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興公主道:“就怕他是個忘恩負義的。有些男人出身微賤,發跡後厭棄發妻、不見舊友,便是因為這些人見過他從前卑如蓬麻的落魄。”
“沈惟欽不是那等人。他自小受氣,性子冷淡,但凡得些真心關懷,就會湧泉相報。”
泰興公主歎道:“但願如你所言。隻是,這種男人野心大,回頭怕是了不得,為娘怕你難以掌控他。”
“這等男人才好。那些個綿軟的窩囊廢有個什麼意思,女兒且是瞧不上。”
泰興公主見女兒似主意已定,道:“罷了,我且看看他究竟如何。若果真是人中龍鳳,娘便著人去他娘李氏那裡透些風聲,這事也就成了。”
沈惟欽那副冷淡模樣不過是做給人看而已,她泰興公主的女兒瞧上他,是他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典。他們母子兩個就得千恩萬謝地接著,故而她認為,隻要她女兒點頭,這門婚事就算是成了。
隻是在見沈惟欽前,她得先給個下馬威震他一震,這也是她為何不直接一張帖子把人叫來而要兜怎麼個圈子的緣由。
母女兩個正說笑,丫鬟來報說信已送到了景豐胡同那邊。
“如今端等著他上門來了,”高瑜笑道,“母親屆時好生瞧瞧他是個怎樣的人物。但凡咱們這邊露出點意思,他的態度一準軟下來。這親事得及早定下,若是被旁人占了先,豈非不美。”
人間四月,景豐胡同裡的西府海棠與垂絲海棠相繼盛開。
李氏端了燕窩羹邁入兒子書房時,正見兒子在燒信。
李氏詢問究竟,沈惟欽答非所問:“我出門一趟。”
李氏擱了托盤,疾走上前攔住他:“你這又是去做甚?你自入京之後,何曾乾過一樁正經事!鎮日裡不是悶在書房便是出門亂逛,你不是要考科舉?怎不去尋處就學去?再不然,定門親事也是好的,娘還盼著抱孫……”
沈惟欽突然轉頭,冷聲道:“我說了許多回,我的事,母親不要多做過問。”
李氏尚未及喚人來拉住他,人已徑出了門。
李氏真正是唇焦口燥呼不得。兒子自來是她唯一的指靠,她拿不準兒子如今的心思,爭奈自己是個軟糯性子,隻能佇望興歎。
沈惟欽一路大步疾行。
他方才燒的是泰興公主派人送來的信。信極短,但字字句句皆透淩人之勢。
泰興公主在信中說,聞他抵京後過從最密者唯陸家耳,今日董家之事攸係陸家,她已著順天府尹暫緩接案。又另起話頭,說春夏之交,正是觀花飲宴之際,她是他堂姑母,自他入京後尚未儘過地主之誼,今日恰有餘暇,邀他過府一敘。
這哪裡是邀請,分明是威逼,欲以陸家之事拿捏他。
什麼東西!
沈惟欽冷笑。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反應這樣激烈。他隻要一想到泰興公主那頤指氣使的口吻,就戾氣衝頂。
轉過照壁,將至大門,沈惟欽甫一抬頭,就瞧見一輛間金飾銀的蟠螭錦帷馬車停在門外。
旁側的斑竹簾子被隨行從人恭敬掀起,沈惟欽想了少頃,記起了來者何人。
上巳那天,他在石景山被此人一塊石子攔了去路,今日董家壽宴上,他瞧著此人眼熟,問了方知,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魏國公世子。
謝思言不欲多言,徑直道:“我知閣下欲往公主府,不如一道。”
沈惟欽盯著謝思言的馬車看了須臾,點頭道可。
謝思言的車駕正要啟行,卻忽被沈惟欽攔住。
“世子且慢,我出來得急,未及備好車馬,恰逢著世子,不如順道搭了世子的車駕。”
謝思言眸色冷了幾分:“多有不便。閣下吩咐下人慢慢備著便是,我先行一步。”
沈惟欽絲毫不讓:“不過就手兒的事,世子若執意不肯,我不免要懷疑世子車內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世子說是也不是?”
謝思言目如邃海,冷冷睨著沈惟欽時,暗潮渦旋翻攪湧流。
須臾,他揮開阻住沈惟欽的護衛。
沈惟欽甫一入車廂,一陣蜜甜的糕點香氣便摻著甘美果香迎麵襲來。
沈惟欽掃了眼紫檀梅花小幾上幾樣花樣彆巧的羹果糕餅,坐下道:“瞧不出,世子還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
謝思言隻管悠悠吃茶,並不理會他。
“我從董家出來時,遠遠瞧見五表妹上了丁家女眷的馬車,並未隨大夫人回府。世子說,這些好玩好動的小姑娘們,都愛往哪兒去?”
沈惟欽自顧自漫談,掃視四周。
馬車極大,即便再納十人,也依然寬轉。車廂內的迎枕、靠褥等物俱屬清一色上品妝花緞,金地四合如意天華錦紋地衣滿展腳下,一直延伸至車廂後頭東西兩隅。
沈惟欽的目光落在了西北角的一口箱篋上。
謝思言坐得偏西,喝茶時,一側手肘時不時搭在那箱篋之上。
沈惟欽突然起身,一步上前,手指飛快扣住箱蓋邊沿:“世子出門還帶口箱子,不知內中所盛何物?”
作者有話要說: 某蟹:我媳婦今天好關心我,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安慰?
作者菌:給個眼神自己體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