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既然問了,那奴婢就鬥膽一言。所謂茶道技藝一是修身養性,二是陶冶閒情。舉凡是世家大戶出來的姑娘,多半是要學的。”
薑麓好笑地看著她們,緩緩皺起眉頭問她們姓甚名誰,她們進來之時分明已經請過安報過姓名。
紀嬤嬤連忙再次行禮,重新介紹自己的姓名。高嬤嬤心中萬般氣憤,無奈還得跟在紀嬤嬤的後麵重報家門。
報完姓名之後,薑麓沉默不語。
又是一陣無話,兩位嬤嬤摸不清她的意思。
薑麓既不問她們原來是在哪裡當差的,也不問她們二人擅長什麼。而是托著腮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麵,又把她們晾在那裡。
高嬤嬤不滿漸盛,“王妃娘娘,恕奴婢直言您的茶藝…”
“兩位嬤嬤想來以前也曾聽過不少我的傳言,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不管你們以前是誰的人,也不管你們受過誰的指使,更不管你們想做什麼。我不需要你們的指手畫腳,更不需要你們來教我怎麼做。當然該學的我一樣不會少,需要你們的時候我自會開口,不該你們開口的時候還請閉嘴。”
兩人齊齊驚愕,她們萬萬想不到薑麓會如此直接。
紀嬤嬤連忙道:“奴婢們謹遵王妃娘娘的吩咐。”
薑麓笑道:“我喜歡聰明人,聰明人更懂事。但我不喜歡太聰明的人,尤其不喜歡擅作主張的聰明人。兩位嬤嬤想來之前也是體麵人,希望你們在王府不要丟了這份體麵。”
紀嬤嬤心中一凜,聽出薑麓的言外之意。
高嬤嬤明顯不忿,憋得臉色發青。
“這位高嬤嬤是麼,你似乎對我的話很不讚同。”
“王妃娘娘。”高嬤嬤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奴婢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您以前並不是在國公府長大,京中不知多少人想看您出醜。您若是這也不學那也不學,日後出門做客沒個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豈不是被人看輕。”
“你說的也是,不過我已是賢王妃,誰敢看輕我!”
“王妃娘娘…”
“這位嬤嬤看來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你們先下去好好想一想。若是想好了再來見我,好生與我說道一下宮裡中秋宴的事宜。若是沒有想好,那還請你們閉關自醒認真想。什麼時候想好什麼時候可以出門,日後沒有我的召見,你們不用來給我請安。”
至於中秋宴是個什麼樣子,薑麓自是還可以找阮夫人打聽。
兩人更是驚愕無比,相互對視一眼。賢王妃這是要把她們晾起來,不僅不用她們,而且還不許她們隨意露麵。
她們是人精地混出來的,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這位賢王妃分明是不把她們放在眼裡,不知道是真的粗鄙無知還是目中無人。她這麼做難道不怕天下人指責嗎?
高嬤嬤還想再說什麼,那位紀嬤嬤用眼神製止她。兩人恭恭敬敬地告退,想來下去之後必有一番探討商議。
她們一走,陶兒終於沒忍住打了一個嗝。
“娘娘,奴婢喝多了。”
蘭桂也跟著抱肚子,“娘娘,奴婢也喝飽了。”
薑麓失笑搖頭,這兩個活寶。
*
果然世上還是識時務者多,不到一天的功夫,兩人再次求見。這次她們的態度恭卑,那位有些刺頭的高嬤嬤顯然被紀嬤嬤好生叮囑過,竟然也能忍著氣討好薑麓。
薑麓很滿意,如果她們不作妖,王府的飯菜還是香的。如果她們非要沒事找事,那麼王府裡的飯菜也不是那麼好吃的。
皇家重儀式,一年之中除去除夕,便數中秋佳節為重。
宮裡的中秋宴,宴請的都是世家貴胄與重臣。秦彥和薑麓身為皇家的長子長媳,自然是在皇帝右側的首席入座。
這樣的宮宴,臣子們皆可攜同女眷。之前在宮門等候時,薑麓便看到阮夫人和葛夫人等,當然還有林國公夫人玉氏。
親生母女遙遙一個相望,彼此一臉冷淡。
有些人縱有血緣在,也是異路陌生人。有些人即使不是親人,也會成為同路而行的朋友。世間緣分合則聚不合則散,不需要過多強求。
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臣子家的女眷一個個隻求端莊得體,而宮裡的妃嬪們則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亮瞎皇帝的老眼。
那些妃嬪不是臣子的女兒就是臣子的外甥女侄女或是孫女,再不濟也是七拐八彎的什麼表哥嶽家的侄女的婆家的小姑子,或是什麼遠房表姐的外祖家的親家的表姑娘。隻要認真去扯,必能扯出一長串的親戚關係。
論年紀宮中的妃子可分為老中青三代,論輩分也可算是三代同堂。皇帝老兒還是牛,一個後宮網羅幾代美人,簡直是百無禁忌。若是他活得更久一些,怕是還有第四代第五代,一代代的美人無窮儘。
所謂的君臣和樂,其實就是親戚聚會。
隻不過皇帝老兒自詡寡人,連老婆兒子都視為自己的臣屬,大抵是不會認這些替秦家賣命打工的親戚。
這樣的宮宴形式為重,先是皇帝老兒敬了天地致了幾句辭。然後便是歌舞入席,樂伶奏樂舞伎起舞,好一派繁榮熱鬨的景象。
薑麓從不會認為這樣的宴會是來吃飯的,她甚至連筷子都不敢動。不光是她沒動,她發現幾乎所有的女眷都沒有動。
那些妃嬪們一個個看似專心於歌舞,實則不少人忙裡偷閒給皇帝老兒暗送秋波。那些渴望的眼神如幽似怨,長著長長的勾子恨不得把皇帝老兒勾到她們的身邊。
皇帝老兒的左右,一邊是胡貴妃一邊是柳妃。宮裡的女人一論出身,二論兒子。有好出身自有高位分,有好兒子當然不愁沒有寵愛。
這樣的榮耀時刻,沒有宋皇後。
薑麓偷偷在桌上握住秦彥的手,微微一笑。
秦彥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歌舞過後,開始敬酒。
臣子們一一起身敬酒說祝詞,頗有幾分開年會的感覺。不過這些祝詞不是簡單的幾句話,有的是一首詞,有的長篇大論的歌功頌德。
臨水縣的事被反複提及,葛大人尤為激動。冬麥的種植之法已送往各洲縣,授課的農學士也不止小新子一人,還有那杜太倉等近十位官員。
所有人都在暢想明年今日,必是大昭上下齊慶豐年之時。
皇帝老兒很滿意,這些都是他的功績。祖宗們在位之年沒能做到的,他在位的時候做到了。將來史書工筆,他才是大昭第一明君。
這樣的時刻,從來不會缺少錦上添花之人。那添花的人不是在座的其中之一,而是風塵仆仆趕回來的三皇子秦方。
秦方和秦聿同年生,長相上更偏胡貴妃一些,也是一位容貌俊美的少年郎。薑麓再次感慨皇家基因好,隨便一個放在後世都能出道。
花是什麼呢?
是祥瑞。
秦方帶回來的是一隻體型碩大的陸龜,足有一米長。當它四肢站立似人時,引得所有人一陣驚呼。
“這怕不是活了萬年,你們看它快變成人了。”
“可不是,龜還能站起來,肯簡直是聞所未聞。”
“真成精了,這是天佑我大昭啊!”
一人跪地狂喊天佑大昭,緊接著呼拉拉跪了一大片。
皇帝老兒紅光滿麵,古往今來隻有明君在世,才會有祥瑞出現。前有民生之法,後有祥瑞出世,豈能不讓他龍顏大悅。
他手一揮,讓眾人平身。
眾人再次落座,整個宴會至最為巔峰之時。
那祥瑞初時應是受到驚嚇不太敢動,突然伸著長長的脖子看向薑麓這邊。薑麓一直關注它,自然認出它不是什麼祥瑞,也不是什麼快要成精的烏龜,而是一隻象龜。
不知三皇子是從哪裡弄來的,睜著眼說瞎話糊弄世人。不過縱然有朝一日被人識破,應該也不敢戳穿這個謊言。畢竟對於皇帝老兒來說,祥瑞是真是假並不重要,假的也必須是真的。
薑麓裝作整理裙擺低頭,目光四下梭巡。
突然她看到自己的桌子底下有一小塊東西,那是一塊被去皮的仙人掌。透綠的顏色與地板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
象龜應是餓了許久,又對仙人掌的氣味敏感。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薑麓敏銳地發現它似乎要往這邊爬。
她像是不經意地伸腿過去,然後將那塊東西踩在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