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月搖搖頭,笑著說:“有時候,就會有些奇怪的想法。想要獨占老師。”
“你這話說的,有些讓人毛骨悚然啊。”
“哈哈,我說笑的。隻是在想,老師還會有怎樣的新學生,我又會有怎樣的師弟師妹。”秦三月說著,望起頭問:“對了,我想問,老師你為什麼沒有收何依依和聽心做學生?”
葉撫點了一下頭,“這是有理由的。何依依這小子潛力很大,之前有過想收他做學生的。但是後來一想,何依依比起有一個先生,其實更好的事,沒有先生。他應該要有著許多的引路人,而我也是他的一個引路人之一。”
“這樣啊。聽老師這樣說,我總感覺下次在見到何依依時,我會嚇一跳呢。”
“嗬嗬——”
“聽心呢?”
“聽心嘛。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收她做學生的打算。”
“為什麼?我感覺聽心挺好的啊。有慧根,可塑性強,出身好,性格也很好。”
“但她並不需要老師。老師對她來說,是一種束縛。她需要的是自由自在地成長。”
“那位什麼你要讓她拜曲姐姐為師呢?”
“胡蘭告訴你的嗎?”
“嗯,當時知道了後,還嚇了一跳。曲姐姐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葉撫沉默片刻後說,“她的確不知道。代學生收徒,也算是我自己擅作決定吧,這一點並沒有經過紅綃的意見。之所以要這麼做,是為了給紅綃增加一點負擔。”
“負擔?為什麼這麼做?”
“她啊,走得太快了。我也挺希望她偶爾能停下來,多看看風景。想給她一點責任,以至於不走得那麼風風火火的。”
“這一次,發生在曲姐姐身上的事……”
“我想過她會這麼做。隻是,我個人的私心沒讓我預料到她做得那麼徹底。”
“私心?這有些不像老師會說出來的話。”
“人都是有私心的。”
秦三月笑著說,“也是。我也有私心。”
葉撫點頭。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秦三月問:“老師你不問問我的私心是什麼嗎?”
“問了,還能叫私心嗎?”
“是啊,也是,挺有道理的。”
葉撫呼出口氣,凝結成一片霧珠,迅速彌散在空中,“三月,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秦三月莫須有地緊張起來,“什麼?”
“你一直都擅長照顧身邊人。胡蘭、聽心、紅綃、何依依、居心等等等等,不管比你大還是比你小,你都能把他們照顧得很好。但我覺得,你更多地應該照顧照顧自己。”
“我挺好的啊。”
“老師我啊,雖說能教給你許多東西,但始終跟你有些代溝。在更加細節上的事,許多話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所以呢,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
秦三月有些茫然。什麼叫更加細節上的事?什麼又叫好好照顧自己?她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從葉撫口裡說出來後,她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她不知道在這個話題上,再如何進行下去,不由得勉強笑著岔開話題,“老師,如果你以後不再收學生了,會做些什麼?”
“我會孤身一人,四處走走。”
“為什麼要孤身一人呢?”
“我倒不是喜歡孤身一人,隻是喜歡四處走走。”
“既然隻是喜歡四處走走,為什麼不和彆人一起。”秦三月說,“薇姐姐,和薇姐姐一起啊。”
“她就是那種一屁股坐下去,就會生根的人。”
“薇姐姐不願意的話,還有我啊,我可以陪著老師你的。”秦三月說完這話後,覺得是自己欠缺考慮了,不由得稍稍彆過頭。
葉撫笑道:“你也應該要有自己的人生啊。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長,可不要跟著我浪費青春。”
秦三月低著頭,沒看葉撫。她像是略帶著賭氣的情緒說:“我不覺得那是浪費青春。老師你既然都說了,尊重我們學生自己的選擇,那也就不要擅自決定我該做些什麼。我想跟著老師,老師你可以不想讓我跟著,但不要說那是在浪費青春。”
葉撫看著她的側臉,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再過個十幾二十年,你若還是有這樣的想法。老師並不會說些什麼。但是現在,你到底還有許多東西沒看明白,老師不應該擅自說你是在浪費青春,但同樣的,我也不會擅自給你任何期許。”葉撫沉默了一會兒後說。
“要是看明白了呢?”
“我不能給你答案。畢竟,那些事,我自己都看不明白。”
秦三月沉默了,“對不起,我任性了。”
葉撫笑道,“沒關係。願意去思考,對我來說,並不叫任性。你是這個年紀嘛。老師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幻想著天下是圍著我轉的,大家都該順著我的心意來。你比老師優秀太多了。”
“我要是再幼稚一些就好了。”秦三月卻無端地說出這樣的話。
再幼稚一些,就可以像胡蘭那樣,像雪衣那樣,像聽心那樣。毫無顧忌地索求自己想要的。
葉撫說:“以前總是聽人說‘要是再成熟一點就好了’,你這樣的想法,很特殊。”
“不是你說過的嗎?成年人的世界,多的是無奈。”
“你總是擅長記一些跟你沒關係的話。”
秦三月長歎一口氣,使勁兒地晃了晃頭,“不說這些了。我算是體會到老師你說的代溝是什麼了。老師你不懂我在說什麼,我也不懂老師你在說什麼。”
葉撫笑笑。
“再之後呢?走遍這座天下後,你想做什麼呢?”
“說真心話。我想回家看看。”
“家?”秦三月忽然意識到,似乎自己等人對老師的過往一概不知,她不由得抬起頭,認真地問:“老師你的家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兒啊。”葉撫笑著說道。
秦三月心裡受到了極大的觸動。她第一次見到老師會這樣無奈地說一件事,即便他還笑著,但無奈都幾乎要沉進自己心裡頭了。她這樣想著,心裡湧起無限的說不明道不白的悸動。她無意識一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觸碰老師的臉頰。
但手至中途,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立馬收回來,然後牢牢地鎖在背後。她訕訕一笑,“老師你真會開玩笑,哪裡有人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兒?又不跟我一樣,是個流浪者。”
葉撫清爽地笑了笑,大步向前。
“你說得對,哪裡會有人不知道家在哪兒。大概我是那種人家哪裡,家就在哪裡的人吧。”
秦三月愣在原地,看著葉撫越來越遠。
前麵,葉撫招招手,“三月,快點,再不快點,天就要黑了。”
“哎!”秦三月快步追上去。
她想,
要是再幼稚一點就好了。可以毫無顧忌地索求,可以無理取鬨地任性。即便做錯了事,也會被原諒。
要是再成熟一點就好了。可以坦然地說出心思,可以放開身心去表達。即便事與願違,也能去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