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有臻哥兒後心情舒暢,本已病重的顧老夫人竟奇跡般好起來了,每次含飴弄孫,日子倒也過得和美。
永成二十九年,顧長鈞拜入內閣,成為當朝最年輕的閣老。
同年,青州學政汪鶴齡受人引薦負責參與今年科考相關事宜。
落雲有幸一同回京,與周鶯見過一回。
幾年不見,落雲也出落成豔美的婦人了。在舊日住的青蘿苑故地重遊,和周鶯一道回憶了往昔。
許久許久,她紅著眼跪在周鶯麵前:“奴婢有愧於婦人,過去做過許多錯事,蒙夫人侯爺不罪,殘存至此。這些年來,從未心安過。”
周鶯望著麵前痛哭流涕的婦人,憶及過去那些事已恍若隔世。
她低身把落雲從地上拽起來:“再說這些已不適當了,你不是當年的落雲,是如今的汪夫人了。這些年我學會一件事,若想日子過得好,就告訴自己不要回頭看。”
周鶯挽著她手臂,像兒時怕黑扯住她不許她離開時一樣。
坐在窗下炕上,對坐飲茶,周鶯問起她這兩年的日子。
“……一開始我隻是恨他。怪他引我走上這條萬劫不複的道上,恨他毀了我一生。他答應我,若我有彆的打算,他願意寫一封休書,給我自由。他可能也不甘心,一身抱負無處施展,迫不得已娶了一個婢女為妻,他怎可能覺得平衡呢?”
“……永成二十七年,就是兩年前,有人送美人給他,說見他身畔冷清,又無子嗣,擇擅琴棋書畫且讀過書的落難小姐給他做妾。我想我該給人讓路了。之前找人打聽好,在附近的鎮上做點小生意,自己也能養活自己,可以不必靠彆人。我都準備好了,也雇車走了,可沒想到,那時肚子裡有了他的骨肉。”
“我不是舍不得他,是舍不得孩子。想過幾個月前,有一天我和他吵架,他盛怒之下,才……怎想到那麼巧,就有了。孩子在肚子裡五個月的時候,他找來了。原來這間價格便宜位置又極好的鋪子是他替我墊了銀子,身邊那些熱心的照看我安全的‘好人’也是他備的,連我雇的車夫也是他的人。”
“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說即便有了骨肉,隻要我想走,他也不會強求。過去是他對不住我,但隻要他活在世上一天,就會照看我和肚子裡的孩子一天。”
“……去年,我才搬回來,回來前有一回孩子半夜高熱,我急得不行,他知他怎麼得知的消息,連夜帶著郎中來了。撲在他懷裡哭的時候,我想明白了。其實一開始我就對他有好感,又害怕又想接近。當我在他和你之間無所適從的時候,我想過死。他不準我死,拿你威脅我,我沒辦法……”
“……他也和我說了,一開始對我是利用和玩弄,心裡還覺得瞧不起。後來走到這步,他回過頭來想過,明明有彆的法子為何不用非用這樣待我……我也想了很久,一個人帶著孩子太累了,見到誰都要被打聽幾句孩子爹爹哪兒去了,我不是沒選擇,他既然求我回去,我可以跟他回去,哪天若是發覺他不是真心想和我過日子,我再走。我有他寫的文書,說好了哪天我要走就隨時放我自由。”
落雲一邊說,一邊把信掏出來,攤開給周鶯看。
信頭是“落雲”二字,信尾是“汪鶴齡”,可中間寫的內容,可不是什麼保證書啊。
發覺周鶯臉色有點兒奇怪,落雲緊張起來:“夫人,信上寫的,可是我適才說的?”
周鶯臉上泛起兩朵可疑的紅暈,手握成拳湊在唇邊咳了聲:“似乎是吧。回頭,你叫他給你念一遍,不就知道了?”
落雲把書信收起來,小心翼翼地折平整,再用手帕包著,仔細收回懷中。
周鶯垂頭忍不住笑了好一會兒,她沒敢告訴落雲,上頭寫的可不是什麼保證書,而是一首十分香豔的情詩。
周鶯想到汪先生那個不苟言笑的模樣,他寫這樣的詩句時,也不知是不是也端著那清高不可一世的表情。
不過聽說顧長鈞很是欣賞這位先生。莫不是他人前人後的兩套麵孔,就是跟這位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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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陳氏的大女兒過生辰,請了幾個關係好的人家一塊兒聚聚。
周鶯抱著陳氏的小女兒不鬆手,有不知情的,還以為碧兒是周鶯生的。
臻哥兒在旁氣得鼓著小臉,悶悶的不吭聲。
他如今大了,也懂得瞧大人眼色,娘親喜歡堂妹,比喜歡他還多。
自打堂妹出生,娘親都不大抱自己了。
顧長鈞今日回來得早,聽說二房治宴周鶯也過去湊熱鬨了。他先去老夫人房裡問了安,然後就徑直往自己院子去,去年臻哥兒搬到了東耳房住,孩子漸漸懂事了,不好總睡在他們房裡。
為此臻哥兒生了兩天悶氣呢,周鶯親自做紅豆糕才給哄好。
顧長鈞撩開簾子就見兩個小婢正在那勸臻哥兒。
“哥兒,夫人雖喜愛二姑娘,可論親疏,您才是親生的呢。夫人怎可能不喜歡你?快彆鬨了,收拾好了包袱待會兒還得重新解開放回去。”
許是侍婢這不鹹不淡的態度叫人生氣,氣呼呼的臻哥兒哇地一聲哭了,“連你們也欺負我!娘不喜歡我,你們也不喜歡,我……我要出走,和爹去軍營住!”
顧長鈞肅容從外進來了。
兩個侍婢縮了縮脖子,低聲喊“侯爺”。
顧長鈞不吭聲,語調發冷:“誰惹顧臻?”
侍婢強笑道:“侯爺,奴婢們跟小公子說笑呢。”
“出去。”
顧長鈞板起臉來,冷若冰霜。侍婢早嚇得魂不附體,飛快溜走了。
臻哥兒抹了把哭花的臉,仰起頭伸出兩手,可憐兮兮地道:“爹爹抱。”
顧長鈞蹲身把小人兒抱起來了。抬高抱坐在自己左肩上,“臻哥兒若悶了,我們出去投壺。”
投壺是近來臻哥兒愛的遊戲。但今天小人兒不喜歡了,“爹爹,我想跟您住軍營,也不回家,讓娘親像想您似的,也好好想想我。”
顧長鈞挑了挑眉頭:“你是說,平時我在軍營不回來的時候,你娘她……”
“嗯!”臻哥兒點頭,“娘總叫人留著門,溫著點心,說可能您不忙了還回來,我問她是不是想您,她不肯說。我問秋霞,秋霞說娘是惦記爹爹了。”
顧長鈞默了會兒,拍拍肩上掛著的小胖腿兒,“行,爹帶你去軍營逛逛,若是覺得好玩,今晚留宿在那兒。”
臻哥兒高興地拍手:“太好了!爹爹,我要當大將軍!娘說,男兒家騎馬打仗保家衛國,是最招姑娘們喜歡的了!”
顧長鈞好笑地問:“臻哥兒有了喜歡的姑娘?”
臻哥兒認真道:“我喜歡娘!她這麼喜歡二妹妹,一定是我不夠好,等我做了大將軍,也騎馬打仗保家衛國,她一定很喜歡的!”
顧長鈞抿唇,笑容幾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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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營地,風很涼,軍帳裡燃著火盆,仍不夠暖。
臻哥兒縮著身子,貼到顧長鈞懷裡,“爹爹,這兒不好,咱們回家吧,我想娘。”
顧長鈞垂頭撫了撫兒子的發頂:“那你記著,男子漢一言九鼎,可不能做反複小人,今天回去了,明兒就不許再偷偷出來。”
臻哥兒緊緊揪著顧長鈞的大氅往裡頭鑽:“我答應,我再也不溜出來了!”
十五年後,臻哥兒還是失言了,那一年,北漠餘勢死活複燃,臻哥兒披甲上陣,從顧長鈞手裡接過帥旗,也做了那騎馬打仗保家衛國之人。
顧長鈞曾問過周鶯,後不後悔,周鶯還記得那是一個午後,她和顧長鈞在書房下棋,陽光透過琉璃窗灑在顧長鈞的側顏上。
歲月對他格外優待,他還一如往昔般挺拔,俊朗。
他側顏的輪廓如刀刻,冷硬的。長睫覆下,遮住眼底的光。
饒是如今看過去,這仍是那張叫她喜歡的臉。
這個人,這個性情,方方麵麵。
至於她是怎麼答的,已經不記得,隻記得他驀然舉目,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不需多言。
她不後悔,在那個晚上去過他的書房。
他們隔著書桌,笨拙而慌亂地親吻。
心臟撲通撲通跳動著,就像現在一樣。
周鶯隨意放在桌沿的手,被顧長鈞輕輕覆住。
“閨女今天要回門吧?咱們早點兒準備著?”
周鶯聽到自己低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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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所有人,因為斷斷續續發燒後麵兩三周更新很不穩定,謝謝你們一直包涵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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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開《偏寵無度》,名字和文案可能會有些改動,爭取寫個你們喜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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