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川像是陷入了某種失控,幾句自言自語般的言語落儘後,倒退一步,消失在這裡,原地留下一抹淺淡的漣漪。
莫長安和李命皆是皺著眉,家川的古怪表現讓他們心裡不安定,不由得將目光落在陳放身上,卻發現他也是思索狀。
“他到底是誰?”莫長安問,“陳大聖人,能給個說法嗎?”
陳放神情未變,看著莫長安,“不能。”他的眼神至始至終都未改變過。
李命知道,陳放所行之事,從來不受其他人影響,家川要入局,他接受,家川如今退局了,對他也沒有任何影響,該做的事他一樣會做。
莫長安看向李命,“長山先生,那人……”
李命說:“我隻能猜測,他不是這座天下的人。”
“難道還有其他天下?”
李命不敢妄下斷論,有些事情他自己沒有弄清楚,便不會同其他人說。便隻是搖頭。
陳放開口,“站在你的圈子裡,當然不知道。”
莫長安轉向他,“難不成你知道?”
“就算我知道,又何必告訴站在我對麵的人呢?”
莫長安點頭,“哦,你也不知道。”
他虛了虛眼睛。從心底裡,他根本沒打算從陳放那裡得到答案,也不需要。若是他真的需要,完全有更合適的人去請教,他自然是有理由相信,那位先生或許知道這件事的來由,隻是,他在想,自己到底需不需要去問。一想到這個問題,思緒就不由得落到破大聖人玄關的時候,看到的風景。那是慘劇。
當人還是無知的時候,是大無畏的,但是看到了無知背後的風景後,心裡總會少一些感覺。這是個很現實的事實。
且不論其他,莫長安現在隻想好好守護這片埋葬了他四個老夥計的地方。
他抬手。一張明黃色的大符,照耀山河,驅散神祗。
……
“局勢變成這樣了,先前當真是沒預料到。”
旁觀者並非都退場了,比如說守林人的兩位大桼,至始至終都是看客。淵羅大桼徹底看不清現在的局勢了。
囚上大桼深有同感,好聽的聲音從她嘴裡傳出來,“家川,這個人,你聽過嗎?”
“鬼穀向來不諳世事,連個確切的山頭都沒有,一代代人換了,換了誰,男的女的,又從來不往外公布,每次隻有等到他們自己出世,才知道,哦,鬼穀傳人換人了。”
“黎央是他師父。但是他把他師父殺了。”囚上問,“鬼穀有這個傳統嗎?”
淵羅搖頭,“也感覺得出來,這個家川很特殊。連李命都拿他沒辦法。”
“特殊在什麼地方?”
“氣息,力量,根源。”
淵羅看著囚上,“他跟我們不同源。”
囚上看向天上的海,“我們每個人都在這座天下長大,呼吸天底下的空氣,吸納天底下的靈氣。我們是同源的,但是他……”
她沒有說出那兩個字,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然後抿嘴一笑。
“你笑什麼?”
“我喜歡笑。”囚上說。
淵羅皺起眉。有時候,不,大多數時候他都看不懂這個女人,她在想什麼、說什麼、做什麼許多時候都不明白。他晃了晃頭,回到正題,“你覺得陳放能應付得了嗎?”
“他是陳放。是駝鈴山的天人,是道家的三祖。”囚上斜過頭,“你覺得他應付不了嗎?”
“可李命是儒家的觀堂聖。他本就不必陳放差,甚至更厲害。”
囚上忽然大笑起來,她的聲音本就好聽,這樣一笑,便像是銀瓶乍破,淌水撞璧而起,“說好聽點,你我皆隻是看著了聖人大玄關,不敢邁過去。說難聽點,我們隻是小小的聖人。區區聖人,哪裡有資格去揣測大聖人啊?淵羅大桼。”
淵羅受不了囚上這般,罷一口氣,“你我還是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吧。”
囚上笑問:“你覺得我們會成功嗎?”
“不論能不能成功,隍主交予我們的任務得去做。”
囚上吸了口氣,所看遍及四野,“神秀湖,多好的一片土地啊。”
“的確,很適合做秘境。”
“比黑石城那種地方好多了。”
“若不是月桂在那裡,哪裡有資格做秘境。”
囚上望天,雙手合攏,似祈福一般,閉上眼,“美麗的月桂啊,你什麼時候才開放呢?”
好想摘一朵桂花來,插進頭發裡。
那一定,很好看。
……
家川退出北國的範圍後,出現在大周王朝西邊的連城海港。
“天都塌了,東宮怎麼可能還有殘黨。”
他腦袋裡不斷湧起這句話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在腦海裡看到了什麼或者說回憶起了什麼,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這裡的空氣還真是不習慣啊。”
接著,他望向南邊,遙遙地看向那道黑線。
“五年……”
“五年後。再來看一看。”
念罷,他邁步便要消失在這裡。
忽然,一道很好聽,但是格外霸道的聲音叫住了他。
“這麼急著走,不多留留嗎?”
氣勢伴隨著聲音而來,家川感覺像是無數道手抓住自己身上的每一處,抓得緊緊的。
他沒有回頭,漸漸地,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不對,是血煞氣!
連城海港的大街上。行人漸漸走空。熱鬨迅速歸位冷清。
家川怔怔地轉過頭。
在街的另一頭,一個麵色蒼白的女人,身披猩紅長袍,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