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決裂(1 / 2)

這一夜對於林國公府而言, 的的確確是難忘的一夜。玉氏忘不了二兒子回家時那難看的臉色,以及對他夫婦二人說的話。

孽障!

那是女兒嗎?

說是討債鬼都是輕的。

她輾轉難眠,心口堵得難受像有一塊巨石壓著。即使婆婆還在世時, 她也沒有像今日這般氣到鬱結憋屈。

林國公也沒好到哪裡去,有些話老二沒有當妻子的麵講。後來他父子二人在書房裡有過一番商議, 他想到的事情自然更多。

如今的形勢看似同以前一樣, 還是賢王占據上風。然而帝王心思難測,誰也不知道陛下真正屬意的人是誰。

京中世家聞風站隊, 為那潑天的權勢富貴早早押注。押中者躍然而上, 不中者黯然失勢。他國公府原本是太子一派, 即使當初換親也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今日老二說的那些話不無道理, 他隱約有點動搖。

夫妻二人一夜沒睡好,晨起後自是各有各的憔悴。玉氏更衣時發了好幾通脾氣,不是嫌衣服備下的衣服款式不好,就是嫌新換的衣服顏色不行。好不容易換衣完畢, 梳妝時她又吹毛求疵。一時嫌發髻不夠平滑, 一時又嫌發簪款式老氣,眼看著發髻梳好又拆,拆了又梳,玉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下人大氣不敢喘一個,連她的心腹柳媽媽都緊著心神。夫人這是心氣不順,自然是看什麼都不順眼。

玉氏豈能心順,一想到當初在北坳村時自己受的那些氣,再一想到那孽障如何不給他薑家臉麵。她有心想壓一壓對方的氣焰, 難免焦灼浮躁心煩意亂。

國公府現下住著老少夫妻各一對,林國公和玉氏一早開始準備,薑澤與其夫人盧氏當然也不會閒著。

盧氏是昌平侯府的嫡女, 也是玉氏娘家嫂子的侄女。她眼下正懷著身孕,一大早挺著肚子來正院幫忙。玉氏對她不冷不熱,雖說這個兒媳是玉氏自己做主娶進門的,但婆媳二人談不上有多親近。

兒子之中,玉氏最疼的就是薑澤。薑澤是她付出最多寄望最多的兒子,當年說親是她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誰成想一次回娘家做客,二兒子居然被人看到和盧氏私下幽會。此事一傳出去,這門親事她推都推不掉。

她當然不會責怪自己的兒子拈花惹草,隻埋怨盧氏不夠檢點。好在兩家門當戶對,除去不太舒服外倒也沒什麼好挑剔的。

盧氏愛慕薑澤,性情溫柔脾氣好。一進門就抬了薑澤原來的兩個通房為姨娘,懷孕之後又給自己的兩個丫頭開臉送到丈夫房中。一應做派賢惠大度,玉氏對此很滿意。

婆婆不喜歡親小姑子,這事盧氏當然知道。是以自打進屋之後對薑麓隻字未提,唯與玉氏商量宴席的菜譜。

玉氏上過妝的臉色依舊難看,以她的性情她是壓根不想見到那個孽障。無奈丈夫吩咐過,無論她心中如何生氣此次宴客之事不容半點閃失,哪怕那個孽障指著他鼻子罵他也要笑臉相迎。

不為其它,隻因為他是臣。

這哪裡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簡直是請祖宗入府。

玉氏有氣無力地讓盧氏看著辦,盧氏認認真真地對著菜譜,一道一道地增減更改請示她。她不時哼哼兩聲,無聲表達自己對親生女兒不喜。

盧氏安排廚房備席,挺著肚子調撥下人。

一攤子的事,明明當家的是玉氏,到後來全落在盧氏身上。盧氏毫無怨言,並不算絕色的臉上始終溫婉和氣。

從早到晚,林國公府人仰馬翻。

等到申時將過,一輛厚樸的馬車緩緩停在國公府的門外。下人進去通報後,林國公並玉氏領著兒子兒媳親自出門迎接。

秦彥和薑麓一下馬車,玉氏在看清薑麓那張臉時倒吸一口涼氣。上回見著時還不覺得,幾月未見這孽障是越發長得像死去的婆婆。

林國公比玉氏更驚駭,他沒有見過幾個月前的薑麓,他印象中的隻有那個黑黑瘦瘦的鄉下丫頭。忽然看到一個極似母親的女子朝自己走來,他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這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呆立當場,直到薑麓走到他麵前。

父女二人有過書信往來,林國公一直將她想成粗蠻醜陋的樣子。眼前這個長相明豔大氣,舉止英姿從容的女子,他很難將她同自己的親生女兒重合一起。

當年老林國公英年早逝,林國公是寡母獨自撫養長大。孤兒寡母的感情自是緊密,他很是敬重自己的母親。雖說母親發現他資質平庸之後略有失望,但還是儘心儘力地教導他。他自小到大的記憶中,母親是最為重要的人。

後來他娶妻生子,才慢慢與母親疏遠。

措不及防麵對一張與亡母相似的臉,他好半天回不過神。

盧氏溫溫柔柔地向秦彥和薑麓行禮,薑麓見她身子笨重虛扶一把。她朝薑麓感激一笑,並不出彩的五官平添幾分動人。

薑麓知道這位盧氏,還得從萬夫人那裡說起。當初萬桂舉仗勢欺人,仗的就是這位林國公府二少夫人的勢。

盧氏的母親與萬夫人的表姐夫是表兄妹,算是七拐八彎的扯到一起的親戚。

奉京城中的姻親,若仔細追根溯源大多數都能找到幾縷盤根錯節的關係。越是地位顯赫的世家,他的關係越發直接緊密。

好比林國公府。

薑沛的親事是薑老夫人生前定下的,那位出身漠河雲氏的世子夫人隨夫長年住在邊關,漠河雲氏正是薑老夫人的娘家。

林國公府正屋的匾額上,是三個風骨俊逸的字。

韶光堂。

此字極好,薑麓不由多看幾眼。

秦彥低聲告訴她,這字是當年那位名動天下的墨染公子所書。墨染公子既是已故的老林國公,也是她的親祖父。

薑麓此前總聽人說她祖母如何,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提起祖父的名號。一聽墨染二字,便知那位無緣得見的祖父是一位才子。

墨染公子有從娘胎裡帶出的弱症,打一出生便有人斷言他活不過弱冠,是以雲氏女嫁進國公府時曾轟動一時。到底命不由人,那位驚才絕豔的世家公子雖說活過弱冠,卻病逝在及冠之後的第二年。

都說字如其人,薑麓想著當年的墨染公子必定如他的字一般飄逸如仙。

從薑麓進門起,玉氏一直是幽怨淒楚的表情。

林國公因為親生女兒的長相一直恍惚,招待客人的重任便落在薑澤身上。薑澤因為薑麓昨天的那番話,不敢再將她當成一無所知的鄉野婦人。

國公府不愧是百年世家,一應布置書香雅致。

薑麓開門見山,問他有何事要說。

林國公看一眼薑澤,薑澤提議先擺席。

“不了,還是有事說事的好,你家的飯我不敢吃。我怕你要價太高按粒算,把我論斤賣了都不夠。”

薑澤有想過她會毫不留情麵,卻不想她這麼直接。

玉氏一直壓著火,因為這個孽障長得像婆婆的那張臉,也因為這囂張的態度。她一輩子何曾受過如此委屈,白蓮屬性當即表露無遺。

“王爺,都是臣婦的錯,是臣婦教女無方。王妃心中有怨,臣婦不怪她。她自小長在鄉野不識禮數,說話行事常鬨出笑話。可她實實在在是我國公府嫡親的姑娘,我這才迫不得已將她嫁給你。千錯萬錯都是臣婦的錯,還請王爺不要怪罪臣婦的夫君和女兒。”

幾月不見,老白蓮還是老白蓮。

薑麓真想為她喝彩,在北坳村時已然撕破臉皮,她如今還能縫縫補補把自己的臉麵粘起來,不愧是多年生的老白蓮。

“王爺,薑夫人說的是。”薑麓一臉讚同,“薑夫人都說錯在她一人,不關她丈夫女兒的事,我想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猜測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她似笑非笑,“那薑夫人你說說看,你要怎樣彌補我家王爺?”

既然認錯認罪,那還應該認罰。

薑麓話風轉得快,薑家一家人都跟不上。薑澤同她有過交手,一下子心提得老高,桃花眼中儘是陰鷙。

林國公心情複雜,不太敢直視薑麓。

玉氏心下一動,試探道:“當初和王爺定親的是明珠,後來嫁過去的卻是薑麓。若說兩全其美的法子倒是有一個,不知王爺可願聽臣婦一言?”

兩全其美,簡稱兩美。玉氏所謂的法子不就是想把自己的養女塞進賢王府,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林國公聞言,頗為意動。

明珠真正的出身擺在那裡,注定嫁不進高門大戶當正室。與其嫁個小門戶的人家,不如入賢王府為妾。賢王和明珠以前就是未婚夫妻,有這層情分在明珠應該能封一個側妃。

一來傳出去不失為佳話,二來也能平息賢王對國公府的怨氣,三來還可以輔助親生女兒固寵。他越想越覺得滿意,以為秦彥一定會同意。

秦彥一臉平靜,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一室詭異的沉默,氣氛略顯壓抑。

盧氏捧著自己的肚子,低著頭像個透明人。

薑麓看了她一眼,道:“薑二少夫人還懷著孩子,我看你身子沉不如回去歇著。索性這裡也沒什麼事,萬一聽到什麼不好的話還會影響你腹中的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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