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死後,艾爾覺得我的危險指數過高,就把我單獨關了起來。”02語氣平淡地帶過。
薑鬱:“然後就把你關了二十年?”
“是的。”02想了想,更正道:“說二十年並不確切,應該是二十年又一天。”
薑鬱覺得眼前一黑,“他們把你關在哪裡?”
“他們在屋外修了一棟很高的房子,把我關在裡麵。”
“什麼樣的房子?”
“紅磚紅頂的水泥房,屋頂距離地麵很高,有一扇木門,還有一扇方形的窗戶開在距地麵兩米高的地方。窗戶是唯一透光的地方,所以房子裡很黑。”02像是擠牙膏,薑鬱問一點他就說一點。
“他們那樣對你,你不生氣嗎?為什麼不直接把門拆掉,先狠狠揍他們一頓,再離開威爾遜家。”威爾遜是艾爾的姓氏。
“當時的我並不生氣。”02垂著頭,“因為我確實做錯了一件事,我想那大概是威爾遜一家人給我的懲罰。”
薑鬱伸手蓋住他冰涼的手背,“你做錯了什麼?”
02偏過頭,銀色的眼睛裡全無感情,“我差點殺死了戴維。”
十四歲,人厭狗嫌的年紀。
幼時對於大人的天然畏懼感已經消失,心智又還未成熟到能分清是非。憤世嫉俗,看誰都不順眼。
特彆是從小就被稱為高智商天才的戴維,他在這個時間段對02的怨恨最為濃烈。
自己需要努力才能達成的成就,身為實驗體的02卻能輕易達到。
要欺負一個感情知覺係統薄弱的實驗體是很容易的,特彆是在唯一對他還算好的勞拉去世之後。
借口想要了解02的皮膚是什麼樣的材料製造,便用刀割下他手背上的一塊皮膚。
割下皮膚隻是初步的試探,再往後又要了小拇指的一節骨頭。
陸陸續續地要了很多稀碎的零件。
最後一次,戴維說想要一隻他的眼睛。
“我拒絕了他。”02回憶道。
手背上的皮膚也好,一截小拇指的骨頭也罷,這些東西就算是給戴維也不會造成什麼損失。
但是眼睛不行。
失去了一隻眼睛會讓02產生視線盲區,以後投入作戰會不方便,儘管不知道戰爭會在什麼時候到來。
被拒絕的戴維惱羞成怒,他和02扭打在一起。起初,02處處讓著他,但後來,戴維在扭打的過程覺得自己像一隻被逗弄的小狗,變得越發憤怒,先前握著的匕首本來隻是向著02的眼睛,轉而便朝著02銀色的心臟攻去。
心臟裡編寫著核心程序,這是他的要害。
02下意識還擊,他之前在勞拉的監督下和其他的人形機器進行對戰時都是破壞力越強越好,所以一時沒有控製好力度。
戴維差點被他打死。
“艾爾為了懲罰我便將我送進那棟完工不久的大房子裡,直到二十年後,艾爾說我有了派上用場的場合,把我送到前線。”02看著薑鬱,“這之後的事情你也知——”
02愣住。
他看見薑鬱正在哭。
晶亮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眼眶紅紅的,鼻頭也有點紅。
“為什麼要哭呢?”02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比平時要更加溫柔。
薑鬱可以想象,在這二十年間,02被關在白天黑夜都不分明的大房子裡,麻木地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
隻是等待卻沒有期待。
在重複的一日又一日中,支撐著他活下去的並非是信念,隻是身體的本能,是被設置成不能受到致命傷害核心程序。
薑鬱:“我隻是有點難受。”
02湊近她,不解:“為什麼難受?”
“我心疼你。”薑鬱揉著自己的眼睛,不自覺說出了曖昧的話。
剛開始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為什麼勞拉要悄悄給他植入情感知覺程序這種對他來說無用的東西。
但是現在,他好像明白了一點。
很難描述這是什麼感覺,不疼不癢。像是種子的幼苗破土而出的瞬間,像是花骨朵舒展開花瓣的瞬間,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盞燈的瞬間。
把所有感到心動的瞬間相加,也比不過此時的動容。
他作為02這個獨立的個體,因為獨特的經曆讓薑鬱感到心疼,並非是因與2357掛鉤的相似點。
“我可以擁抱你嗎?”02的身子前傾,小聲問。
薑鬱抱住了他。
原來擁抱是這樣的。
02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他把臉埋在薑鬱的肩膀上,自覺收緊了手臂,把薑鬱抱得更緊。
喉嚨裡不自覺發出小狗般的哼唧聲。
薑鬱伸手撫順他略淩亂的頭發,一下又一下,覺得他像一隻小可憐。
02覺得她的撫摸不僅僅是落在自己的頭頂,更是落在自己虛無的靈魂上。
晚上睡覺的時候,薑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她心裡憤憤地憋了股悶氣,覺得不能這麼輕易放過威爾遜一家王八蛋,特彆是戴維!
最好是把他們都用縮小燈縮小,全部關進【一百平米的房間】,也關個二十年的時間再放出來。
薑鬱的腦海裡重複閃現02孤零零的一個人躲在黑暗角落的場景,越發感覺生氣。
“你睡不著嗎?”02側過身來問。
“啊——我,”總不能把肚子裡的壞水都倒給他看,薑鬱撒謊道:“我在思考逃跑的三個實驗體的真實身份。”
02:“你還在懷疑它們原本是人類嗎?”
“對。”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最靠譜的方式就是潛入研究中心偷拿項目組的機密材料。
02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我明白了。”
薑鬱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隻翻過身去,“快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