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角(1 / 2)

煙波浩渺,湖波蕩漾。昭華一甩魚竿,輕輕道:“皇上對汪貴人,了解多少?”

“嬌氣。”皇上的語氣裡都是嫌棄,還附帶皺眉表示一二。

昭華微笑:“確實嬌氣。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納悶兒,世界上怎麼有這般靈氣又嬌氣的人兒,還長得這般好看,要人一見忘俗,打心眼裡怎麼寵著也不夠。”

昭華笑著,麵容裡透著回憶過去美好時光的安詳,目光裡透著思念。

好似沒有看見皇上聽到這句話的震驚一般,她語氣悠悠的,接著說道:“我師父和顧炎武先生等人要四處講學抗清,汪家本不是大富大貴,已經因為這件事丟了好多人命和金錢,生活已經是困難,汪家的女子們典賣首飾湊了五萬兩銀子,送了來,我師父心有所感,親自去汪家道謝,順便給汪家做一場法事,我也跟著……”

當時呀,是春天,她跟在她祖母身邊,大約十三四歲,俏生生的一身鵝黃色裙子,頭戴一朵黃色的牡丹花兒,人像一朵芙蓉花亭亭玉立,歪著頭瞅著我笑。我當時看呆住了,就覺得這個姐姐好生漂亮。她祖母說‘因為不能和哥哥們出門遊學正鬨著……’希望我多陪陪,講一些外頭的故事給聽聽……”

她領著我去她的住處說話兒,給我看她的書籍,她的書法,她的屋子布置的好似男子書房,一點也不像女孩子的住處,她說,現在江南大家女子都不繡花了,要看書立傳,說她二姑姑新進給姑父納了一個妾室打理家務,好專心寫劇本,誰也不許去打擾。

我聽著稀奇,問她為什麼要納妾?家務不是有管家打理嗎?她說‘妹妹就是聰明,我三舅母沒有孩子,我三舅舅要納妾,三舅母就不給納妾,說如何證明沒有孩子是我的錯兒,你納妾,我也納一個麵首試試?’她的眼睛亮亮的,說她三舅舅不光沒有生氣,還恍然大悟地說‘自己錯了……’發誓從此不再提納妾的事情。”

說到這裡,昭華停了一下,麵容淒然,聲音裡的思念痛苦再也無法遮掩。

“我問她,你三舅舅和三舅母沒有孩子,將來可怎麼辦?她說,她二嬸嬸一連生了三個女兒正煩惱怎麼教養,她父親做主,抱了一個女孩兒給三舅舅。又說她三舅舅的本家也過繼了一個男孩兒給她三舅舅,這一下子兒女雙全,三舅舅和三舅母每天開心合不上嘴……”

我又問她,那你二姑姑家裡怎麼樣了?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方壓倒東風?她笑著促狹,說她祖母和父親罵了她二姑姑,好好的良家女如何能這般買賣做妾的,硬是給銀子另嫁人做正頭娘子了。她還有模有樣地煩惱說‘你說為什麼家務要女子來做呀,我二姑夫打理家務,彆人都笑話二姑夫,二姑姑沒有辦法,哭著去求了宗族求了一個老嬤嬤住在家裡打理家務,教養孩子。’我告訴她,世間分陰陽,男女又分工,男主外,女主內。她就說‘那是彆人說的,孔夫子還說要因地製宜,因材施教,哪裡就能夠一刀切掉那’……”

昭華抬手,試了試眼角的淚水,強忍著心頭翻湧激蕩的情緒。

皇上沉默,握著魚竿的手鬆了,思念又痛惜地望著湖麵上抓不住摸不著的風景。

昭華哭道:“皇上,她除了是一個大家閨秀之外,她還是一個人,一個心裡有自我追求的人。她才思敏捷,恃才傲物卻也最是惜物簡樸,家裡人寵著她,給她最好的一切,她也知道,每每打扮的漂亮孝順一家人。沒有外人的時候,最是喜歡捧著一卷書,臨著一個大家字帖,在窗邊一坐就是一天,唯有一爐香為伴。我給她講海外的風景,講我師父殺了一個漢家貪官,割了一個滿洲圈地老爺的腦袋,她咯咯笑著不停,說‘果然這人不分哪裡的,有好有壞……’她問我的名字,我說師父給我取法號‘仁心’,沒有名字。她看著我好一會兒,擊掌道:“妹妹不光有閨閣女子的秀氣,也有外頭男子們的林下之風,就叫‘昭華’。”

良久良久,皇上狠狠地一閉眼,合上那滴眼淚,卻是濕了睫毛。

昭華沉默著,好一會兒緩過來了,語氣也柔和下來。

“皇上,江南經過陽明心學的洗禮,再也回不到過去理學統一人思想的時候。李清照寫‘至今思項羽’,她的祖母也詩‘至今思紅玉’,她們認為,身為女子不需要去祈求老天爺賞賜一個‘項羽’,自己做該做的事情。她的祖母當年聽說錢塘蕉園詩社的名聲,特意來下聘,大力支持她的母親在南京辦詩社,家境再困難,也操辦的好好的。她父親因為擔心老人家年齡大了孤單,要她打小長在老人家身邊,耳濡目染的,最是一個視功名利祿錢財如雲煙的人。她想找一個知心人,……和戴家退婚,不是為了外室生了孩子,而是因為戴家公子不知道尊重人,她太傲氣,也太清醒……”昭華的眼淚忍不住,淚流滿臉。“可她到底是感動於皇上的一番心意,皇上是大清的皇帝,皇上給予她那樣特殊的對待,天底下哪個女子能不動心那?”

可她終究是自己,不是這虛虛實實的“特殊的對待”,就忘記自我的人。

皇上明白,一顆心墜到穀底,冰寒冰寒。

昭華更明白,心痛於汪貴人的高貴不染塵埃,也心痛於她的遭遇。

昭華臉上有淚,她也沒擦,哭道:“我也知道她的小性子不好,人都說‘女子不讀書不識字才好,閉著眼睛才好過日子’,可能這話有道理。清軍到了蘇州城,蘇州幾大家族帶著人在城頭打仗,自己家裡的老弱婦孺叫奴仆們、彆有用心的人家,殺了一個精光。這事情怎麼論斷?先皇做了皇帝,不少漢人主動剃頭投降,攝政王要給所有的漢人剃頭,多鐸親王反對說,主動剃頭的都是小人,我們大清不要小人。就連吳三桂都說,各家衣冠有彆,有容乃大。可是那個漢官孫之獬,就能上書說不剃頭這大清就是大元啊,人心思漢,漢人人口多,大清不到一百年就亡了。……漢人剃了頭,商人們瘋狂大笑說‘你們天天說是我們資助大清軍隊賣國賣了祖宗,你們讀書人自己閹了自己,斷了根兒。’更有那些之前的奴仆們說‘以後不要說是我們拖了後腿,看看你們這些讀書人做的事情。’我師父也說,世道如此,世情如此,徒奈何?男子在外頭,女子在家裡,哪個又容易了?是啊,人人都說人情練達即文章,功名利祿少不了,她如何又不明白著?可是她忍不了啊,她怎麼會為了一個男子對付另外一個女子那?她求的是那個男子的真心,知己情意,不是卑微屈膝地隱忍耍心機。她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光明正大地付出,付出後不被珍惜和尊重,一刀兩斷。”

這是一個真正地被富養著長大的女子才有的認知和做派。從小缺愛的人,不分男女,一般都感情匱乏,被生活折磨著失去自愛或愛人的能力。隻有從小被寵著的人才有富餘的感情、真摯的誓言,大膽地給予其他人。而給予之後那,你不珍惜我就收回來,我也不自怨自艾的。

當然也更不會委曲求全的。

他們自己有著豐富的精神世界,讀書寫大字,遊玩會友寫詩詞,對於物質方麵就不看成人生第一位重要。世事艱難也知道,人情世故也明白,可以說打小的生活環境,這樣的人比誰都明白著,可就是不能彎了腰,低了頭。

皇上已經猜到,昭華要說的真相之一:汪貴人自己不想再繼續生活在宮裡了,在蘇州見到昭華裝扮的點心婆子,認了出來,卻沒有告訴皇上。

皇上的眼睛紅了,眼前的湖光山色朦朧昏暗,宛若汪貴人憔悴的眼淚。

皇上問:“她是怎麼去世的?”

“我不知道……”昭華反而平靜下來,聲音低啞,目光渙散沒有焦距,手上機械地從魚鉤上解下來一條小魚,木然地穿著魚餌。

“她有了十九阿哥,自然想好好活著養著十九阿哥。在蘇州行館裡,我和她、還有扮成奶嬤嬤的玉手神偷,一起商議怎麼帶著她和十九阿哥趁亂離開。玉手神偷一心要綁架她威脅皇上,放不下心裡的情郎。她說‘你傻了,你的情郎要是心裡有你,就不會做這樣要你擔心的事情,你這心意注定落空了,你綁著我也沒用的,皇上比你的情郎更甚之,他們都是一心要爭功名權勢的,哪裡會為了我一個小女子停手?’玉手神偷哭了幾次,要她說了幾次,慢慢地聽了她的話,更不想自己的女兒將來也深陷其中,成為一枚棋子,就答應幫忙。……可是,陳總舵主他們早有安排,他們認為,十九阿哥生有異象,長得一看就是有福氣的王者之相,應該搶過來當一個名頭,皇家和汪家的孩子,既能拉攏江南人,又能要滿洲人接納……他們早就做了布置。”

“昆侖二老不知道為什麼會幫他們,大火起來,我們準備要離開的時候,昆侖二老出現了,恰好侍衛們宮人們叫玉手神偷下了藥昏迷了,他們兩個老不死的,動手就要搶十九阿哥,她拚命護著,後背挨了一刀,我要保護她,她隻哭著說‘你帶著孩子離開,以後你就是他的娘親。’”

昭華哭得不能自已。

皇上的心痛的直不起來腰,臉上的肌肉因為極度的壓製而扭曲變形,可是帝王的驕傲要他不能哭出來。

昭華哭得拿不住手裡的魚竿,雙手握成拳,胸腔裡翻湧著不知名的憤怒,複雜的情感,痛苦壓抑,一轉頭,對著皇上嘶聲哭喊著:“皇上,她一輩子都因為一雙小腳遺憾,不能跟著哥哥們出門遊學,不能跑不能跳,最後因為擔心成為拖累,自己抱著敵人的大腿,要我抱著孩子先走。皇上,我不知道她怎麼死的,我離開的時候,她渾身是血,已經快死了!”

昭華雙手抱頭,口中發出壓抑的嗚咽,麵對皇上的龍臉憤怒地嘶吼著:“她死了!玉手神偷也死了!玉手神偷說她給侍衛們宮人們解了迷藥,可是昆侖二老的功力太強了,她在侍衛們和宮人們拚命掩護下逃了出去,卻遭到無數追殺。我帶著孩子一直跑,也遭到了圍殺,我受了傷,孩子很懂事,一開始哭著要娘,後來就不哭不鬨的,要我這一顆心更疼。可我帶著他,能跑到哪裡去那?在天地會的圍堵下,玉手神偷為了要我先走拚命攔著,被抓了回去。”昭華咬著牙,牙齒咬著自己的嘴唇破了流血,眼裡有著仇恨的光芒,麵容堅定淩厲。

“我要去救玉手神偷!我已經沒有能力養著孩子,隻能將他放在紫金山,給玄靈道長養著。我去天地會總壇救玉手神偷,中了埋伏,玉手神偷將自己的功力傳給小女孩,當著陳總舵主的麵自儘身亡,如此這般,我才能抱著小女孩跑出來!”她仰了仰頭,眼淚倒流進肚子裡,掏出來手帕輕輕地擦著臉上的淚水。

“皇上,您為什麼要知道真相那?徐家三兄弟一定告訴過您,不要去追查。您又怎麼知道,我說的就是真相?知情人都死了,玉手神偷赴死之前,沒有說一個字,就我這一張嘴,哪還有什麼真相?”她臉上有一抹堅強的笑,眼睛已經淚水洗過,更是明亮耀眼。她問皇上:“皇上如此耿耿於懷,心裡早有了自己的答案了,不過不甘心罷了,我說什麼,又重要嗎?”

皇上的身體抖得厲害,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人已經沒有了生誌的樣子。

昭華從荷包裡掏出來一粒藥丸子,撬開皇上的嘴巴,強硬地給皇上服下去,說道:“皇上這些天情緒都壓在心裡不得疏散,於身體有大害,這口血吐出來也好。”聽著皇上心碎哀痛的咳嗽聲,又說道:“皇上也彆怪汪家姐姐,也不用傷心,她就是這樣一個無情的人。當然,她要離開也要有勇氣。她和皇上在一起十六年也有了感情,如果不是因為十九阿哥,也不會想要離開。”

皇上掏手帕擦擦嘴,心口因為那顆藥丸子暖暖的,麵上也有了血色,好一會兒,他重新坐穩了身體,找回來自己的聲音。

“你說清楚,和十九阿哥有什麼關係?十九阿哥是皇阿哥,養在宮裡不是正理?”皇上不明白,哪有做母親的有了孩子後要抱著孩子離開父親的,更何況,這個父親是皇上!

可是昭華回答道:“世人眼裡的榮華富貴,她都沒有看在眼裡,她認為,她的孩子必然也是一樣的,將來做了親王又怎麼樣?若不離開這個皇宮,一輩子被困在京城,哪怕做個親王,不過是一頭肥豬罷了。”

皇上這麼一刻,是真的恨汪孝宸的無情的。

“朕那樣對她,她的一顆心是鐵石做的,捂不熱的。”

昭華卻冷笑:“皇上,汪家姐姐是驕傲無情的,可皇上的真心又在哪裡?赫舍裡皇後是皇上的初戀,放置在佛龕裡永遠頂禮膜拜。鈕鈷祿皇後是夥伴,現實中可以交予後背的夫妻。佟佳皇後是皇上的熱戀,俗世裡濃情蜜意紅綃帳暖,汪家姐姐對於皇上來說是什麼?她能不管不顧汪家和戴家的世交之情,兩家的名聲,硬退了親事。她就是這樣純粹孤高的人,皇上喜歡的,不就是這樣的她嗎?”

皇上怒的麵色青白交錯,牙關緊咬說不出來一個字。昭華卻不放過他,目光刀子一般,咄咄逼人地追著問。

“皇上認為,她在這後宮裡,隨著皇上對理學的追捧,在人前做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對這後宮爭鬥裝聾作啞的,甚至對幾次三番陷害她的宮妃們交好著,十六年了,還不夠嗎?”

皇上聽了這句話更怒:“朕對汪貴人的恩寵,在汪貴人心裡,都是隱忍嗎!”

“皇上以為那!”昭華不再掩飾她的恨意!她對皇上是怨恨的,她的孝宸姐姐,居然沒有十裡紅妝出嫁而是進了宮,做了一個貴人,她每每想起就恨得克製不住理智,恨不得對皇上一掌打出去。她正麵對著皇上,一字一頓箭矢一般清晰有力地射向皇上的心臟。

“皇上,她是一個母親!她自己可以忍著這樣的生活,卻不能要自己的孩子忍著長大,她不能要她的孩子養在彆的女人麵前,喊彆人叫娘,而她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麵!她更不能要她的孩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娘地位卑微地給其他女人行禮,從小就彎了脊梁骨!”

“一派胡言!”皇上大怒,麵目猙獰。“他是朕的兒子,天生的尊貴!”

皇上扔了魚竿,撕掉了他溫和的麵具。

昭華卻絲毫不懼,目視皇上的怒火坦然道:“皇上你敢說,你的兒子們,都是一樣的自信嗎?你的十阿哥甘心做一個吃喝的吉祥物,你的九阿哥被你天天貶低不務正業,你的八阿哥一心要出人頭地不擇手段,為了隱忍不惜拿皇權和大臣們交易……皇上,你怎知道,十九阿哥這個滿漢的孩子養在宮裡,不會變成大唐的‘李恪’?皇上,你對兒子們之間的爭鬥知道的最清楚。朝堂上的滿漢爭鬥,君臣爭鬥,清官貪官的爭鬥……哪一樣不是牽扯到後宮?”

皇上站起來,手指著她,抖得厲害。

皇上無法相信,猩紅著眼睛問:“朕不信,她會有抱著孩子離開的愚蠢想法!這普天之下她帶著孩子能去哪裡?”

昭華也站了起來。她望著震怒的皇上好一會兒,她平靜下來,釋然一笑。

“皇上,她早已經心存死誌。她的目的隻是要逃出去這皇宮,隻要能不牽扯到皇上的名譽和汪家人,她縱使身死了又如何?有了十九阿哥,是個意外,為了十九阿哥,她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頓了頓,到底是心軟,更是心酸。

“皇上是皇上,皇上自以為是寵愛。這對她而言,卻是比死還痛苦的屈辱。”目光一閃,昭華毫不客氣地諷刺道:“這宮裡的女子,除了皇後和皇貴妃,都是如同菜市口頭插稻草一般地等著被翻牌子,這是多大的榮耀?多少女人想爬上龍床都沒有機會,可是這天下的女子,總有不一樣的!皇上以為我姐姐剛進宮病的那兩場是為了什麼!是因為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她要被脫光光泡進香湯子裡,跟那拔毛燉酥了的小雞一般,做成那北京雞肉卷,被太監扛著去乾清宮!”

皇上:“!!!”

“朕已經給她特權,每次都去她的宮殿找她,她還要怎麼樣!”

皇上也怒。可是昭華完全不在乎,甚至更怒:“這不是皇上作為一個夫婿應該做的嗎?皇上以為自己低了身段,就是寵愛了?是啊,皇上不是夫婿,皇上是皇上,這後宮的女子們都跟那一品二品的官員們一樣,官員們搶著打仗治國,女子們要搶著爭寵升職加薪,”昭華的聲音冷的好似冰渣子,“可是皇上您不知道,她跟著南巡一次,因為您和孩子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溫情,堅定了死誌。她怕回了宮,這夢就醒了,她怕她回了宮,您又是皇上,她又變成汪貴人,孩子養在其他女子的宮裡,一個月見不到一麵!”

皇上因為這句話,心神大震,臉色蒼白,腳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朕已經答應她,回宮後要她多去看望孩子……”皇上扶著一顆柳樹站直身體,一直忍住的眼淚出來,說不清的痛苦蔓延整個心頭,腦袋裡亂糟糟的,無法思考。

可皇上即使不思考也知道,他的這份“答應”對於汪貴人是多麼的蒼白無力,汪貴人想要一個夫婿,一起養著孩子,和普通夫妻一樣,和和美美,父親抱著孩子洗澡洗尿布,母親會照顧孩子的吃喝拉撒。

可是皇上在南巡路上寵著一路已經是極限,回來宮裡,如何能繼續這般?

那隻是一個虛假的、暫時的美夢。

“她好狠的心……”皇上的淚水順著溝壑般的蒼老麵頰流下來,眼望蒼天,心痛如絞。

“是啊,她好狠的心。我本為救她而去,卻要她發現出宮的機會,最終害得她身死。”昭華抬頭仰望這藍天白雲,思及自己第一次見到汪孝宸的情景,淚流滿麵。“皇上要殺我,就殺吧,汪家姐姐死了,玉手神偷也死了,那麼多的侍衛宮人都死了,我多活少活一天,沒有區彆。”

皇上沉沉的目光望著麵前的女子,眼裡的殺機毫不遮掩。

如果不是她的出現,縱使汪貴人要計劃出宮,也要顧忌很多,她一個小腳女子,抱著一個孩子,能去到哪裡?

是昭華的出現,要她看到機會。寧可自己死了,也要昭華抱著孩子離開。

可是皇上不能殺她!

皇上的理智很快出現,幾乎是本能一般,皇上的帝王腦袋運轉起來。

皇上重新在小板凳上坐了下來,撿起來魚竿一甩,繼續釣魚。

昭華也重新坐了下來。

皇上問,她都一五一十地地回答。

“為什麼後來不敢去見十九阿哥?”

“我帶著小女孩,她隻比瀟灑大兩個月,又因為她娘手裡的那本書被無數人追著,還有那麼多人在找十九阿哥,聽到風聲都在找我,我更不能去找玄靈道長要回來瀟灑。”

“後來那?”

“我想孩子,卻不能去見,這幾年帶著小女孩四海為家,去昆侖山報了仇,去海外找好地方準備將來給瀟灑住,可是玄靈道長他們,將瀟灑送進了京!我將徒弟,我收了小女孩做徒弟,送回去給師父師伯她們,一個人進京。”

“……你要帶著十九阿哥離開朕?”皇上冷笑著,此時的皇上,真動了殺機。

“我要確認十九阿哥對京城和皇家的態度。”昭華死都不怕,還怕皇上的威脅不成?“十九阿哥要是不喜歡這裡,不用我帶,他自己也會離開。”

皇上眉目冷厲,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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