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醜媳婦(1 / 2)

是夜, 突然電閃雷鳴暴雨狂風。

豆大的雨打在屋瓦上,彈落出清脆霹靂的聲響。房前屋後水流不息,如同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河。雨水混著鄉間獨有的氣息撲天蓋地, 順著屋簷流個不停。天地之間除去雨聲似乎什麼也聽不見。

薑麓坐在窗邊,聽著風吹雨打的聲音。心裡想的卻是這樣一場透雨, 倒是省去給地裡澆一次催青水。隻是可惜那些早開的哈密瓜花, 怕是被這場雨給打得七零八落。

薑明珠早已被人救起,聽說是楊嬤嬤使了銀子請到幾位婦人合力把她從坑裡拉上來的。那幾位婦人剛始不敢答應, 還是張氏來問過薑麓之後才應下此事。畢竟在村民們眼裡, 顏家夫妻可是他們的大恩人。

那租屋子給薑明珠的人家剛開始沒少被人非議, 若不是張氏一早同薑麓請示過, 隻怕薑明珠在北坳村根本待不下去。

饒是如此,還是有錢能使鬼推魔。

薑麓無意阻彆人財路,無論是那租屋子給薑明珠的人家也好,還是那些被請幫忙的婦人也好。她都不會乾預他們的日子, 更不會仗著丁點的恩情命令他們疏遠薑明珠。

薑明珠如果還有底線原則, 經過此事之後必會離開。

雨聲越大,大有不停之勢。

陶兒想關窗戶,被薑麓製止。

大雨氤氳出的霧氣飄進來,濕濕涼涼的。薑麓依戀這絲涼氣,閉目凝神靜靜享受著。她聽到雨滴的聲音,還能聞到泥土的芬芳。

似乎有人開門出去,不多時又有人開門進來。進來的人腳步聲與陶兒不同,她卻沒有立即睜開眼睛。

“你聽這雨聲, 像不像有人在唱歌?”她問來人。

“似有人在唱挽歌。”

薑麓緩緩睜開眼,看向來人。

挽歌?

她還想著雨打窗台情人私語,必是一場浪漫的會晤。誰成想他一聲挽歌瞬間終結所有的氣氛, 她不由自主輕輕皺眉。

“雨太大,小心著涼。”秦彥替她關窗。

窗戶一關,雨聲小了許多。

薑麓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人,這男人長得如此言情,沒想到骨子裡壓根沒有浪漫細胞。想和他一起聽雨他說是挽歌,如果她想和他一起賞月他會不會說像上墳?

難得她矯情一下,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什麼花前月下什麼風花雪夜,看來以後都不會有,有的恐怕隻有偶爾嘴開光的土味情話。

不行,還是得好好引導。

她眼神一媚,微微撩起自己披散的發。

“我頭發太長了,發梢瞧著好像開了一些叉。”

若是知情知趣的男人,這個時候應該會掬起女方的發絲細看。然後似真似假地給出一些建議,再然後兩人四目相對一切儘在不言中。

薑麓的腦海中想的是耳鬢廝磨,那種想象中春花秋月一般的朦朧美好讓她老臉微紅。心裡一邊唾棄自己的悶騷,一邊又期待著事情的發生。

秦彥的視線在她發尾掃過,自是看不清楚她的發梢有無開叉。他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溫柔撩起她的秀發,而是眼神飄忽看向屋內的熏爐。

那熏爐正是她陪嫁的那一隻,是她曾假裝讓他辨認過的那一隻。熏爐裡燒著香片,不是那種芝蘭之香,而是有驅蚊效果的草藥香。

“若發尾乾枯分叉,可剪之。”他說。

薑麓無語,不這男人不僅不懂浪漫為何物,甚至連最基本的打情罵俏都不會。果然是她想太多,她大錯特錯。

就當是拋了媚眼給瞎子看,白費勁。

“你沒什麼事早點回去睡,我也困了。”薑麓毫不客氣地趕人,誰叫他如此不解風情。她又不想看一根木頭樁子杵在跟前,沒得讓自己眼睛疼。

看來世間果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秦彥長得好身份高,時不時也會來一兩句甜言蜜語,她實在不應該要求太多。

木頭樁子還挺聽話,聞言立馬告辭。

他走的倒是利索乾脆,反倒讓她隱約生出一絲氣悶來。她不虞的眼神隨意那麼一掃,落在那隻熏爐上。

雨越下越來,細細聽去仿佛真像是一首戚戚切切的挽歌。雨聲越發激急,一聲一聲密集不息。那聲音如同千軍萬馬,又像是搖旗呐喊。

大雨滂沱至深夜,依然不減雷霆狂怒。

雷電的聲音不時劃破夜空,驚起白光乍現。

白光驚現之中,一道箭鏃破空而來,緊接著被什麼東西一擊而落。箭鏃沒入泥水裡,傾刻間數十道黑影落在院子裡。黑影們欲闖正屋,不想又有數十道黑影不知從何處出來,同他們混戰在一起。

雨水泥流的院子裡,兵刃相擊的聲音被雷聲雨聲蓋住。又一道白光乍現,有人看到正屋門前立著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單薄飄逸。閃電映照的白光與他渾然一體,他仿佛是這黑暗之中光的化身,令人見之喪膽。

無數道黑影前赴後繼,在未近他身之前倒在泥水之中。在黑暗中他身影如風,揮動著手中的長劍忽影忽現。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殿下受傷了,然後又是一陣混戰。等到雨勢稍弱之時,院子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橫七豎八的屍體泡在泥水裡,泥水黑漆漆的看不清顏色。如果此時是白天,料想看到的必是一地血水。

趙弈緊張地護著秦彥,黑影跪了一地。

“殿下,你的傷…”

“本王無事。”

再一道驚雷落下,白光劃破黑暗時,秦彥看到不應該在此時醒來的薑麓。那張明麗的五官越發動人,眉目如畫宛若仙子。

薑麓也在看他,她的表情是那麼的冷靜,她的眼神是那麼的複雜。隻有親身經曆過,她才知道以前在書中戲中看到的爾虞我詐有多麼蒼白。

雨還在下,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這一次的襲擊同之前的那一次完全不一樣,她實實在在體會到什麼叫你死我亡。

秦彥一揮手,那些黑影瞬間消失。

如果不是一院子的屍體提醒之前發生的惡戰,恐怕薑麓會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秦彥製止趙弈的攙扶朝她走來,短短的幾步路像是千山萬水。

此時的秦彥完全不是薑麓認識的那個少年,少年熱血易怒總會被她逗得麵紅耳赤。而眼前的人猶如煞神,沉著而狠絕。

這才應該是他,一個在位十幾年的前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地位,注定他不可能如外表那般光風霽月。

他在離薑麓三步之遙時停下來,默默無語。

皇權富貴之下是永無止境的爭鬥,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他左邊的袖子已被鮮血染紅,那紅在夜色中分外觸目驚心。

薑麓咬著唇,突然轉頭進屋。

秦彥微微垂眸,如同被人遺棄。

雨聲漸小,雷電已歇。

他一動不動,宛如雕像。

“你站在那裡乾什麼,還不快進來?”薑麓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似天籟一般打破夜的死寂。“你是不是嫌自己的血太多,是不是想流血而亡?”

秦彥如雕像一般的身體微動,然後似一陣風般卷進屋內。

房間裡有點亂,顯然薑麓剛才在翻找什麼,她找的是之前秦彥給她的藥。“你說你是不是傻?受傷了為什麼不上藥?傻站在那裡是想死嗎?”

“薑麓…你不怕嗎?”秦彥的聲音艱澀無比,他多害怕她看到自己的這一麵,他多害怕她會因為怯意而躲著他。他更害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嫌棄和恐懼,他更怕她會離開他。

“我怕個屁!”薑麓一邊扒他的衣服一邊冷哼,“你死了正好,我可以光明正大當一個有錢有勢的寡婦。到時候養上十個八個麵首,見天的換男人,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你…你休想!”少年氣得不輕,原本蒼白的臉泛起不是羞憤還是惱怒的紅暈。理智告訴他要製止她的動作,但身體卻比較誠實。

少年看著清瘦,實則肌理結實。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薑麓真想對著這麼一個衣裳半解的美男吹口哨。該死的誘惑近在眼前,猶抱琵琶半掩麵的美男真是又純又欲,因為受傷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病弱之美。到嘴邊的美色不能下口,隻能多看兩眼解解乾饞。

“你死都死了,你哪裡管得著。”

“我怎麼可能會死…我還要和你一起到老…”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彆以為我沒看到。根本沒有人刺傷你,你這傷是自己弄的。”既然傷是他自己弄的,他下手定然有分寸。

傷口不深,沒有傷到骨。

抹了藥之後,她再小心替他拉好衣服。心裡無比遺憾地想著,若不是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她定然是要看個夠的。

“說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刺客沒有傷到他,他反倒把自己弄傷了。薑麓很不讚同這樣的作法,雖說是栽贓了彆人,但自己也受了罪。

傻子都知道今夜的事和他的那些弟弟們脫不了乾係,世上最不願意他活著回京的人恐怕就是他的兄弟。

秦彥不敢看她,“不過是一些淺顯的算計。”

“確實夠淺。”薑麓眼有諷刺,“你怎麼不刺深一點?或者你換個地方刺一劍,保證夠深夠真。”

“薑麓…你彆生氣。”

“我氣得著嗎?身體又不是我的,命也不是我的。你多有能耐啊,你自己的身體你想刺就刺,沒事乾還可以多刺幾劍玩。”薑麓越說越火大,她最不喜歡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在她看來這樣的行為是最蠢的。

這叫沒生氣?

秦彥被她罵得抬不起頭,一時之間心情無比複雜。心虛、愧疚、難堪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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