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莫要多事。”陸聽溪拉住堂姐往回走。
陸聽芝突然大力搖她手臂:“淘淘!你看,那邊站著的那個是不是魏國公世子身邊的長隨?他那臉色怎生那般怪異?難道……”
陸聽芝見小堂妹詫異看她,恨鐵不成鋼:“平日裡讓你多看些話本子你不聽,這都想不到!就是……就是……”她附耳跟小堂妹解釋幾句。
陸聽溪驀地扭頭。
“我聽聞高瑜就是歇在附近的小閣裡的, 眼下瞧著應當就是那裡了, ”陸聽芝握住小堂妹的手,“謝世子……謝世子不會真被糟蹋了吧?”
陸聽溪攢眉:“彆胡說, 謝思言人精一樣, 怎會被人算計。”
“這可說不好,妒忌謝世子的人那麼多, 保不齊就有雞賊小人想害謝世子清白不保。”陸聽芝僅是想想就覺心痛, 誰不知道謝世子潔身自好, 連個房裡人都沒有,若被高瑜玷汙, 那簡直是瓊琚落入了泥淖。
陸聽溪一時竟被堂姐說得不確定起來, 駐足觀望。
不多時, 楊順奔來, 詢問她們可見著世子了。姐妹兩個對望一眼, 齊齊搖頭。
楊順又去了彆處。
陸聽溪望了小閣片刻,略一踟躕, 拉著堂姐飛快趕去。
門口隻一個丫頭守著,陸聽溪讓陸聽芝攔住那丫頭並在門口望風, 自己疾步入內。
甫一入內殿, 就聞得一股幽微曖昧的酒氣。
她加快步子轉過屏風, 抬頭望去。
並無什麼不堪入目的情景,美人榻上隻一個高瑜在酣睡。
但她記得高瑜方才並未飲酒,酒氣自何而來?
她正預備再行查看,忽聽陸聽芝喊了聲“有人來了”,隻好先撤出。
回到承光殿,她總是心神不定。
陸聽芝遞來個色澤橙黃的香芒:“淘淘你嘗嘗……”
陸聽溪無意識接過,捏在手裡。
三姐說得沒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方才未及細看,若謝思言真在裡頭,會不會是在意識稍稍恢複時躲了起來?他不知進來的人是她,亦或身體仍受藥效支配,故而在她入了內殿後並未現身?
陸聽溪覺得自己八成是被三姐打開了腦殼裡某個塵封的世界,三姐開了個頭,她就能編出個曲折離奇的故事來。
三姐方才說謝思言可能是被人算計下了藥,然後被拖到了高瑜的榻上,隨後三姐做了個“不可細說”的神情。
對於男女之事,陸聽溪知之甚少。她十五歲前不能定親,一家子都把她當孩子,偶爾聽三姐講她看的話本子,聽到什麼“雲雨既歇”,不明其意,向三姐求教,三姐說她也不太懂,她不信,再三追問,三姐就說雲雨就是一男一女散了頭發抱在一處,兩人發絲纏繞如同雲雨糾結,故稱。
三姐又補充說,雲雨多了就會懷上孩子。
陸聽溪深歎世間義理果然玄奧。
她自此將三姐當成這種事的業師,後頭又無意間在書裡看到“共赴巫山”一詞,隱約覺著也不是能拿到先生跟前請教的,就去問三姐巫山何解。
三姐想了想說,應當和“共赴黃泉”一個意思。
她瞬時覺著那語境悲壯起來。
她聽聞《牡丹亭還魂記》題記裡有一段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大抵共赴巫山說的就是這等至情意境。
思來想去,終歸放心不下,陸聽溪尋個由頭。起身出殿。
她欲再往那小閣裡一探,走到半道,那引路的宮人被臨時叫走,她隻好獨身過去。
西苑格局複雜,風亭水閣棋布,又兼花木滋阜,路極難辨,幸而陸聽溪記性極好。
她行至一處岔路時,正思量著走哪一條最近,忽聽得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輕響,未及反應,就被人從背後一把捂住嘴拖了去。
陸聽溪腦中空白一瞬,奮力掙揣,然則對方手臂如鐵箍,她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待對方終於停下,一股熱息噴撒在她頸間,燙得她身子一僵。緊跟著,一縷甘冽酒氣在鼻端逸散。
“彆亂動,是我。”
陸聽溪聽出是謝思言的聲音,舒口氣,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將她放開。
身後的男人慢慢鬆開手。
陸聽溪環視一圈,發現自己竟被他拖到了一處雪洞內——假山內置的洞因夏季涼爽,故名雪洞。
謝思言行事向有章法,她不敢冒動,轉頭以眼神詢問他此舉何意,謝思言低聲道:“讓你看一出戲。”
兩人說話間,忽聞一陣人聲由遠及近而來。
陸聽溪隱隱聽出泰興公主母女的聲音,心中詫異,不由傾身,卻被謝思言拉了一下。
高瑜幾乎是被泰興公主拖拽著過來的。
泰興公主甫一鬆手,她就跌倒在地,雲鬢散亂,衣衫不整。
“母親,我當真不知怎麼回事……”高瑜哭道。
泰興公主切齒道:“好個糊塗鬼!你既不知,那不如就嫁了那個下人!”
高瑜慌道:“母親救救女兒!”轉頭瞧見厲梟闊步而來,手腳並用往後縮,“你不要過來!”
厲梟朝泰興公主施禮:“公主,我家小爺說,若要小人負責,他便為小人置聘禮。”
泰興公主怒道:“我瑜兒縱嫁不出去,也不會嫁你這樣一個低賤的下人!”
“那就沒法子了,”沈惟欽自遠處走來,冷聲道,“二位自便。”
高瑜憤憤瞪視沈惟欽。
她方才醒來,一轉頭就瞧見身邊睡了個五大三粗的醉漢,一時懵了。後頭被及時趕來的母親和兩個丫鬟連扶帶攙弄出了小閣。
原來,是她的貼身丫鬟發現內殿不知何時多出個醉漢,搬不動人,又不知如何處置,就將母親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