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之時,雞犬聲四處可聞。
秦彥還在夢中,夢中他重回東宮恢複太子之尊。沿路經過的地方,宮女太監跪了一地,他們一聲聲高呼太子千歲。
那些人中有一人瑟瑟發抖,正是他的妻子薑氏。
薑氏不停磕頭請罪,求他開恩。他冷笑一聲,暗道自己終於等到這一天。他曾發誓言要休了她砍了她的頭。在此之前,他要讓她撥光宮中的草。
突然他感覺身上一涼,猛然睜開眼。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乾活!”
被子已經被人一把掀開,目光之中是那粗鄙的薑氏,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驚駭之餘,慌忙想扯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
“你…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婦人,你怎麼敢這麼做?”
“我為何不敢這麼做?”薑麓神情平淡,“我是你的妻子,你全身上下都應該屬於我。你遮什麼遮,就憑你這樣如此單薄弱小,你當我看得上嗎?”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秦彥氣得眼冒金星,這不知羞愧的婦人竟然貶低他至斯。他發誓等他回了宮,一定要千倍萬倍地還回去。
薑麓暗道,真不知道這小屁娃子害羞個什麼勁。他穿著一身中衣嚴嚴實實,她什麼也沒有看到。看他羞憤欲死的樣子,還真頗有幾分貞節烈男的架勢。
她把他的衣服往床上一丟,“趕緊起來!”
他沉著臉,眼神像是要殺人。又生氣她會突然做出什麼舉動,連忙三下五除二自己穿好衣服。
宅子已經無人,趙弈和小新子早已下地,陶兒在廚房收拾。桌上有給他留的飯,一碗粥兩張蔥油餅並兩樣小菜。
簡簡單單的蔥油餅,他竟然吃出不一樣的味道。仿佛前十幾年他吃的那些禦膳都是過往雲煙,唯獨眼前的粗茶淡飯才是人間美味。
吃完飯,他立馬下地。
薑麓見他走路的姿勢略顯彆扭,應該是昨天乾了一天活的後遺症。之前小新子也有一點,趙弈似乎沒什麼影響。
趙弈和小新子見他臉色還不好,以為他是沒有睡好。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太敢和他說話。
“你們怎麼不叫我?”
害他被那個女人掀被子奚落。
“夫人說你這幾日沒睡好,讓你睡到辰時。”小新子低聲回道。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到底誰才是你們的主子!”秦彥那個氣,氣他們被薑氏收服,氣他們聽薑氏的話。
小新子嚇得差點跪下去,趙弈也是膽戰心驚。
他們是下人,主子再落魄也是主子。
“公子,那以後…”
這時薑麓突然過來,“乾活就乾活,交頭接耳乾什麼。這又不是趕大集,沒事還能閒聊家常。”
秦彥臉一黑,怒瞪著她的背影。
薑麓給他們的任務是今日是務必將所有的草都撥完,而她則帶著陶兒去村裡和鎮上轉了一圈。在鐵匠鋪子裡訂了農具,成衣鋪子買了幾身乾活的衣服,又和牛販子訂了一頭牛。經過集市時,割了幾斤肉還買了一隻雞和菜蔬。路上遇到賣梨的人,又稱了一筐梨。
她發現能吃之人必有過人之處,陶兒的力氣真不是常人可比。這麼多的東西陶兒提著輕輕鬆鬆,她懷疑自己無意之中撿到寶。
遠遠看到那幾人在地裡賣力乾活,更是頗覺欣慰。這些孩子比她以前的那些學生好教多了,至少一個個在規矩上麵做得不錯。
為了獎勵他們,午飯較為豐盛,硬菜是獅子頭和肉沫豆腐,再加兩個素菜。
趙弈和小新子已被她的廚藝折服,一個吃得比一個香。秦彥看著吃相優雅,實則動作很快。陶兒更是不必說,可用一個眉飛色舞來形容。
飯後他們被薑麓叫住,讓他們換上新買的衣服。
“我不穿!”秦彥首先反對。
少年如玉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挑釁,他憑什麼聽她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以為自己誰,她又把他當成什麼人。
他是被廢,但他姓秦。
薑麓毫不意外,他能忍到這個時候發作與她作對已經算是忍耐力極好。他有驕傲的資本,也有堅持自我的資格。
那麼多頭疼的學生她都能擺平,沒道理折在他的身上。
“一件衣服從養蠶吐絲到結繭抽絲,再到紡成布料染上顏色,最後還有繡娘們點燈熬夜精心繡製,所費人力財力不知幾何。你看你身上的衣服,早晨是一個模樣如今又是一個模樣。幾十兩甚至幾百兩的衣服不過區區一日壽命,卻是尋常百姓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血汗錢。你是秦氏血脈,天下百姓皆是你秦家的子民。你怎麼能為一己之私,視自己子民的血汗不顧。”
秦彥到底年輕,被她一說心生慚愧。然而他的傲氣讓他無法下台階,心中的怒火撐著他不得不和她唱反調。
她又道:“你長相俊美,我將你比作古人書中的城北徐公和再世潘安亦不為過。人若有好顏色,又何需錦上添花。世間各職皆有規矩,帝王著龍袍臣子穿朝服。商人有商人衣著,百姓有百姓的服飾。乾一行像一行,你穿上乾活的衣服不為其它,隻為對得起你自己落在地裡的汗水。”
少年郎被人誇相貌好,心中自是暗喜。
秦彥輕哼一聲,算這野丫頭有眼光。
“穿就穿,話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