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天冷,戶部大堂的門虛掩著擋著風,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帶著十九阿哥的動作沒有人注意到,更是心神都被裡麵的爭執吸引了,也沒有人朝門外看。
都盯著太子看。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不能直視“君”的禮儀了,打定主意要弄清楚,是不是太子和大郡王也從戶部借了銀子,還是一個五十萬兩!一個六十萬兩!
八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盯著太子看:太子居然也“借”了銀子!
大郡王也盯著太子看,要看看太子怎麼應對,自己再怎麼應對。
此時的太子,那真是怒了。
太子經過王鴻緒的提醒,便也記起來了,他兩年前在通州買的一個園子,可不是花了四十多萬兩銀子!可這園子是他的心愛,花了幾萬兩銀子修繕好還沒住一次,如何割舍掉賣掉?太子萬萬沒想到自己都忘記的事情,被當眾揭破,更沒想到戶部催賬竟敢催到自己身上,不由地大怒。但他到底是素有風度涵養,更知道這樣的情況下絕對不能否認,當下滿臉通紅地站起來,說道:“好……好……我起頭兒,先還這五十萬兩銀子!老八、老九、老十三,你們接著議,我還要去給皇祖母請安。”
瀟灑就聽到這麼一句,就沒有人說話了,接著就是腳步聲,老舊的戶部大廳門“吱呀”一聲,太子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和他大眼瞪小眼。
瀟灑迷糊地瞪大眼睛。接收到兩個哥哥強烈暗示的眼神,表示自己不說話,隻小耳朵一動一動地聽著大廳裡的動靜,此刻看著太子,更是懵懂:二哥也缺銀子哦?可是師父說皇上是財神爺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小孩子的目光太過直白,黑白分明的,水洗葡萄一般的晶瑩剔透要人不敢直視,尤其那長長卷翹的眼睫毛刷在小俊臉蛋上,好似會說話一般,大寫的“窮”·太子秒懂十九弟的語言,恨不得沒有看懂!
尤其這一夥鬼鬼祟祟的人!
其中還有兩個糟心弟弟!
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帶著十九弟秒轉身,一起規規矩矩地給太子行禮:“見過太子殿下!”聲勢浩大,聲音裡那股子“我們剛來,我們什麼也沒聽到”的意味撲麵而來,太子氣得一張周正的臉紫漲紫漲!
太子的胸膛劇烈起伏,那氣得——十四阿哥還抱著十九弟不好行禮剛好抬頭看到,恨不得自己今天沒帶眼睛來。
瀟灑在十四哥的懷裡被抱著,那視線就麵對戶部大門了,看不到太子他們了,就好奇著急地一扭頭,小手拍拍十四阿哥的肩膀:“十四哥,我要下來。”
十四阿哥哪裡敢放他下來?十四阿哥隨時做好抱著十九弟跑路的準備!
太子:“!!”
太子那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粗聲問道:“你們來做什麼!”
沉默。
這個時候說他們來找八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去四貝勒家裡喝酒,那不是硬生生地太子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巴?
可是這裡有個小孩子啊,瀟灑張口就要回答,不防十二阿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瀟灑用目光問十二哥:“還不能說話哦?”
親十二哥真要哭了,十四阿哥也要哭了。十九弟養的越來越胖,穿的更圓乎乎的胖,十四阿哥兩個胳膊伸直了才能抱住,那可不就沒有手去阻止十九弟說話嗎?
幸虧有十二哥!
十四阿哥和護衛們都心有戚戚焉,都覺得今天十二阿哥的反應超常的滿分。十二阿哥給十九弟一個肯定的眼神,腿肚子打戰,卻是自覺作為哥哥,還是鼓起勇氣麵對太子的死亡視線。
太子的目光簡直要吃人了!
這兩個弟弟是專門帶著十九弟來看他的笑話不成!
十二阿哥急得話猛地出口:“是來找哥哥們釣魚的!”
“大冬天的釣魚!”太子的臉和聲音和西北風一樣的冰冷,和屋簷上的冰淩子,屋頂的雪花一樣的冷。
十二阿哥的膽氣一弱,強撐著回答:“是釣魚,不是……我們釣魚,給哥哥們送來……”
太子那怒氣直接都不掩飾,太子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不管在皇上和兄弟們麵前如何的真性情,在外的時候那真是一身大清儲君風度儘顯,可今兒太子實在是氣糊塗了,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魚那!”
太子的話音一落,大郡王的聲音響起:“既然我們的太子殿下要還錢,本王也還錢,十二弟~十四弟~你們好雅興,大雪一停就去釣魚?”
十二阿哥的額頭都要冒汗了,趕緊地,示意抬著魚桶的護衛們上前來:“太子殿下,大哥,真是去釣魚。我們哥仨在海子挖冰窟窿釣魚的,真的,現在海子裡還有好多人學我們釣魚,到處是小帳篷。”
太子一聽,不知道怎麼的,更氣!
大郡王的心情更糟糕!
此時大廳裡的人也都注意到外麵的動靜了,一開始眾人麵對太子拂袖而去的背影麵麵相覷,又因為王鴻緒一點不害怕,還悠哉地坐下,伸手彈去鄰座滿人尚書煙鍋子飄來的煙灰,而心驚。就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一起看向大郡王的時候,門開了,正麵麵對門的人都看到門口的動靜。
其他人都不敢說話。八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看著護衛們用一種慷慨赴死的心情,抬著魚桶上前,那魚桶裡活蹦亂跳的大小魚兒擠擠挨挨的,在這大冬天那真是難得的好物兒!一顆著急擔憂的心泛起波瀾:十九弟果然念著八哥/九哥/十三哥,吃個魚也想著給送來!
十三阿哥胸腔火熱,瞅著十四弟要逃命的樣子,十九弟被捂著嘴巴瞪著眼睛“可憐巴巴”的樣子,那就忍不住了:“太子殿下,大哥,那詩詞上不都說‘獨釣寒江雪’?這個天氣十二哥、十四弟帶著十九弟去玩釣魚正好,你們兩個護衛,先送幾條魚到戶部小廚房,燒一碗魚湯我們都暖暖身子。”
“奴才們遵命。”這些護衛都是八旗子弟或者包衣中的精英,一聽十三阿哥的命令,趕緊答應下來。有兩個護衛抬著一個魚桶朝小廚房走去。
八貝勒對著戶部的同僚們笑道:“今兒我們都有口福了,大家都喝一碗魚湯再回家。”
“那可不?能吃到我們十九阿哥釣的魚那真是難得。”九阿哥笑著。戶部滿人尚書穆和倫吸一口煙袋鍋子,吐出來幾個火星子,笑得滿臉褶子菊花開放:“臣等今兒沾光,跟著三位阿哥爺有了口福。”小老頭兒衝著十九阿哥笑得眼睛都看不見:“臣等謝十二爺、十四爺、十九爺。”
“不謝,不謝……哈哈……”十二阿哥真撐不住了,太子那眼神要殺人,大郡王的眼神要拔刀,十四阿哥倔強的性子此刻也開始害怕起來,那雙腳不聽自己使喚地朝後退。
十二阿哥喊一嗓子:“我們還要去給其他哥哥家裡送魚,再會哈!”拉著十四阿哥轉頭就跑。轉眼間,一群人跑得不見了,隻有小孩子十九阿哥懵懂的大眼睛好奇的麵容,還留在眾人的麵前似得。
太子運氣運氣,裹著一身火焰怒衝衝地離開。
大郡王冷哼一聲,殺氣騰騰地看一眼十三阿哥,隨著太子離開。
眾人瞧著這兩位爺以及太監下人們殺機彌漫的背影,一起運氣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十三阿哥瞄了眾人一樣,一眯眼笑了笑,摸著下巴猜測道:“他們這是從兵部來的?要去工部找五哥和七哥?”
卻是孫主事接了話,麵容很是期待地:“八爺、九爺、十三爺,臣等也在戶部湊一碗魚湯喝,可行?”
“這感情好。”八貝勒先笑道:“那一桶魚有十多條,魚湯管夠。”
九阿哥心思多,剛剛十九弟明顯有話說,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所有人都不敢要十九弟說出來,九阿哥小眼睛一轉:“我跟去看看,你們多喝一份魚湯。”說著話,人就轉身去了自己的值班房穿上端罩雪地靴等等大衣裳。
眾人齊齊對九阿哥的話愣神,也在琢磨剛剛十九阿哥沒說出來的話,八貝勒和一夥人笑:“先進屋子裡暖一暖,這天冷的,不穿大衣服真不敢出來。”
“確實如此。”居然是王鴻緒接話,笑意吟吟的,“諸位同僚,我聽說工部有人在做十九阿哥玩的積木遊戲,不若我們去找幾幅來玩著,正好等著魚湯出來。”
“這主意好。高旭,”十三阿哥吩咐自己的小廝,“你帶著人去一趟工部,拿兩箱子方塊來。”
八貝勒也吩咐自己身邊的小廝笑道:“你也走一趟,去和福晉要一把辣子來,冬天裡喝著熱乎乎才夠味道。”
眾人都笑,都說這辣子是好物兒,一開春就普及開來,多種……氣氛很是融洽。
戶部外的大街上,因天冷,街上沒有幾個行人,一街兩行合抱粗的大槐樹,光禿禿的樹枝伸展著,雪花掛在上麵,給人一種幽靜深遠的感覺。十九阿哥一行人一通飛跑,在街頭用了一碗熱乎乎的杏仁茶,才是有力氣說話。
這個時候已近晚食時間,小販挑擔賣杏仁茶和豆腐漿,兩頭各備一口大鐵鍋。下麵生煤爐,上麵置一筒形圓鍋,外麵用竹皮包紮隔熱,又鑲上有花紋的黃銅皮,很是清潔美觀,使人一見就有好感。瀟灑小道士和小販誇誇:“乾淨哦,好看哦。”
小販摸出來一顆糖給小公子,聽了樂嗬嗬地笑:“小公子,我們這四九城的小販,都要將家夥用具收拾乾淨了好看了才敢出攤。”又問:“小公子,喝這茶,好喝嗎?”
“好喝。謝謝叔叔的糖。”瀟灑眼睛亮亮的,一副老饕評價美食的範兒:“杏仁茶是鍋裡現熬的,又熱又稠,裡麵還有一點桂花。江南沒有的味道哦。”
小攤販笑,眾人都笑。十二阿哥摸摸弟弟的腦袋:“因為杏仁出在北方,而杏仁茶裡提味的是那少數幾顆苦杏仁。”
瀟灑一副“懂了”地點著小腦袋,眾人都是放鬆地笑。十四阿哥因著剛剛的事情,很是抱歉地和十九弟說道:“今兒不能去四哥家了,我們要將這幾桶魚送給其他哥哥,每一個哥哥家裡,最後是二哥家,好不好?”
“好哦。”
小道士很是穩得住,哥哥們不說,他也不問,乖乖巧巧的模樣,看得哥哥們和侍衛們都是心裡暖烘烘的,又是心疼。
九阿哥找來的時候,恰好他們歇息夠了起身要去工部,九阿哥給了杏仁茶的錢,從十四阿哥懷裡接過來胖弟弟,和他們笑嗬嗬地問著釣魚的具體玩法兒,隻字不提剛剛的事情。
對麵一個院子裡伴著琴聲,傳來一段歌詞:
公雞頭,母雞頭,抓住一頭說一頭。要攪攪得爛爛的,要說說得酸酸的,要扯扯得寬寬的。天上望,滿天星。屋裡望,點的燈。牆上望,掛的弓。弓上望,落的鷹……
戶部和吏部的人玩著積木拚圖,喝著魚湯,魚湯裡還有暢春園裡種的小辣椒,**辣的,暖心暖胃通體舒暢。兵部裡頭自然也是。四貝勒滿以為三個弟弟去一趟戶部,晚上就一起回家一起用魚湯,哪知道戶部會發生那般事情。
他也顧不上喝魚湯了,先派人去宮裡請太子出宮,自己騎著兩輪車直奔大郡王家裡。
大郡王剛到家進了大門,一見到冰山弟弟那張臉就從漆黑變成煤炭本身。
“你來送錢的?”大郡王就這一句話,跟誰都欠他幾百萬似得。
“大哥,你的六十萬兩銀子花哪裡去了?”四貝勒皺眉,“大哥你帶兵打仗在外,按道理不應該缺銀子花。大哥你先還錢,銀子不湊手需要多少兄弟們幫你。”
大郡王冷哼一聲:“是不是考慮太子殿下在宮裡你不好直接進去,下了帖子要太子出宮去你家?”
“……大哥,弟弟們也是關心哥哥們。”四貝勒習慣了大郡王的說話方式,並沒有什麼情緒,“大哥,這事情鬨開了,銀子是必然要還的。弟弟估計,明兒汗阿瑪就會問起來。”
聽到這話,大郡王那火氣就壓不住,直衝四貝勒而來:“今兒午膳後我進宮,見到老八老九老十三、禮部的人一起,和汗阿瑪說過年的銀子費用,老十三就邀請我來戶部坐坐,你說,是不是你給老十三出的主意要坑我?”
大郡王越說越氣,眼看就要對四貝勒動手:“老十三沒有那個膽氣,更不敢算計太子。太子今兒來戶部就是看看戶部官員,代表皇上來勸告一番大過年的不要催債……”說到這裡,大郡王舉起來拳頭,凶狠地威脅四貝勒:“你說,是不是你們商量好了,要鬨大事情?兄弟中就你脾氣最擰巴眼裡不容沙子!”
四貝勒眼見大郡王這模樣,也生氣:“大哥,你們借銀子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怎麼算計太子和你?”
大郡王一愣:“難道真的是巧合?還是王鴻緒今天吃了豹子膽?”
四貝勒也覺得今天的事情太過於巧合,可你要說這是算計好的,又不大可能,誰能想到今兒太子和大郡王會一起去戶部?
思及孫主事和王鴻緒,四貝勒麵容一冷:“孫主事的事情,大哥或者應該給一個說法。孫主事是一個好官。至於王鴻緒,大哥你應該問八弟。”
大郡王那拳頭就維持不住了。
王鴻緒一開始和八貝勒的關係好,應該算是大郡王一方的人。但是大郡王也有道理:“這半年來發生太多事情,你不知道?”現在臣工們對於站隊哪個皇子的事情都重新考慮,除了各家皇子們的鐵杆外,都在觀望,尤其漢家大臣們。
無他,十九阿哥出現了啊。
可是說到這裡,四貝勒直接生氣了:“大哥,你認為此事和十九弟有關?大哥你是不是糊塗了?”
“我……”大郡王理虧,拳頭放下來,乾巴巴地解釋:“我不是說這事情和十九弟有關,我是說,現在王鴻緒和老八,估計也就一個麵子情了,這夥人本來就是油鹽不進的骨頭硬著又油滑著,現在……”連太子都要不跟了,都變成保皇黨或者保護十九阿哥了。
“你自己有眼,你看不到?”大郡王一瞪眼。
“弟弟看到。”四貝勒也不示弱:“可是大哥,皇上是皇上,太子殿下本就是太子殿下,皇上是君,太子殿下是半君,臣工們這樣做哪裡不對?”至於十九弟,人有親疏遠近,他們大都和千年汪家有著各種各樣的姻親關係,親近十九阿哥不是正常?十九阿哥隻是一個孩子,又不用顧忌什麼站隊問題,多好?
大郡王一噎。
“大哥手上沒有銀子,你先借大哥一點,大哥再湊一湊,儘量在年前還上。”
四貝勒一噎:他真不知道太子和大郡王怎麼會缺銀子缺成這樣!
“我會要福晉送銀子來,大哥你要抓緊點,這事情不能拖延。”四貝勒留下一句話,不放心地騎車離開。
大郡王說對了,四貝勒就是顧慮他今晚上要和太子長談,擔心自己進宮不方便,派人去請太子要太子出宮。太子正在毓慶宮發火,聽到四貝勒請他出宮,急需要有人說話的他當下就騎車出了宮。
四福晉派人去給大郡王送去五萬兩銀子,又派人給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各送去五萬兩銀子,麵對家裡歸零的賬本輕輕歎氣,親自去小廚房看看今晚的晚食,十九弟一行人剛送來的大魚宰殺情況,囑咐一番,心裡還是不安生。
四貝勒和太子在書房裡,喝著魚湯,吃著燉魚、紅燒魚、煎魚……的全魚宴,三杯酒下肚話題打開,四貝勒很容易地勸說太子答應賣了園子:園子的事情已經爆出來,不能留了。太子欠錢的事情爆出來了,太子不還錢,大郡王也不還錢,宗室老臣們更不還錢,這催債的事情就黃了,等之前還錢的臣工們鬨起來,比之前沒催債的時候還糟糕!重點:今天戶部的事情瞞不過皇上,太子抓緊想想怎麼應對皇上會有的暴怒,拿出來積極改正的態度才是正理。
太子胸悶,喝著**辣的魚湯,心口也是辣辣地疼。喝醉的太子晚上住在四貝勒府上,一夜裡怎麼也睡不著:所有的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恨這些人凡事都盯著他!王鴻緒不就是仗著大郡王和八貝勒的勢,才敢在自己麵前如此放肆地不留餘地,毫無人臣之禮?而自己夾在皇上和群臣之間,是君是臣,也不是君不是臣的,但凡稍有不是就被放大一百倍,皇上訓斥,群臣失望,大郡王那一夥人還會群起而攻之。
太子在被子裡翻個身,恨恨地想著:我這個虛名兒太子當得,實在是無趣。
一夜裡翻來覆去的,光聽著更夫打更的聲音怎麼也睡不著,好不容易等到自鳴鐘響了五下,太子睡眼惺忪地勉強爬起來,胡亂洗漱了,見四貝勒前來請安,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睜開,輕輕一歎:“我要趕早去給皇上請安。你抓緊時間去見老十三,告訴他我們昨晚的議事,從孤這裡起,不管是誰凡是欠銀子的一個不饒,到一月底清完,看那些雜種們怎麼說!”說著話,他早膳也不吃,帶著毓慶宮侍衛太監騎車一路進宮,得知皇上還沒起,去毓慶宮裡眯了一會眼睛,趕緊又來乾清宮等著。
此時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皇宮裡頭,各宮的太監管事們都在指揮著小太監在清掃庭院。有的擦窗戶,有的熄滅屋簷下的宮燈。乾清宮裡也是,領頭的宮人是梁九功的乾兒子。太子進來偏殿暖閣裡,皇上盤坐在炕上。下邊阿靈阿、馬齊、張廷玉依次站著,再下邊有一個跪著的官員正在回話,他默默打千兒行禮,站在一邊。
“撥了十萬石糧食去賑災,隻有兩萬石進了災民的口……”皇上沒有理會太子,那張龍臉陰沉沉的,麵對三個值早班的南書房大臣歎氣道:“貪墨之風如此橫行,百姓何以為生?還有半個月就是過年了。”
阿靈阿、馬齊、張廷玉說了什麼,太子聽到,又沒有聽到,早膳沒吃,肚子裡此刻餓得慌,好似專門要他感受一下災民的饑餓一般。
今年的冬天很冷,一般不下雪的南方也下來大雪,蘇北一帶不少房屋都叫大雪壓塌了,莊稼也凍壞了,偏偏還大雪封路,好不容易運進去的糧食,居然被一層層貪汙的,隻剩下兩萬石,這大過年的,老百姓的這個年該怎麼過?
皇上吩咐今天的早朝免了,叫來相關的官員專心處理這個事,牆上的鎏金琺琅小鴨子自鳴鐘一下一下地走著,太子就感覺他的肚子更餓,耳朵不聽使喚,鼻子聞著香爐裡的龍涎香,身體輕飄飄的好似要升仙一般。
乾清門門口,趕早來上朝的一波官員們有的進來參與議事,有的回去衙門,有的回家……王鴻緒和許嘉俊一個眼神,簡單如常地寒暄兩句話,抬腳跟著小太監進去乾清宮。
孫主事是一個主事,日常和許嘉俊這位工部主事也有點交情,笑著問道:“不知許主事可有借銀子?”
許嘉俊笑容儒雅清雋:“當然有借。”
他們身邊另外一個主事聽了,無奈地笑:“我也借了。許主事你是不用愁還銀子的事情,可否請你幫個忙?我這裡有一副唐伯虎的畫,八折給你。”
孫主事指著他笑道:“你這銀子花哪裡去了?”
“哎哎,男人嘛。”這位主事又是得意又是後悔的樣子,許嘉俊笑著答應道:“我要先看畫兒。晚上我在留仙居請客,諸位同僚誰來幫忙鑒賞一二?”
“我還能坑你不成?”那位主事不樂意,但其他的同僚們有的答應去赴宴,有的笑話這位主事:“你不就會坑我們?你買字畫的眼光真不行!”
眾人鬨著,工部尚書阿山和李喻之對視一眼,笑了笑就離開。一行人慢悠悠地踱步出宮,林禦史找個機會,湊到李喻之身邊,笑著問道:“聽聞李尚書精通金石考古,我剛得了一枚西漢碑版,李尚書可有興趣一觀?”
李尚書笑罵道:“厚臉皮的小子,這是要換銀子了,才想到我不是?”
眾人都笑,林禦史臉皮厚,這段時間各家因為還銀子的事情,變賣古董字畫園子鋪子的,那真是什麼笑話都有,他這點事情不是事。
太子和大郡王昨天在戶部的事情私底下傳開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提一個字,各家顧著各家忙著擦屁股的時候,不少平時不好見麵相交的官員們都趁著這個機會交流交流。
汪翰林雖然賦閒在家,但他家學淵源,人品貴重,於鑒賞方麵格外值得信賴,很多人下帖子邀請他去參加宴會。
汪夫人去看望許夫人,兩個人交談一番,回來後汪夫人找到汪翰林,將目前的情勢告訴他,汪翰林就明白了,許嘉俊和幾個人安排的事情,因為太子和大郡王一起去戶部,鬨得比預期中大的多多,好似老天爺專門幫忙似得。
他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為夫今天要進宮一趟去看看阿哥,夫人有需要一起帶上的嗎?”
汪夫人樂了:“可巧了,昨兒許家兩位姑娘送來兩套衣服鞋子,我這裡也有衣服和吃食,還有一些玩具。爺什麼時候進宮?我再去檢查一遍衣服,有幾樣吃食需要現做。”
“不著急,夫人慢慢準備。為夫帶著孩子們去海子釣魚去。”
“等等,我給你準備大衣服,大冷的天,你這個歲數了不是年輕人。”
“……有勞夫人。”
汪翰林去釣魚,眼見很多一早來護地方的人,都是四九城有名的釣魚愛好者,都說十九阿哥發明的這個玩法真好,冬天釣魚才是真愛釣魚的人,沒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