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對四兒子又是心疼又是憤怒他不知道照顧自個兒,更是後怕萬一沒有熊孩子給藥丸子,老四實打實地跪了一個時辰,一定會落下病根,那一顆做父親的心就揪緊了。
在朝堂上打了兒子們,皇上本就壓著一腔怒火急需發泄,此刻此情此景,如何忍得?
留下四貝勒在暖閣裡間的小榻上睡著,帶著人來到外間,望著窗外開放的紅梅,低低地吩咐一聲:“對外就說四貝勒跪著暈倒了。”
聲音裡的平靜,要在場的所有人都心尖一抖。
為什麼總有人自以為聰明地去算計皇上?
相臣們在心裡歎息即將起來的血腥。
皇子們莫名覺得委屈,這是知道皇上會給他們出氣的感動和委屈,當然,也有心驚肉跳。
皇上此刻卻是真的平靜了下來,來到外間,接過來毛巾擦擦自己腦門上出來的汗,用一口奶湯,腦袋冷靜下來,再麵對這些傻愣愣的兒子們,思及熊孩子又坑他一次,重重地歎口氣。
“兒子生多了有什麼用,一個個的都是來討債的!”皇上眉目冷著,龍臉上的核桃皺紋都在訴說被討債的憤怒。
大臣們低頭看地磚。
皇子們自知他們今兒的行為要皇上的火氣沒有發泄出來,也低頭看地磚。
皇上很嫌棄:“都滾吧!”
將兒子們都趕去乾活辦差,皇上麵對信重的大臣們,那麵容就徹底變成“龍”臉了,冷酷無情,殺機彌漫。
當時那場麵鬨得有點大,滿宮的人都知道了,太子撐著病體從毓慶宮來看望四貝勒,得知他是睡著了,恨不得自己沒有來過:無量天尊,十九弟,你乾嘛不給二哥也來一顆藥丸子睡覺覺。
皇上今天叫鬨得,已經沒有心情訓斥任何一個,嫌棄地擺擺手:“看完人了,回去養著身體吧。”
“兒臣遵旨。”太子麻利地行禮退下。
太子退下了,皇上待要繼續和大臣們議事,又有小太監來報,德妃跪在門口求見。
皇上深呼吸一口,話一出口就帶著火星子:“帶德妃去看看老四。”
德妃娘娘昨天躺了一天,今天還是一天沒有精神,哪知道皇上將皇子們都打了,正擔心老四的身體撐不住,得知一群皇子們跪在乾清宮門口,那一顆心就跟熱水裡滾著一般,恨不得以身代之,聽說四貝勒暈倒了,再也忍不住,爬起來簡單收拾自己,出來後宮跪在乾清宮門口。
因為不知道四貝勒如今的情形,想闖進去,卻又不敢,一顆當娘的心油鍋裡煎熬著,苦澀無邊。
皇上新近最信任的魏珠出來告訴她:“娘娘,皇上要您進去見四貝勒。”
德妃慌忙擦擦眼淚,老嬤嬤扶著她起身,待要抬腳,又問:“魏管事……”
魏珠忙笑道:“皇上在議事,吩咐娘娘不必去拜見,直接去見四貝勒。”
“好好。”德妃示意嬤嬤給魏珠賞銀子,腳步錯亂地朝東偏殿裡跑。
東偏殿的暖閣裡間的小榻上,四貝勒睡得正沉,被子蓋的厚厚的,身邊有小太監不停地給他換毛巾擦額頭的汗,德妃一眼看到四貝勒麵色蒼白,嘴唇因為身體發燒乾裂著,壓抑地嗚咽一聲,身體跌坐在床邊的繡墩上,人軟綿綿的,好似被抽乾了力氣一般。
魏珠道:“娘娘請不要擔心,十九阿哥給四貝勒用了藥,四貝勒很好。此番發燒,也是過年這段時間太累了,沒有休息好的原因。四貝勒這次發作出來,休養兩天就好了。”
德妃恍恍惚惚的,就聽到那幾個字“十九阿哥給四貝勒用了藥……”,十九阿哥是天上金童轉世,他給的藥物,一定是好的。
“無量天尊。”德妃娘娘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道號,眼淚撲梭梭地下來。
德妃回去自己的宮裡,待要吩咐人找出來她的好東西給十九阿哥送去,得到消息的惠妃、榮妃、宜妃、定嬪……都急慌慌地來見她,得知孩子們都好,四貝勒也用了藥,一屁股跌坐在繡墩上,那眼淚就止不住。
“該!都該打!”宜妃一邊哭一邊氣得大罵。“好生生的,氣他們皇父做什麼?都是要人不省心的混小子!”
榮妃擦擦眼淚,沒有說話。
惠妃嘶喊著哭道:“都是冤孽……”
德妃默默地流淚,不是冤孽是什麼那?
大郡王當年因為一個“嫡子就是太子”的心結,為了和太子爭著先有一個嫡子,先頭的大福晉一連生了五個孩子,得了一個嫡子,卻是硬生生地耗儘了一絲元氣。大郡王對早逝的大福晉有愧,這些年一直照顧著先頭大福晉的娘家,對小舅子阿錫鼐當成親弟弟一樣地疼著,養的阿錫鼐越發愣氣,害得一群兄弟跟著挨打……
大郡王又想這樣嗎?
皇上又想這樣嗎?
可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娘娘們不明白,也什麼都不能做,隻能默默地流淚。
後宮裡的氣氛從壓抑消沉變成哀傷悲痛,進宮打探消息的各家福晉夫人,在宮裡跟著哭了一場,回來家裡思及自家的各種心酸,又哭了一場。
今兒早朝的事情鬨得那麼大,皇上又故意沒有捂著宮裡的消息,前朝關注此事的人都確認四貝勒跪著的時候暈倒了,宮裡的娘娘們都哭著了,都膽戰心驚的。
四貝勒的身體情況,他們都明白著,皇上這不知道怎麼震怒:皇上喜歡對親近的人發脾氣,皇上也最是護短,早朝上被逼著打了自己的親兒子,現在還有一個傷到了,皇上該如何的報複回去?
許嘉俊在工部衙門的院子裡,吹著風,踱著步,慢悠悠地思考,不防李喻之尚書拍了他肩膀,驚了他一跳。
李喻之尚書的老眼此刻宛若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發覺他沒有躲避自己的目光,壓低嗓子問道:“你參與進去了嗎?”
“我哪敢?”
“不敢就好。”李尚書麵色冷峻,“有些人啊,就是膽子太大了,沒有了敬畏之心,活該被天打雷劈。”
“……”許嘉俊不想說話。
李喻之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我知道你小子心裡傲氣著,可你要記得你的身份,你的家人,你自己好好的,才能做更多的事情。”瞧著他麵色越發傲氣的模樣,又氣又心疼:“我們都老了,這將來,就依靠你們了。滿朝的漢官,能指望的有幾個?你這馬上要出海了,切記不可犯糊塗。”
許嘉俊一抿嘴角,眼睫下垂:“尚書大人,我真沒有參與。我是想要這清查欠款更進一步,萬一這次沒查到底,往後再想拾起來就更難了,馬上黃河春訊要來了,西部還那麼亂,國庫沒有銀子怎麼能行?”
“可是我真不敢去參合這個事情。我們皇上是好皇上。要是皇上大興土木、修仙問道的,我拚死也要死諫。可皇上這銀子的花費原因,我們都清楚著。情、理、法,這賬目怎麼也追不到皇上的頭上。”
李喻之這才放了心,麵色淒然:“你能想的這樣明白,我就放心了。他們自以為是封疆大吏土皇帝,皇上就會忍著他們,也是活該有這一遭兒。可是都察院的人是無辜的,不知道他們怎麼牽扯進來,我晚上要和林禦史一起喝酒,你晚上去和十四阿哥喝酒,我們明天互相透透消息。”
許嘉俊心頭一跳,目露擔憂:“尚書大人,林禦史他們……”
“放心。他們沒有參與進去。但經過這一次,皇上一定會再次打壓都察院,……凡事過猶不及,都察院的地位不能再低了。”
許嘉俊的目光落在院子裡的老梅樹上,望著樹上盛開的紅梅花。
君、臣爭權的慘烈,曆朝曆代都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山。禦史們日常管天管地的,本為限製皇權,因為相對臣工們,手握天下大權的皇家,是最需要被限製權利使用的一群人。
可是如今……皇上是明君還好,將來若是出來一個昏君,如此大權在握卻沒有限製的昏頭皇帝,必然是天下人的大災難。可是他們又能做什麼那?臣子的權利大了,又好嘛?參考明朝?
許嘉俊苦笑。
李喻之卻是認為:“不管將來如何,現在這情形,……太強,……太弱,必將有大禍。我們人小力微的,先想著怎麼保全自己。”
“尚書所言在理。”
“嗯,你最近和汪翰林接觸的多,你記得多安慰安慰他,最近這樣的情形對十九阿哥有好處,我們不求十九阿哥怎麼聰明神奇,隻求他平平安安地長大。”李尚書很是擔憂,“兒童樂園要完成了,童學院也要開學了,低調方為上策。”
“……我明白。尚書放心。”
李喻之彎著腰晃著八字步進去偏堂,許嘉俊的目光又落在這梅花樹上。
許嘉俊的性格是傲氣的,天生的頭長反骨的類型,他自己知道,他日常忍著,可總會有忍不住的時候,這一次,差一點點,他就要動手了。
多虧了汪翰林提醒。
許嘉俊的眼前又是那紅衣飛揚之人輕聲漫語的撒嬌之語“許大人呀,這樣失去謹慎的冒失,總是忘記有人會擔心……”他低頭,伸手捂著嘴巴輕輕咳嗽幾聲,輕輕地一閉眼,卻是眼睛閉上了,腦海裡的身影愈加清晰。
宛若一頭護崽子的老獅子的皇上,怒起來,絕對是血流成河。這是大清朝當官的人都知道的,都絞儘腦汁地想一想,今兒這事情和自己有沒有關係。
更不要說操作出來這場大戲的一些人!可事到如今,也沒有退路了,必須乘勝追擊!
京城有名的酒樓留仙居的私密小院子裡,包廂裡美食美酒美人管夠,幾個中年男子,幾個老年男子加幾個小年輕湊一桌,正聽著小曲兒吃著,一個人“啪地放下筷子,一臉壓抑的氣怒。
“千裡當官,為了發財,皇家這是要絕了我們的財路不成!”
“小點聲。”
“我哪裡說錯了?”
“我要你小點聲,不管你對錯。你有本事拿個喇叭去街上喊?”
“我……我……”
那個人麵孔扭曲著,卻是真不敢再大聲兒。幾個人小聲地說著話,其中一個眼神,陪酒唱曲的美人兒都退下去,一個老年人道:“這次的事情,風險很大,諸位身邊有割舍不下的,趕緊地安排好了。”
說著話,他從袖筒裡摸出來一疊子通關文書,擺在桌子上。
一桌子的人都停了筷子,剛那個說話大聲的中年人卻是笑道:“下官早就將腦袋拎在褲腰上了,一家老小也隨了下官的命。今兒既然老大人惦記著,下官就接了下來,話不多說,謝了!”
他伸手,其他人都伸手,拿過來那一份份逃命用的通關文書,一個個的,手都在哆嗦著。
千古艱難唯一死,誰舍得大好生命?
同時間,四九城的內城,內城裡三道門最裡麵的紫禁城門外的,皇城大街,大清門外棋盤街兩側,星羅棋布地布滿刑部、大理寺、宗人府……各個衙門。
都察院裡麵的大院裡,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滿漢四個都察禦史都是滿臉閃著刀劍的冷光,麵對下麵站成幾排的一百多口子的人,久久都是沉默。
良久良久,其中一個矮胖之人開了口,聲音嘶啞殺氣騰騰。
“今兒個,本官和你們說一句實話,你們誰覺得自己活得過期了,太久了,找個地兒挖個坑將自己埋了。記得挖的深一點兒,彆不舍得用力氣,免得哪天被貓狗刨出來,臭氣熏天的,熏到貓狗,熏到路人。”
下麵的一百多口子,都渾身死氣沉沉的。
他右邊一個高瘦的官員,皮笑肉不笑的一個冷笑。
“既然提到欠銀子的事情,吾等四個人商議過了,以往在戶部麵前護著你們,大不對啊。一等人不用教,不用護;二等人用嘴教用嘴護;三等人……罷了吧,誰欠著銀子的,誰給還上。吾等也不勉強你們,誰沒銀子的要變賣家產的,留個名字,多久能還上,還是要分幾次還清,寫清楚。”
頓了頓,瞧著下麵一群震驚的麵孔,一擼袖子,殺機畢露。
“一個月,半年,一年,時間總夠吧?你們活不到一年,還有兒女吧?誰沒有兒女的,站出來?打量著自己上個吊懸梁自儘的,今兒本官也給你們一句實話,你們就是死了,這銀子,是欠的,是貪的,都給還清嘍!有本事你們出海去,去和紅毛子洋人混去,隻要你們還在大清地麵上混,逃到地府,本官也要你們還了這銀子!”
敢要皇上還銀子?能耐的你們!滿漢四位都察禦史為了自保,打定主意先殺幾個和皇上表示忠心。
就聽軍武出身的滿人左都禦史中氣十足地高喊一聲:“現在開始,排好隊,還錢!”
下麵的人議論紛紛,誰敢不服氣,立馬有侍衛上來一頓暴揍,一時間大院裡鬼哭狼嚎的,亂成一團。
林禦史站在隊伍中間靠前,隨著眾人不甘不願地挪動的腳步,慢慢地走近都察院記賬的文書的桌子,他突然感覺,今兒這場景,很像是參加誰家的宴會出禮金一般的熱鬨,就是不知道,這是喜宴還是喪宴了。
林禦史腦袋裡亂糟糟的,手捏著腰上裝銀子的荷包,隻有一個念頭:如此這般大鬨起來,皇上沒有心思關注十九阿哥,其他人也沒有心思關注十九阿哥,倒是鬨得久一點才好,希望那些人不要太沒用才好……
身邊有人察覺他居然笑出來,踢了他一腳,問他:“你家裡銀子是不是多的花不完了?花不完我替你花。”
“多謝美意。”林禦史笑道:“我家裡銀子不多,隻是我借了銀子,都沒花。慶幸戶部的人仁慈,不要利息,這不就還上了?”
那個人呆傻。周圍的人都苦笑連連。
類似林禦史、吏部孫主事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銀子到手裡了,哪能不花?即使當初隻是因為彆人借我也借的隨大流,家裡壓根不缺銀子,也將這銀子花了,養戲子、買園子古董寶玉、納美女美男、行賄受賄親友之間的禮品往來……哪樣兒不是銀子?
當天下午,都察院來人,就是要四位都察禦史瞧著人緣最好,麵容最清秀的林禦史。林禦史帶著侍衛,親自給戶部送來五十萬兩銀子,並一個具體還銀子日期的名單。
現在各衙門的人都對都察院的人很有意見,尤其戶部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瞧見他來了,都沒有好臉色。但林禦史風度好麵容好笑得也真誠,戶部的人一口氣憋在心口,更惱怒都察院奸猾。
林禦史:“……”
沿著石頭鋪就的小路進來正堂大廳,就感覺戶部真是不歡迎都察院的人。
王鴻緒尚書看他一眼冷颼颼的。
穆和倫尚書麵色好一點兒,問:“怎麼是你送來?”
林禦史苦笑:“下官的麵堂看著最和善。”
“……”
穆和倫樂嗬嗬地笑道:“這些人啊,都跟十九阿哥學著看臉,我們大清科舉選人才,歪鼻子歪嘴巴能被選上來嗎?哪個還不是美男子了不成?”一打眼,這林禦史四十來歲,確實長得眉目如畫的,更是笑。
“白白淨淨的林禦史,沒有一點氣概。明兒去我家的練武場,陪我練兩圈。”穆和倫熱情邀請。
林禦史白了臉:“……下官這長相,爹娘給的。”
穆和倫笑道:“那是,其他人也不是街坊鄰居湊的。”
“……”
不敢說“那下官是街坊鄰居湊的成不”的林禦史,真怕穆和倫要練他一套騎射啥的,瞄著王鴻緒。王尚書最是知道穆和倫喜歡看臉的人,當下笑道:“這樣才是正理,男子漢嘛,就應該長得肚大腰圓,麵堂黑亮亮的,”一抬頭,老臉一亮:“就我們九阿哥這樣的!”
九阿哥一聲冷哼,忒是傲嬌著。
九阿哥一點也不給兩個老頭子麵子,嗤笑道:“穆和倫老頭兒,你喜歡看臉就喜歡,找這些理由作何?爺的十九弟喜歡看臉,就是大大方方的。”
穆和倫豪邁大笑。
王鴻緒摸著胡子笑。
林禦史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九阿哥這一天下來,不能坐著不能躺著,他愛麵子,更不去趴著,還生怕上多了廁所屁股疼不敢用茶水的,忒難受,他難受就要其他人更難受,看誰都不順眼,尤其都察院的人!
九阿哥逮著林禦史到自己的偏堂裡,脫靴子打扇子端茶倒水的欺負的爽了,這才給了一句話:“回去告訴那四位都察禦史,就說爺知道了。”
您老知道都察院的誠意就成!“九爺的情意,下官感激不儘。”林禦史繼續給九爺搖著象牙細拉花牛骨折扇,大冬天的腦門上都是細汗。
都察院之前撅著屁股來戶部鬨,哭著自己吃糠咽菜的,這次主動來送銀子,可是戶部的人都不領情了!
林禦史逃命一般地出去戶部大門,拿出手帕擦擦腦門上的汗,狠狠地舒出一口氣,對如今的情勢也越發擔心,也,越發高興。
右偏堂裡,八貝勒和十三阿哥,彙同九阿哥一起看完都察院的“誠意”,一時都是沉默。
能要最會耍嘴皮子耍無賴的都察院出血割肉,形勢如此嚴峻,對於他們來說,也不是好事!
“這些人膽子忒大!”九阿哥狠狠地摔了一張紙,黑胖的臉上都要氣到扭曲了。
“你氣什麼?”八貝勒倒是坦然,拿起來這張紙一看,旋即冷笑出聲:“山東布政使李發甲居然敢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是要以死威脅不成?”
十三阿哥習慣性地要坐下,屁股一挨著椅子猛地跳起來,齜牙咧嘴地喊疼,又更氣這起子人的厚臉皮:“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招兒。”說著話,拆開一封信來看,登時氣得身體直抖。
“混賬東西!”手掌拍著桌子,十三阿哥動了真怒。
八貝勒拿過來一看,好嘛,這位江蘇布政使,前任國子監祭酒餘正健,更直接:“臣等在地方上矜矜業業,卻沒想到家在北京叫戶部給端了鍋,請問十三阿哥,您這是要逼得臣等在地方上搜刮民脂民膏挖地皮還債不成?……”
八貝勒一向溫和的菩薩臉也無法保持了,目光刀子一般:“早朝上那般威逼,下午信件又一起到了,這都是商量好的,來威逼我們放棄催債!”
九阿哥拿過來信件一看,怒不可言:“我就不信,他們哪個能真上吊,上吊了銀子也要還!”
十三阿哥卻是回了神:“這事情不好辦,他們這兩位這般語氣,倒是不用擔心。我擔心的是,有人貪汙居多,借著這個亂的時候真來一個上吊,我們還真不能再去清查。”
“都說‘人死為大’,我們不光不能再去清查,還會被按上一個逼死人命的罪名兒。”八貝勒眉心緊皺,到時候,皇上不管是維持穩定,還是為了官場人心,都會喊停這次的催債之事。
“這些信件不用擔心,要擔心的,是沒有寫信來的那些……”八貝勒目光一閃,“他們早上在早朝鬨得那一場,意思明擺著,曹寅不還,他們就不還,有銀子也不還。現在前朝人人盯著我們,如果我們不去找曹寅,我們裡外不是人。如果……”
如果我們去找曹寅要債,這不是和皇上要債?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也反應過來了,互看一眼,咬牙切齒,卻又拿這起子人無可奈何。
似是想起什麼,十三阿哥的腦袋“嗡”的一聲,臉上已經是殺氣騰騰。
“八哥、九哥,這些都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各個都有不小的功勞,位高名重的,還都是皇上信重的人,我們硬對上,是沒有勝算的。”十三阿哥說著話,憂心忡忡,“可是如果我們一垮下來,刻薄的名聲白擔著了,還會要戶部虧空更嚴重,這些人會更加肆無忌憚地虧空國庫銀子,”十三阿哥虎著一張尚且少年稚嫩的臉,眯眼道:“八哥、九哥,我帶人去一趟曹寅的家。”
“你不能去。”九阿哥希望十三阿哥冒冒失失的去了,惹得皇上厭棄太子舍棄,可是他作為哥哥,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十三阿哥去這一趟。“要去也不該是你去。那曹寅要是有銀子,早就還了,他根本沒有銀子。”
八貝勒看看九阿哥,看看十三阿哥,目光意味不明:“曹寅手裡的鋪子園子金銀珠寶都是行頭架子,遠在南京和蘇州,要賣這個時候也賣不出去好價錢。曹寅欠戶部三十八萬兩銀子,織造上虧空的有五十多萬兩,他這幾年一直在還銀子,要不然虧空更多,……你們去了也是白去。”
十三阿哥待要說話,戶部兩位尚書一起進來,都是苦著臉。
穆和倫道:“三位爺,如今情勢大不妙啊。戶部本是官員中最討人喜歡的,最近變成最討人厭棄的,這些都是小事。可是今天,臣家裡的親友們剛剛來報,有人去臣家裡鬨了。”
王鴻緒因為八貝勒要進行到底的目光縮在一邊,卻又思及許嘉俊的提醒,覺得一旦真鬨出來人命,他很可能就是替罪羊,也苦著臉道:“三位爺,看似都察院送來銀子是服軟,可今兒戶部的人出門可謂是人人喊打,我們這催債的事情,可還怎麼進行下去?”
寂靜無聲。
十三阿哥紅了眼睛:“必須進行下去。一旦我們鬆了這口氣,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是摔了下來……”
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
皇阿哥又如何?
屁股上隱隱的疼痛提醒八貝勒和九阿哥,十三阿哥說的很對,一旦他們的勢頭弱了,就會被這起子人“趁你病要你命”!
哥仨在戶部計議,太子病了,大郡王忙著處理小舅子的事情,三郡王在家裡休養,四貝勒也在休養,他們三個也不知道去找誰幫忙,這個時候也不好去找誰幫忙。
哥仨將手裡所有的名單再整理一遍,有的在拖延,有的在觀望,有的是真沒有銀子還,還有的打定主意要賴賬……
戶部的人今天沒有出門,都在衙門裡盤賬。瀟灑小道士出來宮門,領著一大群人直奔兒童樂園,小小的腦袋裡也在思考這個事情。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皇上打人板子,打的還是這麼多的哥哥們,他很不能理解皇上的行為,很是憤怒。
皇太後說:“皇上心裡頭苦著,隻能拿親近的人發泄。其實皇上最是心疼兒女們……”他孩子氣的黑白分明的個性,更不明白。有人欺負皇上,皇上就打回去,為什麼要拿親近的人發泄?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他出宮一路上想啊想的,最後想起來,南京主教說過的:人生在世,遠近親疏,要護著親近的,打著疏遠的,東方男子喜歡拿親近的人發泄情緒,這真是要人費解。
這可不是要人費解?比研究大機器還要小道士想不通。
哥哥們都被打了,皇太後不放心他,要十三格格和十五阿哥帶著他出宮玩,除了他的哈哈珠子,張朝棟,端本宮的侍衛們宮人們,還有毓慶宮的三個侄子侄女兒,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到了兒童樂園。
兒童樂園裡正在進行建築收尾,匠人們在給外頭的柱子上外牆上做花繪,他轉了幾圈,從南京趕來的海伯伯抱著問:“阿哥看看,還有哪裡需要改進的嗎?”
“有哦。海伯伯。”小道士記起來,他還有一件大事要做。
領著一群小夥伴們鬨了一場,將他對怎麼樣改善用煤量的地方提出來,和匠人們討論。
“要用助燃的東西哦。比如我們下到地窖裡,火把就不好點燃,但出來,空氣越好的地方,越好點燃哦。”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瀟灑眨眼。
係統:“那叫氧氣。”
瀟灑:“高人說,這叫氧氣。”
眾人:“……”
首先要有氧氣。
氧氣是什麼?
氧氣這般神奇?
特意來圍觀的黃履莊、雷金玉等人都看著十九阿哥。煉銅的海伯伯剛從南京來到北京,還沒適應這裡匠人的地位,擔憂地看著小阿哥:“阿哥有‘氧氣’嗎?我們先試驗一下好用不好用,好不好?”
但見十九阿哥氣勢磅礴的,小胳膊一揮:“諸位不要擔心,沒有氧氣,小道來給造!”
就見十九阿哥飛起來,拿著一個小木盆跳到西牆角一處還沒融化的雪人上,高喊一嗓子:“你們都不要過來哦,距離我一畝地遠哦。”
眾人那趕緊地跑開。
就感覺十九阿哥在運功,周圍變得極冷極冷,比結冰還冷的冷,凍死人的冷,冷到所有人明明距離那麼遠,還是呼吸困難。
就在他們擔心十九阿哥等不下去的時候,十九阿哥停下來運功,木盆裡多了一瓢水狀的液體。又見十九阿哥繼續運功,好似加熱一般,那瓢水一部分變成氣體,一部分還是水……
小係統驚呼:“成了成了。居然能成了!”瀟灑得意洋洋:“這就是小道研究出來的新功法的好處,可以變冷,也可以變熱哦。”
“可是小道士你還是需要一樣物事哦。”
瀟灑裝作從荷包裡掏東西的樣子,掏出來一個薄薄的不知名材質的小袋子·空氣隔離器,將這半瓢液體氧氣裝好,端著木盆飛回來,歡喜地大喊一聲:“成了哦。你們將這水拿去試驗。”
眾人目瞪口呆,隻想問十九阿哥你練的什麼功夫,真能改變四季不成?
海伯伯捧著這半瓢液體,根據十九阿哥的要求,等到生鐵在爐頭裡進行預熱,在爐子裡加入三分之一的液體鼓風,同時在熔化的金屬裡吹入三分之一的液體……
幾十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火爐子。
一刻鐘,兩刻鐘……生鐵開始熔化,生鐵裡不能熔化的爐渣都出來,所有金屬都紅紅的,好象在沸騰一樣。
等到那紅紅的鋼水從出鋼口流入鋼水包裡,再從鋼水包注入模子裡鑄成鋼錠,有匠人緊張地計算著時間,有人去檢查這次煉鋼使用的煤炭,所有人一起歡呼!
“十九阿哥棒棒噠!”
冶煉的時間縮短2小時十五分!
節約燃料三分之一!
小道士也很高興,眉眼飛揚著。
“要製造機器造這些液體哦。這些液體都是空氣變得哦。”
“阿哥放心,我們一起研究機器!”
所有人都激動興奮著,空氣裡居然有能變成液體的東西?還能助燃!
小道士眼見他們這樣開心,他更開心。
下個月中旬兒童樂園建成,童學院就開學了,皇上還要在全國的大作坊裡改用這樣的火爐子,造大機器造大船,等他回去南京,可以開著大機器的車車,不用騎兩輪車,也不用做馬車!
傍晚時分小道士領著哈哈珠子和張朝棟回來宮裡,路上遇到有人敲鑼打鼓的叫賣,看著補丁上的雲雁是一個四品官兒,高喊著要變賣家產。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有的說:“皇上仁慈,不會逼死人的。”
有的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有的說:“這樣催債,是不是國庫沒有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