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親爹。”薑麓立馬澄清。
屋內的阮太傅正擦著額頭的汗,一聽張氏這話胡須抖了抖。
張氏聽到薑麓否認,再看薑麓微妙的表情,自以為自己看破了什麼。顏家夫人以前一直養在外麵,這人肯定是顏夫人的養父。她一拍自己的大腿,“原來是你養父。”
薑麓覺得說不清了,剛要開口解釋,就聽到張氏在自說自話。
張氏以為自己肯定猜著了,“你養父一看就不是尋常人,那一身的氣度連縣令大人都比不了,怪不得能教出你這麼好的女兒來。”
屋子裡的阮太傅胡須抖得厲害,不知道在想什麼。
薑麓挑眉,她可不是阮老頭教的。這話若是讓阮老頭聽到了,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嬸子,他是我夫君的老師。”
“啊?”張氏怔了一下,“看我這眼神,那老先生一看就是有學問的。我就說怎麼看著像夫子,原來是顏老爺的老師。”
得,話都讓她說完了。
薑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忙岔開問起村民們養雞的事。一說到養雞,張氏當然有說不完的話。北坳村的村民們家家戶戶都養雞。以前一家一戶養的都是幾隻下蛋雞,因著那什麼炕上孵雞的法子,如今每家都有十幾隻小雞仔。
那些雞仔若能養大,可是一筆不小的進項。之前村裡的雞也拉稀,都按照薑麓教的土法子治好。現在村民們提到他們夫妻二人,無一人說他們是村裡的大恩人。
屋外到底冷,沒多久張氏有些站不住。
薑麓再次邀她進屋,她推脫家裡有事趕緊告辭。並非她不願意到屋子裡暖和,而是當家的交待過她,對顏氏夫婦要敬著,比對縣令老爺還要尊敬。她連縣令家的門朝哪天都不知道,哪裡敢進顏家的門。
她剛走沒多久,阮德就來請薑麓。薑麓心下納悶,自己剛從那屋子出來,姓阮的老頭找自己有什麼事。
一進屋,便覺氣氛有些嚴肅。
阮太傅說:“剛剛你與那婦人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
所以呢?
“既然旁人誤以為我是你養父,索性成全這名聲,你意下如何?”
薑麓有些反應不過來,阮老頭說什麼,要成全和她的養父女名聲?他不是會在開玩笑吧,不是嫌她粗魯無禮,嫌她是個鄉野村姑嗎?
這是鬨哪一出?
“老先生,你莫不是在說笑?”他們既然聽到張氏說的話,應該也聽到她的解釋。她明明已經解釋清楚,不存在誤會一說。
“我從不說笑。”阮太傅越發嚴肅,心道這丫頭還敢懷疑他的人品。若不是看在殿下的麵子上,他才不會認下此事。
如果秦彥知道他在想什麼,必是一臉莫名其妙。明明一切都是他主張的,自己可是半個字都未提。
薑麓不由沉思,如果姓阮的老頭不是開玩笑,難道是秦彥讓他這麼做的?她看向秦彥的時候,他微微點了一下頭。
她心道,果然如此。
秦彥點頭的意思是讓她同意此事,萬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些彎彎繞繞。他以為太傅若能認她為義女,對她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阮太傅撫著短須,在等她的回答。
“老先生,你之前說我不通教化。如果我成了你的義女,以後再有我說我不通教化,那豈不是在說你沒教好?”
“誰敢說一個字試試?”老頭板起臉,“那話隻能我說,彆人若是敢說,讓他們來和我說。我倒要看看,誰有那個膽?”
薑麓眼睛睜大,這老頭還真是…護短。
“你說也不行。你如果還說,我肯定還會頂嘴。既然如此這義父還是不認的好,免得我以後想頂嘴還得礙於你我之間的父女關係。”
阮太傅花白的眉毛跟著胡須一起抖,這丫頭真是讓人氣得牙癢。她不想認他做義父,他還非得認下不可。一想到她以後成為自己的乾女兒,在他跟前儘孝,他心裡就有說不出的舒坦。
“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出去的話,萬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你這是強買強賣!”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比一個犟。
秦彥看著他們,突然覺得他們還真像一對父女。
半晌,阮太傅敗下陣來,沒好氣地妥協,“不說就不說,你到底認不認?”
薑麓又不傻,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能有這麼一位義父對她而言穩賺不虧。她瞄到桌上的茶,當即捧茶獻給阮太傅。
“義父在上,請喝茶。”
阮太傅胡須抖啊抖,算這丫頭識相。
如此一來,她便成了阮太傅的義女。此事是誤打誤撞,靜下心來時阮太傅卻頗為得意。此女聰慧過人,雖然性子不太討喜,但總歸是瑕不掩瑜。他膝下有二子,恰好沒有女兒,這半路認的義女廚藝深得他心,他越想越是滿意。
認親的信物是一塊刻有阮字的玉珮,以及阮太傅贈的兩本書。
薑麓發現秦彥一直在看她手中的書,直到兩人離開東屋之後他的目光還在兩本書上。這兩本書都是晦澀的史書,字體剛勁有力,但看上去並不是什麼老舊的孤本。
堂堂前太子,還會饞書?
“當日我跟從太傅學習,也曾得一本贈書。”秦彥說。
薑麓一臉問號,所以呢?
秦彥又道:“這書是太傅親自抄錄,天下得能太傅親手贈書者不過五人,且皆是一本。”
所以他是眼紅她一得就是兩本?
她把書往他手中一放,“你可以拿去看。”
不就是阮老頭親手抄的書,她就大方借給他看。
秦彥心道她不知道太傅在朝中的地位,才會當此事隻是尋常。罷了,她不是那等攀附權貴之人,他又何況說太多。
太傅會認她為義女,著實出乎他的意料。能入太傅的眼,足見她是何等的出色,若不然太傅不可以在意那些話。
他發現無論她的脾氣有多不好,卻依然能得彆人的喜歡。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像是與有榮焉又像是患得患失。
薑麓好半天沒見他吭聲,以為他還在鬨彆扭。
“你還生我的氣啊?”她的聲音軟軟的。
秦彥最受不了她這麼說話,像是有人在他的心湖丟下石子。那石子濺起不大的水花,暈開的漣漪一層層蕩開。細微的波瀾最是惱人,讓人心緒隨波逐流又舍不得停下來。
他彆開臉,不看她。
她心道,這小子可真會鬨彆扭,一鬨就沒完沒了。
“我都向你道歉了,你彆不高興。”
“我沒有。”
還說沒有,為什麼不敢看著她說話?
“真沒有?”
“沒有。”
“既然你說沒有,那我就當你沒有。你實在是心裡不得勁,要不你摸回去?”她把臉抻過去,大有引君憐愛的意思。
秦彥反倒退後一步,一顆心突突地跳得厲害。這女人行事如此難以預料,她…她竟然讓他摸回來?
夜色中薑麓明麗的五官越發動人,彎彎的眉眼和輕揚的嘴角無一不表明她是故意的。她是真不怕他摸,摸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
她想到他臉上的皮膚,大概和今天吃的米涼粉一樣又嫩又滑。如果真比起來,她還真比不過他。看樣子以後她得更要努力護膚,才能達到他現有的水準。
“你摸不摸?”她問。
秦彥臉色變幻,說不上是氣還是惱。
“既然你不摸,那你彆怪我沒給你機會。你如果明天還這樣,我也會生氣的。”她抱著兩本書,往西屋走,一邊走一邊又丟下一句話,“我生起氣來誰也哄不好,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
“你什麼?”她回頭。
夜色中的少年不辨神情,麵色幽幽暗暗讓人看不真切。他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又或者是小聲說了幾個字,很快被冷風吹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