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沐先是被她一喝,後又被她的長相驚到,早已是落了下風。先前想好的理直氣壯的說辭一時間卡在喉嚨處,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我是林國公府的人。”
“林國公府?”薑麓冷笑,“那位林國公已經同我斷絕關係,你不知道嗎?”
“我也聽說了,那是他做得不對。”薑沐義憤填膺道:“他們眼裡隻有薑明珠,親生的兒子女兒都不要。彆說你和他們斷絕關係,我也要和他們斷絕關係。我不恥他們的所作所為,我和你一樣也不再是國公府的人。好妹妹,我這是來投奔你了,我可不能趕我走。”
薑麓很詫異,難道他是友軍?
這時秦彥出來,他疑惑是看看薑麓身後的偏屋,又看看秦彥身後的正屋。
“你們…不住一起?”
“關你屁事!”薑麓叉著腰。
“你…你罵人?”
“我罵你怎麼了,是你自己找上門討罵的,怪誰?”
薑沐目瞪口呆,她這麼厲害,怪不得能把父親和母親氣成那樣。他愣愣地看著她,怎麼也想不到當時那個被認回國公府的醜丫頭,會是這麼一個人。
他原本是想去邊關投奔大哥的,走著走著累得不行。突然想到親妹妹,任是父親母親想破頭,應該也想不到他會來這裡。
“我是你親哥哥。”
“我連父母都沒有,我哪裡來的親哥哥?“
薑沐再次結舌,這個親妹妹夠絕!
“我…我也不認他們,這總行了吧。”
薑麓皺眉,實在想不出一個國公府的貴公子不認爹娘跑來鄉下的理由。她朝秦彥招手,秦彥很有眼色地走到她身邊。
薑沐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拚命揉了揉。沒錯啊,眼前這個人確實是以前的太子殿下,可是這個人為什麼如此聽親妹妹的話。
秦彥接收到薑麓的示意,將耳朵湊過去。溫溫熱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耳後,他不由得繃緊自己的心神。
薑麓問,“這個薑沐,在家裡是不是很不受寵?”
“是。”
國公府的三公子不得父母喜歡,在奉京不是什麼秘密。五指伸出亦有長短,父母對於子女的疼愛同樣參差不齊。
薑麓明白了,這個便宜三哥肯定是家裡受了氣,所以偷偷跑了出來。
“他平日裡為人如何?”
秦彥皺眉,“遊手好閒,難成大器。”
看來又是一個沒人引導的少年,薑麓想。真不知那對便宜爹娘是怎麼教育孩子的,果然腦子有坑還進水。
“薑家不認我這個女兒,我也沒有什麼三哥哥。你無緣無故地住到我們家,與裡與外我都說不清楚,是以我不能收留你。”她說。
薑沐像泄氣的皮球,不甘心地看著他們。他眼珠子轉啊轉,有些拿不準到底應該使出什麼招數下來。即使秦彥如今是平民之身,他也不敢放肆。
薑麓一副趕人的態度,不耐煩地揮手,“你從哪來回哪去,我可不想惹禍上身。”
“妹妹,你可是我的親妹妹,你難道就這樣見死不救嗎?”薑沐用袖子假裝擦眼淚,“我千裡迢迢來投奔你,還想著我們兄妹二人必會抱頭痛哭一場。沒想到你好狠的心,竟然二話不說就趕我走。可憐我餓了三天三夜,為了來看你鞋都磨破了兩雙,我萬萬沒想到你會這麼無情…”
薑麓一臉黑線,為什麼林國公府儘出奇葩。好好的世家公子這麼會演戲,他怎麼不去當戲子。
薑沐戚戚然往出走,老半天才挪了不到三步。他心裡那叫一個著急,暗道這個親妹妹當真是鐵石心腸,她都不挽留他嗎?
薑麓不僅沒有絲毫挽留之意,甚至一副要進屋的樣子。
“妹妹!”薑沐突然大叫一聲,“三哥我真是走投無路了。”
能屈能伸,做得了戲、放得下身段,這小子也是個人才。
薑麓皺起眉,假裝露出為難的樣子。
秦彥道:“我看他實在是無處可去,若不然讓他留下?”
薑沐眼睛一亮,還是妹夫人好。不過這樣的念頭剛有,很快就被秦彥接下來的話給澆得透心涼。
秦彥說:“小河最近有些忙不過來,家裡的大黃牛無人照料。他如果願意,倒是可以留下來喂牛。”
薑沐傻了。
薑麓暗笑,偷偷伸出大拇指點讚。到底他們相處幾月,還真是越來越有默契。秦彥看著一本正經,沒想到也是一個促狹的。
他們夫妻聯手,沒有坑不到的人。
她看著傻掉的薑沐,“若是你願意受雇給我們乾活,也不是不可以留下來。”
薑沐剛才聽得清楚,殿下讓他放牛。眼前可是曾經的太子殿下,吐出來的唾沫都比彆人高貴,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說出讓彆人喂牛的話來。
他不想喂牛!
薑麓看出他的不願,道:“既然不願意,可以調頭直走,慢走不送!”
薑沐左腳在地上磨啊磨,恨不得將地麵磨出一個洞來。如果狠狠心,他完全可以直奔邊關。可一想到真正的千裡之遠,他又心生退意。
這裡離京中很近,又是父親母親萬萬想不到的地方,他也不擔心被抓回去。比起娶薑明珠,似乎喂牛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半刻鐘的功夫,他終於下定決心。
“好,我留下來喂牛!”
一抬頭,哪裡還有秦彥和薑麓的身影,隻有一個圓臉丫頭。他再次感到氣悶,那個親妹妹當真是無禮,怪不得父親母親那麼生氣。
陶兒道:“三公子,請隨奴婢來。”
薑沐跟著陶兒去到牛棚,聽完陶兒的介紹之後嘴角開始抽搐。所以他不光要喂牛,還要隔五天清掃一次牛棚。
他現在走來得及嗎?
飯菜的香氣飄散在空中,他感覺自己的肚子叫喚得厲害。心想著先蹭一頓吃的再走,免得自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早飯是皮蛋瘦肉粥和荷葉餅,配菜有酸辣菜絲和炸豬肉脯。皮蛋粥鮮糯適口,荷葉餅鬆軟綿白,酸辣菜絲是蘿卜絲和白菜絲及海帶絲,肉脯又嫩又薄。他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把菜和肉脯夾在荷葉餅裡,然後咬上一大口。頓時複雜的口感在嘴裡依次爆發,說不出的爽口鮮辣。再喝上一口粥,整個胃裡又暖又舒服。
太好吃了!
幸好他聰明,沒有錯過這一頓飯。
他吃的不少,從來沒有吃得這麼撐過。才想著等會瞅個機會溜走,就看到薑麓似笑非笑地走過來。
“交錢。”薑麓說。
“交什麼錢?”薑沐怔住。
薑麓道:“夥食費。”
“我不是給你們乾活的嗎?我為什麼還要交錢?”薑沐爭辯道。
“乾活隻能換取你留下來,可抵住宿費,至於夥食費要另算。我們家窮養不起閒人,這夥食費我也不和你多算,一天十兩銀子,押一付三。”
薑沐再次驚掉眼珠子,一天十兩銀子不算多,她怎麼不去搶?
不行,必須得走。
這哪裡親妹妹,簡直是強盜!
薑麓遞給秦彥一個眼神,秦彥優雅無比地慢步過來,隻麵無表情地喚了一聲,“薑三公子。”
薑沐驚得差點跳起來,殿下想乾嘛?他如果不給錢,難道殿下還會打人?這也太嚇人了,他碰到的都是什麼人!
破財消宵,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抖抖縮縮地從懷中拿出幾張銀票,才想著拿一張麵額最小的交出去,卻不想所有的銀票一把被薑麓搶過去。
“一天十兩,一月是三百兩。押一付三則是押一個月付清三個月,共計一千二百兩。”她數了數,“你這裡一共是一千零五十兩銀票,還欠一百五十兩,先打個欠條。”
薑沐又傻了,合著他留下來給人放牛,又臟又累不說,到頭來還要欠他們一百五十兩銀子。哪裡還有天理,怎麼不把這對強盜夫妻給收了去。
他嘴唇都在抖,很想說一聲老子不乾了。但是秦彥那雙清冷的眼一直盯著他,他不敢有任何異動。才從狼窩又進虎穴,他怎麼這麼倒黴!
陶兒送來筆墨,他被迫寫下欠條。
薑麓吹乾紙上的墨,將欠條收好,“你欠我們的這些錢,可以以勞抵債。比方說喂完牛之後,你可以幫忙打掃院子。再比方說,空閒時你幫忙剁柴和燒炕。掃院子十文、剁柴十文、燒炕五文。你若每天完成三項,則一天能抵二十五文債,一月能還七百五十文,一年能還九兩銀子左右,一百五十兩約花費十六年至十七年還清。”
她轉頭問秦彥,“我算得可對?”
秦彥冷漠地點了一下頭。
薑沐倒吸一口涼氣,合著他要這裡乾十六七年的活,才能把欠的錢還清。這不是親妹妹,這簡直是活剝人皮的黑心商賈。還有那也不是以前的太子殿下,他就是一個為虎作倀又懼內的閻王。
早知如此他寧願倒在去邊關的路上,也不願意困在這鬼地方。
“好妹妹,就不能通融通融嗎?”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何況我們是兄妹,而且還是斷絕關係的兄妹。你放心吧,十六七年不算長,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誰睜個眼閉個眼能有十六七年,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
薑沐心裡苦,頓時覺得剛才吃的飯都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