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修(1 / 2)

八貝勒和九阿哥,光看那小太監的臉色,那就明白皇上的怒火。

哥倆等在乾清門裡,緊張地盯著宮門的方向。宮裡的人都是人精兒,明明是一樣的“麵無表情”,可他們就能做出來九九八十一種不同的意思。這不,哥倆一看到小太監的暗示,那更緊張了。

“皇上宣八貝勒、九阿哥覲見。”小太監吊著嗓子高聲唱完,九阿哥從袖筒裡摸出來一張銀票,塞到小太監的手裡,速度快動作嫻熟,擦身而過的瞬間,保證其他人都沒有看到。

八貝勒抬手拍拍九阿哥的肩膀,哥倆眼望乾清宮的宮門,都是腿肚子打轉,卻又莫名興奮的臉紅眼亮。

八哥放心!九阿哥用目光回答,光是想象一下能和汗阿瑪耍無賴,一抒怨氣,他就滿心滿肚子的激動難言,刺激,刺激。

確實是刺激!八貝勒用眼神回答。八貝勒做夢也想不到,他有生之年還能有這麼一天。豁出去了,汗阿瑪還能怎麼著他們了?大不了“貝勒”的封號不要了!

哥倆給自己打氣半天,抬頭挺胸的,就這樣,整整朝服,抬腳邁步。

穿過鎏金黃銅做的“江山社稷金殿亭”,走過長長的禦路,眼望代表“龜鶴延年、江山社稷萬代相傳”的烏龜仙鶴石雕,象征皇帝在時間上和空間上都是公正無私的,對天下百姓都是坦誠、平等的日晷、嘉量,在引領太監的帶領下,上來月台,抬頭就是那“乾清宮”的大字,“正大光明”的匾額。

鋪墁金磚的大殿內,四座冰盆去掉酷暑的炎熱,四座鎏金香爐燃著龍涎香,皇上在丹陛之上端坐龍椅,十多個老臣聚在丹陛下。

因為不是上朝,三三兩兩的在一起,看見他們兩個進來,一起望過來。

皇上的目光也望過來,沉沉的。

八貝勒和九阿哥一甩馬蹄袖,姿勢端正如立正,向前邁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距離金磚一寸,兩眼平視前方,雙肩平衡,保持左腿向前邁的自然距離,高聲道:“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起來吧。”皇上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怒火。

“兒臣謝汗阿瑪。”八貝勒和九阿哥肅容起身,腦袋裡奇異的,居然是皇上至今還沒要十九弟學請安禮的事情。

“汗阿瑪,兒臣求見汗阿瑪,乃為戶部楊侍郎而來。”八貝勒的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像是鞠躬的恭敬,言語更是恭敬,“汗阿瑪,兒臣之前並不認識楊侍郎,兒臣自從去戶部辦差,戶部的同僚們都對兒臣照顧有加,兒臣感激,用心地學習戶部事宜。兒臣親眼目睹楊侍郎身為戶部侍郎的行事,公正有禮,不拖延不推諉,休沐日節假日主動留守衙門……”

八貝勒將楊侍郎誇成諸葛亮、房謀杜斷等等賢臣良相,語氣一變,從讚賞變為沉痛。

八貝勒大膽目視皇上,深深地一鞠躬行禮,那聲音都要痛哭出來:“汗阿瑪,兒臣知道有人裝著‘清官’的樣子欺上瞞下盤剝國庫和百姓,尤其這幾年風氣越發嚴重。可,兒臣堅持,楊侍郎不是。楊侍郎一心為公,一心為大清朝廷和百姓,其忠心日月可鑒,汗阿瑪!九弟!”

八貝勒一轉身,紅紅的眼睛直視九阿哥:“楊侍郎是真正的國家賢臣。九弟單要因為個人之事,就咬著楊侍郎不放,兒臣不服。汗阿瑪,兒臣堅持,楊侍郎是清白的,其中必然有誤會。”

“有什麼誤會!?”九阿哥實在忍不下他這車軲轆了,大喊一聲:“汗阿瑪!兒臣看那楊侍郎不順眼,兒臣就是看他不順眼,裝模作樣,假模假樣的,惡心人。兒臣之前聽說他是清官,擔心他吃糠咽菜,給他送去五萬兩銀子,他還不收,我呸!就他還清官?湯斌大人也是清官,湯斌大人就能因為娶兒媳婦沒有銀子,找汗阿瑪哭,去戶部借銀子,他就忍心一家人跟著他當乞丐?兒臣就懷疑了,天底下就沒有這樣的人!”

皇上冷眼看著八貝勒和九阿哥:行啊,長本事了,耍無賴耍到朕這裡來了。

群臣呆呆地看著他們兩個:八貝勒居然是真的信任楊侍郎,事情鬨大了!九阿哥居然直接承認那五萬兩銀子,這也是要鬨大了啊!

八貝勒和九阿哥感受著大殿裡的氣氛,互相怒目而視,一起轉頭同時喊:“汗阿瑪!”

“老八先說。”朕倒要聽聽你們到底學了什麼。

八貝勒心裡打突,眼前又是那天的家宴上十九弟大喊著“瀟灑是孩子,皇上老了,瀟灑有事找哥哥幫忙”的理直氣壯。

“汗阿瑪,九弟要幫助楊侍郎,兒臣很讚賞,很感激。湯斌大人家裡一天吃一隻雞,娶兒媳婦都沒銀子,朝廷應該對湯斌大人多加關心。汗阿瑪,兒臣也不是說,天下當官的大人們都應該去做清官,不犯《大清律》就是好官。清官是個人素養,是萬民百姓的期望,清廉如水,公平如鏡,是朝廷立於天地之間的基石!汗阿瑪!清官難為,汗阿瑪!兒臣不希望此事要天下的清官寒心!”

八貝勒淚如雨下,九阿哥直接一句“我呸呸呸!”

皇上:“……”

群臣:“……”

“汗阿瑪,各位老大人們,我胤禟就是不服。”九阿哥一揚眉,一鞠躬拱手,那氣勢凶的真像惡人。“汗阿瑪,那楊侍郎要是清官,他一定會收下我的銀子,他不收我的銀子,他就是釣名沽譽的假清高,原因很簡單,他不缺銀子,他看不上我的五萬兩銀子。”

九阿哥的眼前也是那天家宴上十九弟鬨著皇上的一幕一幕,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憤怒。

“汗阿瑪,兒臣就不是一個皇子阿哥,兒臣就算隻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兒臣也有權利監督一個官員吧,那楊侍郎他哪裡清廉,他哪裡公正?”一轉身,滿臉諷刺,“八哥你可彆‘清廉如水,公平如鏡’了,水和鏡子被這樣比喻,都挺委屈的。”

皇上:“……”

群臣:“……”

八貝勒也怒了:“汗阿瑪,各位大人,容胤禩問一句九弟。九弟,你怎可因為個人好惡,評斷一個官員是不是好官?你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九阿哥一擼袖子:“八哥,你這話說的,嶽飛要從墓裡跳出來喊冤,就那楊侍郎也配這八個字?八哥,弟弟看,你才是依照個人好惡評斷官員!”

“你就因為那楊侍郎會幾首酸詩詞就說他是知己,是好官,我怎麼不能因為他的裝模作樣討厭他?吆喝,難道我九阿哥討厭一個人也不成?我就一個老百姓,我也有討厭一個人的權利。我討厭他,我就想打他,他是朝廷命官我不能套他麻袋,但我能抓他的把柄。他就是有把柄給我抓,那是他倒黴!是他活該!”

九阿哥氣勢洶洶的,橫眉豎眼的,不給八貝勒狡辯的機會,又突突突打槍一樣的一串話出來。聽得皇上和群臣目瞪口呆。聽著八貝勒怒不可言地“你,你,”說不出來話。

九阿哥冷哼一聲,得意洋洋地冷笑著,完全是小人得誌的氣焰囂張,還有鄙視。

一轉頭,麵容委屈的彆提了。

“汗阿瑪,兒臣還要和您老人家告狀八哥。八哥您可彆說九弟背後告你的狀。汗阿瑪,兒臣知道自己笨,兒臣也不美不會討人喜歡,可兒臣是八哥的弟弟。兒臣被人欺負了,巴巴地送銀子沒送出去,還被四哥訓了一頓,可八哥不幫著兒臣,幫著楊侍郎一句一句的說兒臣誣陷楊侍郎,其心何在?!”

“你、你。汗阿瑪,九弟,胤禩這隻是對事不對人。”八貝勒乾巴巴地解釋。卻要九阿哥更怒更委屈。

“你糊弄三歲孩子那?三歲孩子都知道事和人一體的,你幫著楊侍郎,不就是要打壓弟弟?”九阿哥衝八貝勒噴著唾沫,氣得眼珠子都紅了,哭著和皇上喊:“汗阿瑪您聽聽,八哥就因為一個什麼知己,就這樣對待胤禟,胤禟心寒啊。他還說什麼天下清官心寒,給胤禟扣這麼大的帽子,汗阿瑪,汗阿瑪,你要給胤禟做主啊。”

“汗阿瑪,兒臣沒有欺負九弟。汗阿瑪,您要給胤禩做主啊。汗阿瑪。”八貝勒捉急了,也跟著喊冤。

皇上氣到極點,反而笑出來。

群臣震驚到極點,差點就真以為九阿哥有冤屈的了。

“所以,胤禟是和朕喊冤來的?”皇上淡淡的一句。

嚇得九阿哥胤禟一顆心差點跳出來,借著哭嚎的架勢掩飾他的懼怕,謹記哥哥們和十九弟的囑咐,哭得更大聲兒:“汗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哪裡來的五百萬兩銀票去冤枉楊侍郎?汗阿瑪,那是五百萬現銀子,兒臣這一身肉拉去賣了也沒有這麼多銀子,汗阿瑪,兒臣真冤枉,兒臣看不慣那楊侍郎,派人盯著他家,就想抓他的把柄,兒臣還幫抓到一個小偷那,汗阿瑪!”

皇上的臉黑漆漆的:你抓到小偷,朕還要給你嘉獎?

群臣的臉黑漆漆的:你抓到小偷,我們還要集體感謝你不成?

八貝勒卻說:“汗阿瑪,諸位大人,胤禩真不是為楊侍郎說話。九弟抓到小偷,這事情確實是好事。應該查實這些銀子的真實來處,既能還給楊侍郎一個清白,又能要那丟失銀子的人家取回失物。”

“我說八哥你能彆裝什麼正人君子嗎?”九阿哥一個大白眼,恨恨不平,“那小偷是弟弟辛苦抓的,合計到你嘴裡,楊侍郎有好處,誰都有好處,就弟弟沒有好處?就你這樣,一看就是中了楊侍郎的毒,還知己好友,我看你是被楊侍郎賣了還幫他數錢那。”

八貝勒張張嘴,不防九阿哥又來一句:“汗阿瑪,各位大人,胤禟有理由懷疑那楊侍郎是白蓮教的人,混入官場,就是為了拉攏八哥這樣善良的人。汗阿瑪,各位大人,這可是大事,要狠狠地審訊楊侍郎,撬開他的嘴巴,交出他的同黨,還朝廷和萬民之安居樂業。”

大殿之上,一片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九阿哥,你這是討厭楊侍郎到什麼程度啊?連白蓮教都拉出來?楊侍郎要是白蓮教的人,我們這大清朝廷就亡了一起去東北打獵去吧。

八貝勒反應過來,快速喊一聲:“九弟,慎言。”八貝勒是好哥哥,還要跪下來給九阿哥求情:“汗阿瑪,九弟情急之下說錯了話,沒有其他意思。汗阿瑪請包涵。”

這是朕親生的,這是朕親生的。皇上怒的想要將九阿哥一腳踹到金水河醒醒腦子,卻隻能深呼吸一口,沉著臉。

“老八起來。楊侍郎不是白蓮教的人。朕可以擔保。”

“汗阿瑪擔保,胤禟就安心了。”

九阿哥胤禟拍拍胸膛,一臉後怕,一點也沒覺得說錯話。

看得皇上真忍不住要踹他一腳。

嚇得群臣都躲著他遠遠的:九阿哥你這帽子扣子,你可千萬彆討厭我,不對,你都不認識我,你看不見我。

皇上看一眼底下越發裝的有“真菩薩”模樣的八兒子,看一眼放飛自我胡鬨一通的九兒子,冷冷地問群臣:“諸位卿家,有何言語?”

要說下麵這些老臣大臣,哪也不全是來給楊侍郎求情,告狀九阿哥來的,比如那南書房的幾位滿漢相臣。

滿漢相臣說起來那也都算是清官,他們出身好家底子厚實都有錢,日常再怎麼花費也沒人說什麼。他們哪一方也不占,隻擔心楊侍郎的事情鬨大破壞朝野平衡,不好收場。

鈕鈷祿家的阿靈阿默然片刻,站出來:“回皇上,臣認為,八貝勒和九阿哥所言,都有一定的道理。喜歡不喜歡一個人,這是緣份,不可強求。至於其他的,若那楊侍郎真有不法之處,自當嚴辦。”

一聽阿靈阿要放棄楊侍郎,佟佳家的鄂倫岱站出來:“回皇上,楊侍郎是戶部侍郎,位居正三品,確實不應該隨意查辦。但楊侍郎位高權重,若此事是真,也不好忽視。”

富察家的馬齊也站出來:“回皇上話,此事說起來,隻是一個私事。就是九阿哥和楊侍郎的個人矛盾,不好不管。臣也認同八貝勒的話,此事不好大管。”

這三位一表態,其他人都以為這是皇上的意思。

李光地大人沉思片刻,也站出來:“皇上,此事,確實可以當是私事。臣認為,就有九阿哥和楊侍郎私下裡打打鬨鬨也無妨。”

陳廷敬笑道:“皇上,八貝勒,九阿哥,諸位同僚,臣也認同。小偷之事,當有刑部酌情判

幾天大牢。九阿哥和楊侍郎的事情,就當是私事來處理。”

戶部滿人尚書穆和倫不樂意了,臉上不掩飾的怒火:“皇上,臣不明白。請問諸位同僚,這私事處理,是一個什麼說法兒?難道要九阿哥和楊侍郎武場比試,誰贏了誰有道理?”

刑部滿人尚書安布祿大大的樂意,簡直是大喜過望的喜極而泣:“皇上,這事情就這樣辦好,有關國法,刑部來審訊。有關個人之事,九阿哥和楊侍郎自行處理。”

都察院、大理寺的人,都一起站出來:“皇上,臣等讚同。”

不要九阿哥和楊侍郎自己處理,難道要我們來一個三司會審?我們審問誰?直接審問自己得了。

皇上好似聽到他們的心聲,在心裡冷笑,臉上也是不掩飾的冷笑。

“老八、老九,聽著了?”

“回汗阿瑪,兒臣聽見了。”

“聽見就好。喜歡不喜歡一個人,是你們哥倆的自由。說一個人是不是貪官,要有證據。老九,你不能拿著五百萬銀子,就要楊侍郎解釋銀錢來曆。老八,你也不能因為個人之事阻止此事,若這五百萬兩真是楊侍郎的,楊侍郎必須要拿出來一個說法。”

“兒臣遵旨。”

“臣等遵旨,皇上英明。”

八貝勒和九阿哥在心裡狠狠地舒出一口氣,心臟“砰砰”跳,擂鼓一般跳的人都要跳出來:汗阿瑪真的沒有訓他們,還答應嚴辦楊侍郎!

群臣都是心裡狠狠地舒出一口氣:皇上果然英明,楊侍郎被鬨出來了那就放棄。可這要證明銀子不是我的銀子,銀子來曆的事情,不能縱容,誰手裡沒有來曆不明的銀子?

皇上對他們的心思明鏡著,又說:“楊侍郎在刑部配合調查,將小偷之事查個清楚。楊侍郎家事不修,養外室且有外室子,不堪為戶部侍郎官,免去一切職務等候裁決。”

“兒臣/臣等遵旨。吾皇聖明。”

皇上點頭,待要吩咐他們都麻利兒退下吧,小太監來報:“皇上,三郡王求見。”

皇上磨牙,這幾個兒子要鬨什麼?

“宣。”

“皇上宣三郡王~~”

引領小太監帶著三郡王進來大殿,三郡王一甩馬蹄袖,一個標準的請安禮:“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起來吧。”皇上等著聽他說什麼。

就是八貝勒和九阿哥都好奇,三郡王去了一趟翰林院,想出來什麼招兒。

三郡王也不含糊:“汗阿瑪,八弟,九弟,各位大人。胤祉聽說這個事情,很不知道怎麼辦。一個是八弟,一個是九弟,胤祉也不知道幫哪個好。胤祉去了一個刑部大牢,見到那個小偷,胤祉觸動很大。汗阿瑪,諸位大臣,不管事情如何,能否格外開恩,護那小偷安全?”

沒人說話,都在思量三郡王話裡的意思。

三郡王苦笑:“汗阿瑪,諸位大臣,胤祉知道,小偷是關鍵人證,更有銀子來曆的事情需要查清。可,他隻是一個小偷。一個人要有吃有喝,怎麼會做小偷?胤祉心裡不忍。他偷來的銀票物事,他還一文沒有花用,……胤祉求汗阿瑪通融通融,給他一個好的牢房,保證他的安全。”

刑部滿人尚書安布祿一聽急了:“皇上,三郡王,那小偷在刑部大牢,臣拿腦袋擔保他的安全。皇上,三郡王,我們刑部真的安全。”發現皇上不說話,更急了:“皇上,三郡王,安布祿發誓,誰敢要那小偷的命,從安布祿身上踏過去!”

皇上輕輕一閉眼,小偷這條命要不是老八和老九護著,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雖然皇上也知道這個小偷是老九安排的,可到底是一條人命。

皇上看著安布祿的目光,莫測不明,深深的,要安布祿滿腦袋都是汗,隻不停地磕頭。

“安布祿?”

“皇上,臣在。”安布祿要哭出來了。

“朕記得你,是康熙四十年做的刑部尚書,這一轉眼,五年了。”皇上陷入回憶裡,語氣低沉,透著一份深深的傷心,“朕記得,你是一條漢子啊。你阿瑪臨終之際還和朕說,安布祿是好兒郎,要朕給你一個機會。安布祿啊,你還記得你阿瑪嗎?”

“皇上,臣記得。”安布祿的眼淚花花的,布滿忠厚肥胖的麵堂。

“朕有時候做夢,會夢到那些老臣,夢到你阿瑪,夢到黑龍江……”皇上的眼裡也有了淚水,“南邊有鄭家軍,西部有準格爾大軍,北方有沙俄的哥薩克騎兵燒殺搶掠東北,朕著急啊,朕急得一夜一夜地睡不著,東北,那是朕的老家,朕的老家人用破舊的小木船和沙俄的戰艦打仗,拿人頭站在黑龍江裡,不要沙俄人過江……”

“皇上!”安布祿大喊一身,痛哭不止。“皇上,我八旗人保護黑龍江,萬死不辭,皇上!”

“朕明白,朕高興,可朕多希望,他們能看一眼這太平盛世?”皇上沒有擦眼淚,任由那淚水留下滿是天花麻點兒的蒼老麵頰,“朕記得你的父親,身中八搶還衝上去,殺了一個老毛子。朕記得你的祖母,一頭撞了柱子,不要你父親記掛家裡,臨終留言說,好好打仗。”

“皇上,皇上,是安布祿的錯,都是安布祿慫包。皇上您彆傷心,皇上您保重自個兒。”安布祿伏地痛哭不止。一聲聲地哭著“皇上,您保重龍體。”

皇上真的是傷心了。

眼前是他的英雄們浴血奮戰,為了保護東北的一寸寸土地不要命地拿命堵江的英雄們。

眼前是他的英雄的後代,是怎麼變成這樣的那?

皇上的淚水更多。

“是朕的錯。朕知道清官不好做,極力護著清官的後人。朕知道英雄的苦,極力護著你們。是朕的錯啊,護得你們,都變成這樣了。”

皇上擦著眼淚,陷入深深的自責和自我懷疑裡。

群臣都不敢說話,三位皇子也都不敢說話,默默地行禮退下。

十二阿哥默默站在一邊,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皇上。

皇上因為這些事情,是真傷心了。

做一個好官難,做一個清官更難,難比上青天。無他,你做清官,你自己不吃肉,你上麵的,你下麵的,也不能喝肉湯,不罵你不折騰那才見了鬼了!皇上都明白著。

湯斌的孫子,考中進士直接做左通政;張伯行的兒子,以父蔭做到戶部員外郎;於成龍的孫子,受祖蔭如今是刑部員外郎……大清康熙一朝的清官,對比其他朝代那是真多了,皇上高興,皇上驕傲,皇上對他的每一個清官都護得嚴嚴實實的,皇上對他的英雄功臣的後代都給予照顧,可是為什麼,這些人都沒有了他們父輩的剛骨了那?

他們憑自己的本事考中進士,皇上看著和自家子弟一樣高興。他們去上任,皇上像家裡長輩一樣經常找來問一問,辦差順利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可就是沒有一個和皇上說這些事情。

甚至於安布祿,皇上一想起來他的父親就淚流滿麵的人,他就能為了那點私心,為了那點銀子,和楊侍郎有了瓜葛,他還要縱容刑部的人打殺那個小偷!

皇上朦朧的視線裡,是他曾經的老臣們的麵堂,有些他都沒有見到最後一麵,病逝任上,要他飲憾終身。

“格爾古德,你要朕不照顧你的後人,是對的。他們現在憑借自己的本事,跟著老大打仗,很好。”

皇上喃喃自語,嚇得十二阿哥“撲通”跪下,抱著皇上的大腿哭:“汗阿瑪,那於成龍的孫子在戶部也是有操守的,四哥前幾天還誇來著。汗阿瑪,英雄清官的後人,都是好樣的。”

“老子英雄兒好漢。多少做父親的癡心夢想。”皇上苦笑,“你看你九哥,汗阿瑪再要多說幾句,他能嚇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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