了,但又有人覺得是她開始遺忘老部下們,就導致有些弱勢的家庭,在當地容易受欺負。
這次意外見到這玩具小汽車,剛好可以給有孩子的家庭寄一個過去。
一是孩子們八成會喜歡這玩具,能哄他們開心,張梅心裡也安慰;二是玩的東西這麼特殊又明顯、還不能吃不能穿的,就不會招惹到成年人的陰暗心理——至於孩子之間的爭搶,可以由大人阻攔;三是,這東西看著並不便宜,屬於人家不敢偷去賣的貴重物,剛好可以強調張梅對部下家屬的依然在乎。
這些心思,張梅沒必要跟八一廠的人說,她隻需要表達出自己的需求就行了。
“幾十個玩具車啊……”盛部長看向肖倩倩他們,見肖倩倩露出遲疑的神色,便問,“倩倩,這個做起來費時間不?”
“若隻是幾十個,大家都給我們挑一挑能用的材料,在下班時候做,或許兩個多月能做出來。”肖倩倩回答,她其實不太想接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
張梅笑了笑,“要不我把數量提到一百個,你們當成一個小批次,直接讓工人做吧。這是我私人的購買需求,你們報個價,我會全數付清的。”
“這倒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肖倩倩看出張梅並不是什麼惡人,便直白了些,“這個玩具車,畢竟是玩樂的東西,我們在工廠裡做這個,很容易遭人詬病。要是還收錢,那搞不好還說我們工廠私底下投機倒把呢。”
肖倩倩言之有理,張梅沉默了一會,才說:“我等會跟你們廠長商量商量吧。”
見張梅沒有仗著領導的身份,就硬安排他們做,肖倩倩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隻是,她見張梅那樣子,也不像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帶著這個愁緒回家,肖倩倩把玩具車給閨女玩,看著小家夥樂嗬嗬跟在車子後麵爬來爬去,才露出些笑意來。
蕭鑫給她倒了杯溫水,問:“怎麼了,一直犯愁的樣子。”
“我是擔心,那個女領導回頭還是會讓我們做玩具車。”肖倩倩沒接過水杯,隻讓他放桌上去,“唉,早知道我們彆帶去廠裡了,在自家或者歡歡家去做也一樣的。”
“隻是給人家做幾十個小車,就算不收錢,也就費兩三個月功夫的事,沒必要這麼愁吧?”蕭鑫把要爬出堂屋的閨女給捉回來,在她乾嚎之前,又把車子上滿發條,讓她放地上去玩,做著這些事,也不耽誤他跟肖倩倩講話,“就當是討好領導了唄,聽說她接下來還要代管另一個更大的造橋工程,搞不好還會跟我們下單買新三輪車。”
肖倩倩看著蕭鑫被閨女帶得團團轉,不由得歎氣,“唉,這不是費不費功夫、討不討好領導的問題啊,我之前都當人家麵說的那麼不委婉了……現在我們國家的局勢特殊,對於私人享樂的東西,還是都抱有一些警惕心比較好。”
即使沒有閣樓下那個農貿市場的存在,肖倩倩也能在很多外界施加的困境裡破局,就是靠著這點幾乎天生的警惕心。
如今有了農貿市場這個金手指,她也沒有太過飄飄然,而是一直保持著這些小心。
“我們作為筱筱的父母,手工給她做個玩具沒問題;但我們作為八一廠的職工,給領導關心的其他孩子,做一批量的玩具車,就不妥當。”
肖倩倩這麼說,蕭鑫理解了。
但他不像肖倩倩顧慮的多,“我們也沒必要想的那麼複雜吧,人家當那麼久的領導了,若這事有明顯的風險,她肯定不會直接提出來的啊;再者說,私人享樂的東西,其實收音機也算是一種吧。”
雖然收音機能收到的電台有限,大多還是偏教育意義、有點洗腦的,但這改變不了收音機,在大多數人眼裡,是享樂主義的一種看法。
“你說的也有道理,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肖倩倩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把玩出一身汗的閨女抱起來,“筱筱,你再滿地爬,你這漂亮的花褲子就要磨破了哦!”
說著,就給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抱著坐在椅子上,抽出墊在背後的汗巾,讓她歇一會。
肖筱坐在媽媽腿上,看著自己短短的小肉腿,見花褲子果然蹭了一層拍不掉的灰褐色,就癟了嘴,“醜!醜!”
這下子,肖倩倩跟蕭鑫都沒工夫去想彆的了,閨女彆的方麵還好,就是越來越臭美,要是她覺得自己醜了,可是很難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