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一：
兩個人很快又回到了屋子裡。
陸雲飛看了看表，快九點了, 問邊晉源, “睡覺嗎？”
邊晉源覺得時間還早, 不過陸雲飛都問了，他自然是回答, “好。”
他帶著陸雲飛走到了裡屋, “這裡是我小姨和弟弟睡覺的屋子，你……”
“我不行。”陸雲飛連連拒絕，“我怎麼能睡你小姨的床呢？這不合適, 我和你睡就好了。”
邊晉源愣了一下，他本來是想說你今天睡外麵我的床，我睡這裡，可沒想到, 陸雲飛竟然給出了一個c選項。
邊晉源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默默把自己的想法咽了下去, 隻道, “那你和我出來。”
他們重新回到了剛剛的屋子，邊晉源拉開了陸雲飛一進門就看到的簾子, 簾子裡是一張床，不大, 一米二左右。陸雲飛心想, 這就是邊晉源睡覺的地方啊——他作為天貓精靈時的視角盲區。
邊晉源看到床的那一刹，也清醒了，這床睡他一個還好, 再加一個陸雲飛，勢必會很擠，陸雲飛估計也睡不舒服。
“太小了。”他道，“還是算了吧。”
陸雲飛聞言，繞過他就坐在了床上，“我不，我就想睡這裡。”
“兩個人睡估計會擠，你可能睡不舒服。”
“我還沒睡過呢，你怎麼就知道不舒服，說不定我睡的很舒服呢。”陸雲飛振振有詞。
邊晉源見他執意，也沒有辦法，隻好鋪好被子，又倒了水，讓他洗漱。
陸雲飛洗完臉和腳，瞥到了櫃子上紅色的天貓精靈，於是走了過去，喊道，“天貓精靈~”
“我在。”是很熟悉的機械音。
我快和你換班了，陸雲飛心道，你就要下班了，開心嗎？他摸了摸麵前的天貓精靈。
邊晉源看著，問他，“你想和它玩嗎？”
“不了吧。你們家天貓精靈有趣嗎？”
又是一道送命題。
誠實的邊晉源同學誠實的回答道：“還挺有趣的。”
“那你喜歡他嗎？”
“挺喜歡的。”
好吧，陸雲飛點了點頭，你的小命保住了。
他脫了衣服準備睡覺，脫到毛衣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你得借我一套睡衣，不然我不穿睡衣沒法睡覺。”
邊晉源在衣櫃裡找了找，找了一套乾淨的睡衣。
陸雲飛接過，一抬手，將毛衣脫了下來，毛衣底下，他的皮膚，白的晃眼。
邊晉源不自覺低下了頭，沒有去看陸雲飛，走到桌子旁開始收拾，隻是腦海中，卻總抹不掉那一片白。
陸雲飛換了睡衣睡褲，躺進了被子裡，又抬頭看向邊晉源，“你不睡啊？”
“睡。”邊晉源低聲道。
說完就又後悔了，他向來睡的沒這麼早，這會兒睡覺也真的就是陪太子睡覺，太子睡了就好，反正他是睡不著的。
他換了睡衣睡褲，關了燈，摸黑躺到了床上。
一米二的床睡兩個一米八的男生，並不寬鬆，他想了想，側了身，儘可能的讓陸雲飛能睡的舒服些。
陸雲飛許久沒有和彆人一起睡在一張床上了，這會兒還有些激動。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邊邊，咱們現在也算是有百年的交情了。”
又是這套歪理，邊晉源“嗯”了一聲，算是附和。
“那你之前還有和誰一起同床共枕過嗎？”陸雲飛好奇道。
“沒有。”邊晉源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小時候被我媽抱著睡過，長大就一個人睡了。”
他提到了自己的母親，陸雲飛也有些控製不住黑夜中的好奇心，“你剛剛說，裡麵是你小姨和弟弟住的……”他輕聲道。
邊晉源多聰明啊，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沒有說話，不自覺又躺平了，看著黑漆漆的夜色。
陸雲飛見他不說話，也不好再問，隻道，“好像很少聽你說你家裡的事情。”
“沒什麼好說的。”邊晉源平靜道。
陸雲飛側了個身，在黑暗裡看著他，想問他一些事，又不敢問。
邊晉源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偏過頭看著他。
“你不難受啊，這個姿勢。”
於是邊晉源就也翻了個身，正對著他。
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還是陸雲飛率先打破了寂靜，“我小時候，我媽沒有抱著我睡過。”陸雲飛道，“我媽說我小時候特彆鬨騰，就喜歡一個人睡，身邊一旦睡其他人了，就開始哭，所以我小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
“是嗎？”
陸雲飛點頭，“不過我覺得可信度不高，我小學時候去夏令營，和李元青一個帳篷，我睡得挺舒服的，沒有哭更沒有鬨。”
邊晉源準確的抓住了關鍵字，“你和李元青一個帳篷？你們從小就認識？”
“嗯，我還住過他家呢。”
邊晉源輕輕頷首，在心裡埋葬了李元青。
陸雲飛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已經被自己的同桌在心裡記了一筆，還饒有興致的說了幾件他和李元青小時候的糗事，說著，自己就笑了起來。邊晉源聽著，無端有些遺憾，那是他不曾見過的陸雲飛，不曾參與過的陸雲飛的曾經。
可是，他想，即使時光重來，他們重新回到了小時候，他與陸雲飛，在童年時期，也是不會有交集的。陸雲飛走在雲彩之上，而他卻踩在泥濘之中。從不相見，也不相交。
“你怎麼光聽啊，”陸雲飛不滿道，“你也說說你小時候啊。”
“沒什麼可說的。”邊晉源道。
“怎麼就沒什麼可說的？你先說出來我聽聽嘛。”陸雲飛推了推他，“彆這麼害羞嘛。”
莫名被按頭害羞的邊晉源：……
他真的不是害羞，而是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邊晉源想了想，緩緩開口，“我小時候是和我媽一起生活的，後來我媽去了，我就和我小姨還有姨夫一起生活，隻可惜，我姨夫也不在了。”
陸雲飛心裡一個“咯噔”，沒想到他的成長竟是這樣的。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像所有的語言都在一刻蒼白無力，可他又很心疼麵前的人，於是默默伸出了手，握住邊晉源的手腕。
邊晉源感受到了他手上的溫度，笑道，“沒事，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就說吧，我沒什麼可說的。”
“對不起。”陸雲飛道，他不該執意讓他說的，邊晉源都說了沒什麼可說的，他就不該讓他說的。
其實，也能隱約猜到一些吧，不然他也不會不敢貿貿然問，那麼，為什麼還要讓他說呢。
“對不起。”陸雲飛又說了一遍，他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任性，胡鬨，得寸進尺，難怪邊晉源開始，不想讓他來他家。
邊晉源聽著他內疚的道歉，輕聲道，“沒事，不用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
“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陸雲飛道。
邊晉源歎了口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說了也沒關係。”
陸雲飛抬眼看他，黑暗裡看不清他的情緒。
邊晉源掙開了被他握住的手腕，溫柔的握住了他的手。
“沒事的，這不是不可以說的話題，隻是我一直，都沒有找到可以說的人罷了。”
陸雲飛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邊晉源問他。
陸雲飛連忙否認，“沒有。”
邊晉源笑了一下，“我媽走的那天，我很難過，那天，我覺得自己很可憐。我從小沒有爸爸，隻有我媽，可是她不在了，所以我覺得我可憐。可後來，我小姨把我接到了他們家，她對我很好，我姨夫也對我很好。我小姨檢測出懷孕的那天，還偷偷來找過我，問我能不能接受家裡有一個弟弟妹妹，她說，如果小源你不想要，我們就再等兩年。”
“那一刻，我看著她，隱約中看到我的媽媽。”
“我媽媽和我小姨其實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可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她們都很愛我，所以我其實一點都不可憐，我也不覺得自己可憐。”
“嗯。”陸雲飛輕聲道。
“所以，你也不用覺得我很可憐。”
“我不是覺得你很可憐，”陸雲飛道，“我隻是……心疼你。”
邊晉源愣了一下。
陸雲飛低聲道，“你一定很辛苦吧，從小到大，都很辛苦吧啊。我隻是覺得，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我或許可以幫你一些，最起碼，我也可以陪陪你。不至於，讓你都一個人承擔。”
邊晉源沒有說話，隻是握著他的手更緊了。
他的心口有些發燙，整顆心安靜卻滾燙，他在靜默中張了張嘴，卻慢慢合上，他握著陸雲飛的手，這一刻卻隻想把他擁入懷中。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可陸雲飛的心疼，卻燙的他整顆心都發顫。燙得他緊緊的握著陸雲飛的手，卻又感覺，自己似乎快要握不住了。
陸雲飛是不一樣的，邊晉源知道，在茫茫人海中，隻有他是不一樣的，隻有他是自己在意的。
陸雲飛感受著他手上的力度不斷加深，隱約能察覺到他內心的波動。他想反手握住邊晉源的手，給他些回應，卻發現邊晉源握的太緊，他根本動彈不得。
他隻能在黑暗中看著邊晉源，無聲的，陪著他。
“睡吧。”邊晉源說。
陸雲飛閉上了眼睛，朦朧中，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轉身用另一隻手按亮了手機，9點40！陸雲飛震驚，所以他竟然沒有穿進不遠處的天貓精靈裡嗎？這是怎麼回事？平時在家的時候，隻要到了九點，他就該困了，可現在，竟然還沒睡著。
“怎麼了嗎？”邊晉源看著他按亮了手機不解道。
“沒，”陸雲飛乾巴巴的開口，“我就是看看時間。”
“幾點了？”
“9點40。”
“睡吧。”邊晉源再次道。
陸雲飛“哦”了一聲，卻隱約中有些不安。他想到了不遠處的天貓精靈，試探著叫了一聲“天貓精靈。”
對方並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