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福晉一見到他,眼淚先下來,哭道:“十九弟,你怎麼來了?你快回去,不要給人看見了。”
瀟灑難過得緊,倔強道:“二嫂,我回來看看嫂嫂侄女侄子,如何怕彆人知道?”
二福晉心裡酸酸的,隻哭著說:“十九弟,二嫂知道你的心意,你不用擔心,宮裡沒有短著我們什麼,皇上和皇太後都有囑咐,下人們也不敢,你不要再來了,記得照顧好自己。”
“二嫂你放心。二嫂不用擔心弟弟。今天時間不早了,明天再來看望二嫂。”
二福晉感動於十九弟的心意,卻也更擔心牽連到他身上。可是瀟灑的脾氣是能勸得住嗎?他在毓慶宮裡四處轉了轉,叫來總管管事嬤嬤等人前來囑咐一番,這才是稍稍放心。
去東三所看看弘晳和弘晉,兩個侄子都娶媳婦了,因為親阿瑪的事情,恐懼擔憂,正一起抱頭哭那,看見他來了,一起撲到他懷裡,哭道:“十九叔。”
“不怕不怕。”瀟灑安慰侄子們,聽到弘晳的孩子啼哭不止,弘晳的側福晉抱著孩子滿院子晃悠,孩子哭得都要沒有力氣哭了。弘晳又不敢喊太醫,他自己給診脈開了藥方子,命令劉二去禦藥房拿藥。
弘晳擔心牽連到十九叔,阻止道:“孩子受了風,捂一捂出了汗,就好了。”
瀟灑一瞪眼:“你是孩子?”
“我……”弘晳嚇得不敢說話,弘晉抱著十九叔的大腿哭道:“十九叔,您保重自己。”
“我好著那。”瀟灑生氣,看向不動彈的劉二。
劉二簡直要嚇死了,聽到他們阿哥回來了,卻是不見人,卻是到了這裡。可他也阻止不了啊。
劉二結巴道:“……爺您放心,奴才一定給照顧好了,馬上熄燈時間,您早點休息。”
“知道~快去抓藥。”
“……嗻。”
劉二的一顆心裡好似有十五六隻水桶晃蕩,小跑著去到禦藥房拿藥,回來熬藥,一抹臉,全是冷汗。
這個時候已經熄燈時間過了,可誰也不敢勸說十九阿哥。瀟灑照顧孩子用了藥,等到孩子睡著了,囑咐弘晳:“看護好。這幾天不能受涼。你和弘晉,是家裡的主心骨,你們自己定不下來,孩子不是更害怕?”
“十九叔,我們錯了。”
哥倆低了頭。瀟灑看他們一眼,勸著道:“都不要怕。劉二你今晚上留在這裡,吃的用的,內務府若是不經心,你去告訴我。”
“爺您放心。”劉二賭咒發誓:“爺,奴才是您的眼珠子,長在這裡。”
宮裡的人,外頭的人,都一樣。太子被廢了,弘晳和弘晉院子裡的吃食估計難了,要吃好吃的,以前是宮人獻媚地送上來,現在要自己花銀子買。瀟灑給劉二留下一萬兩銀子,才是離開。
他也沒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皇上的乾清宮。九月初的夜晚,冷得很,風吹著天上一輪彎彎的月牙兒,東躲西藏,灰白灰白的躲在烏雲後麵,密密的星星奮力地發著光,也是照不亮這灰蒙蒙黑漆漆的天地。
皇上沒睡,等著他那,蒼老的麵容在燈光下模糊不清。看見他進來暖閣,笑了笑。可這笑,笑得淒慘,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瀟灑默默地走上前來,抱住了皇上的手給他捂著。窗外,西北風驟然增強,帶著刺骨的寒意,穿透窗欞,吹滅了蠟燭。黑暗中,皇上語帶雙關的說了一句:“九月的天真冷,說不定要變天呢!”
*
瀟灑在乾清宮守著皇上,等皇上睡著了,他快速洗漱沐浴泡藥浴,在皇上的寢殿外間的小榻上休息。
第二天起來,皇上已經早起去處理政務了。他去毓慶宮看望二嫂和小侄子侄女,又到東三所去看了看,再去西三所看看三侄女。小三格格昨晚上都睡得晚,今天還沒起來。他等著小三格格起來,叫來西三所的宮人們。
小三格格的奶嬤嬤見到十九阿哥,眼淚先出來:“十九阿哥,昨兒中午您派人送來的飯菜,格格很是喜歡吃。晚上還念著你,睡得晚了。”
奶嬤嬤一直哭,古往今來的大戶人家都重視奶嬤嬤,無他,奶嬤嬤養著自己的孩子,你不重視,她們能儘心照顧孩子嗎?也是因此很多奶嬤嬤都將小主子當成富貴的依靠,太子被廢,影響巨大,她一個奶嬤嬤,為小三格格傷心,思及小三格格不能做公主的未來,也為自己傷心。
瀟灑都知道。
昨天中午,他在寧壽宮陪著皇太後用膳,要人送來三份飯菜給小三格格,就是擔心小三格格被慢待了,卻是沒想到,是真的。
他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茶,嚇得西三所的宮人們都腿肚子打顫。
小三格格快速洗漱了起來,見到十九叔,眼淚嘩啦啦的。
“十九叔。”小三格格低頭一個勁地哭。
“不哭,也不要害怕。這是一萬兩銀票和一些碎銀子,你拿著,有什麼想吃的,吩咐人去廚房。”瀟灑從腰上解下來準備好的荷包,遞給侄女,囑咐道:“二嫂那裡不用擔心,皇上和皇太後吩咐了,沒有人慢待。記得,自己照顧好自己。”
“記得。謝謝十九叔。”小三格格伸手接過來荷包,又是哭。“十九叔,阿瑪……”
“你四叔看著,衣食都不用擔心。”
“侄女知道。謝謝十九叔叔。十九叔,您保重自己。”
瀟灑在宮裡轉一圈,到寧壽宮給皇太後請安,用了早膳。皇太後擔心道:“不要氣到你汗阿瑪,他身體不好。”
瀟灑的一滴眼淚落在牛奶裡,嬉笑道:“祖母,阿瑪一頓兩個燒餅那,您放心。”
“那我就放心了。”皇太後瞧的小俊模樣,滿是驕傲:“越長越好看了。穿著藍衣服,跟穿著藍天白雲一樣。這次選秀,祖母給你留意著,一定要好看的,要我們的小胤禝喜歡的。”
瀟灑瞪大眼睛:“祖母,我才十二歲。祖母,我還是一個小寶寶。”
“你還是一個小寶寶?”皇太後樂了,“好~~你還是一個小寶寶。祖母看哪家的女娃子好看,給你留著,等你長大,女娃子也長大了。”
瀟灑著急:“那祖母,要是越長越不好看那?”
“那怎麼可能?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可能,可能,祖母。”瀟灑抱著祖母的胳膊撒嬌:“祖母,這次選秀不要。祖母等瀟灑長大。”
“好~等你長大。”
皇太後眉眼笑著,皇太後琢磨著,十二歲確實不大,從皇上起,到幾個孫子,基本都是到十七八歲,生的孩子才是養住了。
皇太後不放心地叮囑道:“在外頭見到女孩子,可要記得目不斜視。要喜歡誰來告訴祖母,我們不興亂來的,知道不?家世隻要清白就成,可不能”
“祖母放心。”
瀟灑自覺,他是一個道士,道士怎麼能娶媳婦那?可是他也知道,皇上、皇太後……所有人都等著他長大娶媳婦。他姥爺和姥姥臨終的時候,還在念念不忘,說看不到他娶媳婦的那一天了。
瀟灑也不和他們爭執,隻想長輩們開開心心的,安度晚年。
瀟灑去南書房,找到皇上。
“要去看二哥和十三哥。”
“去吧。張五哥,你帶著十九阿哥去。”
皇上揮揮手,不想再搭理他。
瀟灑注意到,皇上的身邊多了一個侍衛,張五哥?漢人?
這幾年他呆在北京的時候隻有一半,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沒多問。
“謝謝皇上。”瀟灑給皇上抱拳行禮,和南書房起立的大臣們道彆,領著張五哥出了宮門。
昨天,皇上回到北京,命繼續圈禁廢太子。又命皇四子胤禛與皇長子胤禔共同看守。當天下午,召集諸王、貝勒等副都統以上大臣、九卿、詹事、科道官員等於午門內,宣諭拘執皇太子胤礽之事。
瀟灑帶著人來到上駟院,看守的人見到十九阿哥,又見到皇上的親衛張五哥,苦笑著:“十九爺,我們也是差事在身。十九爺,我們對兩位皇子沒有一點不敬,真的,大爺和四爺看著那。”
瀟灑點頭,示意阿爾薩蘭:“去買了酒菜,你們一起喝酒等著。”
阿爾薩蘭:“遵令。”
看守的侍衛們忙著彎腰行禮:“謝謝十九爺。”
瀟灑揮揮手,進去那道代表圈禁的氈帷,一眼看到偌大的空地中,二哥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盤坐在地上,閉眼打坐的身影。
身上不再有珠玉配飾,也沒有太子袍服,普通人的打扮,頭發披散著沒梳洗,看著臉上的臟汙,也是幾天沒有洗漱了。
精神氣也沒了一半了,整個人萎靡著,宛若身上壓著一座沉沉的大山,壓的他整個人縮成一團也躲不開。
瀟灑看著,實在難受得緊。他慢慢走進,蹲在二哥的身邊,輕輕喚一聲:“二哥。”
二皇子慢慢睜開眼睛,看見是他,淺淺地笑了笑:“十九弟,你回來了。”
“二哥?”瀟灑輕輕眨眼,眨去眼裡的淚水。
“彆哭。”二皇子道,“這是二哥自己選的道路。”
瀟灑低聲道:“二哥,我聽哥哥們說了一些,不明白。昨天和今天都去看了二嫂和侄子侄女們,他們都很好,二哥不用擔心。皇上和祖母都吩咐人,不得怠慢了。”
“去看你十三嫂了嗎?”
“看了,留給四嫂和十三嫂五萬兩銀子。四哥在積極地要救二哥和十三哥出去。”
“你四哥家和十三哥家裡,都窮得很,這番變故,不知道怎麼熬過去。……給了銀子就好。……經常去看看。”
“我知道,二哥放心。”
“待會兒去看看你十三哥,以後都不要來了。”二皇子不放心他的脾氣,“也不要和皇上鬨起來,……這事情,太複雜。你四哥一個人在外麵,要他折騰吧,鍛煉鍛煉也好。”
沉默蔓延在兄弟之間。瀟灑倔強著,執意要一個答案:就憑二哥的實力和能力,他要解決下麵的人的問題,完全可以,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
二皇子望著他天真爛漫的麵堂,長長地歎口氣:“十九弟長大了。”
“二哥?”
少年郞的眼睛,像天空一般的清澈,像海一般深沉,黎明和黃昏,光明和陰影,都在這裡自由嬉戲。沒有波浪,宛若一汪湖水眏亮初秋的樹林。
要二皇子感覺,他渾濁的眼神,隻要看著他這平靜的湖麵,也會和落葉一樣哭泣。
問道:“之前十九弟和二哥打坐念經,《道德經》中有一句:‘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誌,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何解?”
瀟灑:“‘下皆知美之為美,斯不惡已;都知道善之所以是善,斯不善已。’而金錢和權利所有者,是要極力做到‘尚賢使民爭,貴難得之貨使民為盜,見可欲使民心亂……’世界萬物,開始分類,分類的同時,就會分出一個高級和低級,比如寶石是高級的,昂貴的,稀有的。人們自然就會追捧追求,追捧的過程中,有的人沒有錢能買到它,所以會殺人搶劫,來獲得高價值的寶石。但實際是寶石也隻是石頭,亮晶晶的石頭。達官貴人,普通百姓,犯罪小偷,兩軍戰爭,都去爭奪這個人們在共識上,達成一致的珍貴之物。而有高級的東西就必然有低級的東西,綠葉襯紅花,泥巴對比寶石。人們討厭做綠葉,討厭低級的東西,不願意做低級的事物,人都說農民老土,形象不好,貧賤,低級,當大官大商人,高級,有麵子,有身份,彆人都蜂擁而至的畢恭畢敬,爭著做大官做大商人,都去維護這個大官大商人的體麵,貶低農人,分一個三六九等,二哥……”瀟灑喚一聲,望著二哥,眼巴巴地等著答案。
二皇子笑了笑:“‘萬物作焉而不辭’,萬物本應都是在做自己,在自己生長,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可是普通人,哪個不是為了兩鬥米折腰?一輩子為了衣食生存掙紮?二哥是皇家人,二哥很幸運。二哥不缺錢,不用擔心衣食住行,二哥有皇上的精心教導,不被世人的思緒左右,有自己的獨立想法,有一個自我,二哥想做一個好兒子,想要一個好父親……”
二皇子苦笑:“二哥貪心了。自從金錢權利被發明出來,三六九等被劃分出來,誰可以逃得開這爭鬥?可是二哥偏偏清醒地貪心了,可是二哥也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一個,被環境左右,不進則退。……十九弟,二哥自己選擇了退。”
“瀟灑不明白。二哥,皇上老了,皇上牙疼,手抖,再不保養,會有中風。二哥退了,誰來幫皇上?二哥為什麼是不進則退?二哥可以一直做太子,做太子不好嗎?”瀟灑的眼睛裡有純然的疑問。
“好~好~”二皇子麵色哀戚,忍住那眼淚含在眼裡,不落下來。“二哥以前痛苦於,天底下哪有四十年的太子?現在二哥覺得,做太子真好,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真好。”
“可是,十九弟,皇上還有多少時間?二哥想做一輩子的太子到老,這隻是一個奢望。如今天下大變革,其實是天下大亂。保守派和改革派天天爭鬥,中立派上躥下跳,你三哥身邊的清流天天蹦躂,你八哥身邊的漢人士紳們,滿洲貴族們天天鬨騰……皇上苦苦地維持一個平衡。十九弟……”
二皇子伸手摸摸十九弟剃掉的鬢角,哭著笑道:“二哥身邊圍著的人,也忍不住了,這些人大多都是為了從龍之功。……二哥打小跟著皇上學習,自然知道該怎麼做,自從康熙四十七年南巡回來,二哥就一直在思考,怎麼做一個好皇帝,怎麼在這樣的環境下做一個有為的皇帝,二哥想了這幾年,發現,二哥可以做到,卻不想去做了。”
二皇子的麵容變為冷笑和嘲諷:“這個天底下,值得二哥去做一個好皇帝的幾個人,不需要二哥做什麼;不值得二哥嘔心瀝血的人,二哥不屑為之。”
瀟灑抿著唇。
二哥起點高,人驕傲,明知道該怎麼做,卻不肯俯身彎了腰。
二哥在乎的幾個人,誰會去要求必須做什麼?隻要二哥開心就好。
二哥不在乎的那些人,大清這一億五千萬的人,從來沒有進去二哥的心。
二哥努力做一個好太子,隻是為了做皇上眼裡的好兒子,從來不是為了家國天下。在明白太子人選可以有其他後,他就不想做太子了。
瀟灑抱著二哥,問他:“二哥開心嗎?”
二皇子仰起頭,好似這樣,眼淚就會流到肚子裡,他還是驕傲的他。
瀟灑抱著二哥,默默地陪著他。
二皇子以為自己會開心,因為終於做了決定了不是嗎?
可是……他終究是負了很多人。妻子……兒子……女兒……那麼多出生入死跟著他的人……陪著他的十三阿哥,精心教導他的皇上。
瀟灑記得哥哥們說的,十三哥為了給二哥求情,頂著皇上怒火滔天的壓力,甚至說“皇上此舉無情不慈……”十三哥那樣孝順皇上的人,這份兄弟情意,二哥一輩子也還不完。
皇上在念完廢太子聖旨後,人伏地痛哭失聲,直接暈了過去,然後就開始手抖不能寫字,二哥又要怎麼麵對。
瀟灑心裡堵得慌,全大清的棉花都堵在他的胸口裡。
可他不能給二哥再增加心理負擔,他怕二哥要被這愧疚的大山,壓垮了。
等到瀟灑見到十三哥,張張嘴巴想說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失了聲,要他隻能默默地流淚。
十三阿哥胡子拉碴的,衣衫淩亂臟汙,蹲在牆角吹著風,看著太陽。
十三阿哥抱著十九弟,自嘲地笑:“十三哥是不是很傻?”
瀟灑默默地搖頭。
“十三哥冒著被砍頭的危險,一家老小被圈禁的危險,對著最崇拜的汗阿瑪說著大逆不道的話,……給他求情,……”卻是他自己故意的,他不想做太子了。
瀟灑抱緊了十三哥,嗚咽地哭著。
十三阿哥抱著十九弟,虎目落淚,哀莫大過心死。
瀟灑哭道:“十三哥不傻,十三哥不傻。十三哥,如果我在,我也會拚命和皇上求情。十三哥,天底下哪有因為做兒子的,偷看父親幾眼,就犯了法那?十三哥,皇上是壞皇上。”
十三阿哥癡癡地笑,一滴眼淚落在弟弟的肩膀上。
二哥犯傻,皇上不知道嗎?為什麼不罵醒二哥卻要借此機會廢了二哥?這是要十三阿哥更不能接受的地方。可他不能和十九弟說。
“去看了你二嫂和十三嫂了嗎?”
“去了。”瀟灑哽咽著:“四嫂陪著十三嫂,瀟灑給了四嫂和十三嫂銀子。皇上和祖母吩咐下去,宮裡人不敢慢待二嫂。弘晳侄子的孩子病了,瀟灑給治了,命令劉二跟在東三所看顧。”
“給了銀子就好,以後不要去了。也不要來這裡了,記得?”
瀟灑猛地搖頭,淚如泉湧。
二哥在深夜裡劃開皇上的帳篷,偷看皇上,因為他臨著要做決定,內心悲痛過大承受不住,也擔心以後再也見不到皇上了,想要多看兩眼。
皇上知道這份心思,一個私窺帝帳的罪名廢了太子,皇上心裡的痛苦可想而知。
十三哥如今知道二哥的心思,內心的痛苦和憤怒又該怎麼釋放?
四哥還在外麵,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救他們出去。
而他能做什麼那?
瀟灑抱著十三哥嚎啕大哭,哭得好似一個小孩子。
十三阿哥要他哭得,心裡的痛苦反而少了一點,好似十九弟代替他哭出來一般。
他呆呆地看著,突然摘下弟弟的帽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新剃頭的青瓜腦門,心裡一震悲傷湧上來,要他心痛如絞。
這麼倔強的十九弟剃頭了,是因為皇太後和皇上的時間,都不多了嗎?
十三阿哥問不出來,隻抱著十九弟,默默地流淚。
皇上親撰告祭文,在回京的第三天,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將廢皇太子胤礽幽禁到宮裡西華門的鹹安宮,其家眷暫時還是住在宮裡,等宮外的府邸修建好以後搬出去。
十三阿哥被圈禁到宗人府。
瀟灑在給十八阿哥診脈回來後,去看望二嫂。二福晉招呼他用茶,麵容平靜:“判決下來,二嫂倒是死了心了。”
“二嫂,你知道……”瀟灑望著二嫂,端不住手裡的茶杯。
“你二哥心裡的想法,我多少知道一點。”二福晉舉著手帕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你二哥既然走了這一步,就不能回頭了。我隻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安養晚年。”
“二嫂!”瀟灑張大了嘴巴,卻一個字也不能說。
二福晉苦笑,關心道:“十九弟,你二哥就這樣了。其他的皇子阿哥……十九弟,照顧好自己,其他的都不要管。”
瀟灑答應道:“二嫂放心。”
瀟灑出宮去看望了十三嫂,擔心幾個年幼的侄子侄女受此打擊,移了性情,領著他們讀書,午休前講睡前故事,在家裡練功夫……
中午到四哥府上的時候,麵對府裡的壓抑氣氛,眼見四哥陰沉著一張閻王臉,跟誰都欠他幾百萬銀子不還似得,忍不住和四嫂吐糟:“四嫂,四哥天天這樣肚子不舒服?”
四福晉噴笑出來,瞧著四貝勒黑掉的臉,笑道:“你四哥這幾年身體養好了,胃口也好了,想吃肉,又念著吃素,天天自己鬨騰自己,可不是肚子不舒服?”
四貝勒一瞪眼:“十九弟和四哥來書房。福晉去廚房看看,整幾個十九弟愛吃的菜來。”
“好嘞。馬上就去。”四福晉轉頭看著十九弟:“十九弟這裡坐著,四嫂給你做好吃的去。”
“謝謝四嫂。”
哥倆來到外書房,四貝勒問:“你是十三哥家裡看過了,還好嗎?”
“挺好。十三嫂很堅強,打理的府上很好。”瀟灑坐下來,自己拿著小榔頭敲核桃,慢悠悠地說道:“我就擔心幾個侄子侄女,跟著擔驚受怕的。二哥家裡的幾個侄子侄女也是。弘晳的孩子病了,都不敢去請太醫。”
“……宮裡的事情,十九弟方便,照看一二。但要注意,先照顧好自己,不要惹皇上生氣。”四貝勒瞪一眼心大脾氣大的弟弟,緊緊地皺眉,“昨兒晚上你四嫂說,要不要接弘暾和二妞妞來家裡住,四哥和你四嫂都擔心,孩子離開母親,更害怕。”
瀟灑迷糊:“四哥和四嫂,問問十三嫂,和侄子侄女自己的想法。”瀟灑的宗旨都是,誰的事情問誰,不替人拿主意。
但四貝勒另有理由:“侄子侄女都是小孩子,哪裡有什麼想法?你十三嫂生怕打擾我們,哪裡會說好?可你十三哥不在府裡,孩子多,哪裡照顧的過來?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沒人去請太醫。”四貝勒習慣了自己替所有人都想好,拿好主意。
瀟灑和四哥說不通,四福晉領著人送上來飯菜,哥倆邊吃邊聊,一起商議怎麼營救二皇子和十三皇子。
下午瀟灑去看望小舅母,表哥表姐。又去許家看望歸來的姨姨和姨夫,親人們都告訴他“隻管孝順皇上和皇太後,保持兄友弟恭……”他都答應著。
傍晚回宮,遇到林禦史幾個人,也都是悄悄地勸著他:“隻管孝順皇上和皇太後,兄友弟恭……”他還是答應著。
又遇到太子的老師王剡,老態龍鐘滿臉淚水的樣子,一看就是剛從乾清宮出來,給二哥求情要皇上給罵了。
還遇到一直在家裡休養的國舅佟國維,以及皇上的表弟隆科多,叔侄兩個一起去見皇上。
瀟灑進來乾清宮,脫了靴子,坐到皇上對麵的炕上,一年吃著點心零嘴兒,一邊聽他們說話。
原來這次皇上在木蘭大發怒,不光命人打了表哥鄂倫岱的鞭子,還罵了表弟法海一頓:法海是十三阿哥的老師,皇上罵法海沒有教導好十三阿哥,卸了他的官職,命其在家裡閉門思過。
可到底這是皇上的母家,皇上顧念著,這是要提拔起來隆科多了。
等到佟國維、隆科多都退下去,皇上瞅著他,很是沒有好聲氣:“見天兒朝外跑。今天去了哪裡?”
瀟灑望著皇上,一個愣神。
皇上臉上的胡須,也有幾根白的了。
瀟灑眨眼,道:“去十三哥家裡看幾個侄子侄女。去四哥家裡找四哥四嫂。四哥和四嫂說,要接弘暾和二妞妞養著,擔心他們離開母親更是害怕。又去看望小舅母,看望姨姨和姨夫。”
皇上眉心一皺,十三福晉身孕不滿三個月,正是養胎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個將將一歲半的弘皎,確實沒有心力照顧弘暾和二妞妞。
“這個事情,汗阿瑪會考慮。你十三哥精神怎麼樣?”
“十三哥很傷心。”
皇上一聲冷哼:“你十三哥,對誰都是這樣俠義,大街上的乞丐,掃大街的婆子,軍隊裡燒火養馬的小兵……都能是他的朋友。他的世界裡沒有高低貴賤,隻有俠義。這次也是一個教訓,磨磨他衝動的性子。”
十三阿哥是因為四貝勒,才變成太子一係的人。但他是耿直的俠義性格,既然跟著太子了,太子給他庇護了,他就努力報答。
卻是一朝,傷的透徹。
皇上對此看的很是透徹。
瀟灑抿唇:皇上要關著十三哥很久?
瀟灑生氣了,俊秀的眉毛一挑:“皇上,十三哥喜動的人,被這樣關著哪裡不能去不能動彈,人憋屈,身體也會不好的。皇上,十三哥之前因為打仗,腿上受了傷,最是不能受寒的,馬上天氣越發冷了,皇上,您不能老關著十三哥。”
“不吃點苦頭,他能學到教訓?”皇上黑著臉,站起來活動手腳。瀟灑端著一碗奶湯用著,待要繼續給求情,小太監來報,大郡王求見。
皇上瞬間麵無表情:“去見你二哥,他和你說了你大哥了嗎?”
“說了,二哥說大哥太莽撞。還說‘罷了,說了你也不會聽,隻記得,什麼都不要摻和。’”
“明白了嗎?”
“明白又不明白。”瀟灑迷糊,“我以為皇上廢了二哥的太子之位,打破朝堂平衡,要構建新的平衡,也要打壓大哥了。可二哥的表情,好像又不是這樣。四哥說,皇上最近對大哥誇個不停,昨天早朝上又誇了。”
難道要冊封大哥做太子?
可,看著皇上的表情,也不像啊。
皇上道:“你且看著,你大哥最近就差一個翅膀飛上天做玉帝了,汗阿瑪就給了他這個翅膀,看他到底要做什麼。魏珠,宣大郡王進來。”
小太監出去通報。不一會兒,大郡王的身影出現。瀟灑正吃著薩其瑪,“哢嚓”一聲脆響響遍整個暖閣。
望著大郡王意氣風發的身姿步伐,打千兒請安的聲音都飄起來的要上天,瞪大了眼睛。
大郡王滿臉滿身的誌滿意得,四十年的憋屈疏散,暢快至極:皇上不是因為漢人講究嫡出庶出,冊封太子的嗎?漢人也講究長幼有序啊,如今唯一的嫡子被廢了,這不就他這個長子了?就是按照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來論,他的母家地位也不低的,他還有軍功,他還是郡王,他完全當得!
大郡王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一番,抬頭挺胸,看一眼十九弟,笑道:“十九弟,大哥和汗阿瑪說正事,你先出去玩兒去。”
瀟灑:“好哦。”
說著話,翻身下了炕,自己穿上靴子,打起來簾子出來暖閣。
大郡王目視皇上,說道:“汗阿瑪,如今朝堂形勢大變,有人趁亂生事,尤其太子舊人。汗阿瑪仁慈,然廢太子留著於情勢大不利,……”頓了頓,一咬牙,“今若欲誅胤礽,不必出自汗阿瑪之手。兒臣願給汗阿瑪分憂!然胤礽是兒臣的兄弟,兒臣不忍,十九弟必然傷心。國家需要儲君,汗阿瑪,請您冊封兒臣為太子吧!”
皇上呆了片刻,腦袋裡“嗡嗡”的針紮的一樣疼,為老大後半句那聲“兄弟”!
瀟灑在外頭偷聽,嘴巴張大:大哥勇敢!
作者有話要說:痄腮,類似腮腺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