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深道:“的確有點兒頭緒,不過不能說,隻能希望你到時候彆生氣。”
沈清弦道:“隻要能完成任務,我定不會生氣的。”
顧見深笑了下:“但願吧。”
沈清弦越來越好奇:“到底要如何摘星星?”
顧見深在唇間比了下:“先保密。”
沈清弦瞪他:“若是摘不成呢?”
顧見深溫聲道:“自是任你打罰了。”
沈清弦就很氣了:“這天底下誰罰得了你?”
顧見深促狹道:“你不讓我抱著睡,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刑罰了。”
沈清弦日常送嗬嗬給他。
顧見深欣然接受,已然把這當表揚了。
兩人又在凡間多呆了三年,因為在孝期,同飲共醉實在太不妥當。
雖然皇室的孝期以日計月,但沈清弦不願如此,本來三年光景對他來說就不算什麼,又何必再縮短?
這三年,兩人卻比之前三十年還親密些。
當然……在外人眼裡是更更更親密了。
按理說都這個歲數了,又沒有子女,這帝後二人怎麼也該起點矛盾了,結果他倆比以前更恩愛,國宴上那相視一笑,愣是塞了群臣好大一嘴狗糧。
這讓那些想趁著皇帝“還行”往宮裡塞年輕美人的大臣們又熄了心。
陛下真是中毒了一般的寵愛著皇後啊!
明明已入中年,還是給皇後夾菜倒茶,說話的模樣與同彆人時截然不同,沒有半點兒帝王之威,就像天底下所有愛著妻子的丈夫一般,輕聲細語,慢聲哄著。
不過沈皇後也的確擔得起這份盛寵。
明明已年近五十,可仍舊風華綽約,似乎比年輕時更加氣度沉然,彎唇輕笑時讓無數年輕臣子都大氣不敢出一聲。
歲月沒能在這位皇後身上留下狼狽,反倒沉澱了氣質,讓她你浸在骨子裡的清雅卓然而出,成就了世人永恒難忘的一代佳人。
孝期過後,沈清弦去祭奠了沈國公和李氏。
回來時顧見深招呼他道:“朕略備薄宴,不知清兒可否賞臉一嘗?”
這三十多年,顧見深彆的好處不提,這一聲聲清兒卻是叫得越來越嫻熟越來越自然了。
到如今沈清弦都聽習慣了,早已不覺得這樣親昵的稱呼有哪兒不對。
沈清弦問:“陛下親自下廚?”
顧見深道:“如此良辰美景,自然是朕親手所備。”
沈清弦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嘗嘗。”
顧見深引他入座,兩人相對而坐,竟都覺得心中快慰。
顧見深看著沈清弦隻覺賞心悅目,心中滿是歡喜。
沈清弦看著顧見深的金色龍袍,紅玉掛珠,也甚是喜歡。
兩人在宮中住了三十餘載,顧見深為了投其所好,那裝修可謂又紅又金又明又亮……
媳婦兒喜歡什麼就來什麼,甭管辣不辣眼睛!
反正,後世考古學家對於華高祖的品位都懶得考究了,甚至為此還一致認為沈皇後對陛下用情極深,否則那般性趣高雅的女子怎會遷就他這辣眼睛的審美?
所以啊,曆史這玩意也彆太當真,考來考去的,考出來的結果可能是本末倒置。
倒是後人的某些腦補很帶勁,比如千年後特彆流行的顧沈CP,一致認為沈皇後其實是女裝大佬,生得貌美如女子,但卻是個實打實的男人,所以這般恩愛的帝後才會沒有子嗣。
男男怎麼生子?生不出的!
而且再深入腦補一下就會明白沈皇後到底有多美,一個男子能騙過萬千朝臣,被譽為千古第一美人,足以見得其容貌是如何傾世又傾國!
當然華高祖也是深情中的典範,若非他這般癡情,以“沈皇後”的才情抱負,又怎甘願以女子之身在後宮陪他?
後世出土了不少華高祖批閱的奏折,其中有很多禦批皆是沈皇後的字跡。
有不少專家認為是沈皇後代筆,畢竟沈皇後的字跡優美俊秀,華高祖會讓妻子代筆也極有可能。
但更多人認為這些禦批是沈皇後獨自完成的。
因為仔細對比的話,帝後兩人批閱的奏折其實是能看出性情差異的,而且從沈皇後留下的詩詞畫作也能看出她胸中有丘壑,不僅才情斐然,更是有極大抱負的!
後世樂於研究這兩人,實在是他們在位期間奇跡太多,哪件事細細說來都是妙趣橫生。
可事實上對兩人來說,最妙的是這最後幾年。
同飲共醉完成得很順利,兩人把酒言歡,齊齊醉倒。
因為不許下人入內,所以他倆睡在了軟榻上,當真是醉得一塌糊塗。
隻可惜醉得有些厲害,醒來後連自己說了什麼都記不清了。
沈清弦揉了揉太陽穴道:“昨晚沒冒犯了陛下吧?
顧見深也腦門生疼,他道:“隱約記得你有嫌棄我眼睛。”
沈清弦:“……”這真像他能做出的事。
顧見深道:“幸虧我天生一雙紅眸,否則你豈不是要嫌棄我一輩子?”
沈清弦哂然道:“也不是啦。”
這話聽起來就是“是”的意思!
顧見深扶著他笑道:“怎麼樣,還好嗎?”
沈清弦道:“頭暈目眩。”
顧見深說:“這凡間的酒不行,喝多了的確傷身。”
沈清弦說:“好在任務完成了。”
顧見深將他打橫抱起:“走了,去好生睡一覺。”
沈清弦環住他脖頸道:“陛下不暈嗎?”
“暈。”顧見深低頭看他,“不過也習慣了。”
沈清弦沒聽明白:“怎麼就習慣了?”
顧見深在他額頭上吻了下:“一見你,腦袋都是暈的,這麼多年過下來,你說我習不習慣?”
沈清弦笑道:“貧。”
顧見深被他柔軟的聲音撩得心癢,低頭吻他。
沈清弦似乎也習慣了,習慣了他的吻。
這……
也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兩人好生休息了幾天,沈清弦還惦記著摘星星的任務,他問他:“這個到底要如何完成?”
顧見深盯著他問:“你信我嗎?”
沈清弦道:“相信。”
顧見深握著他手道:“那就交給我。”
沈清弦又問道:“不需要我做什麼嗎?”
顧見深想了下說道:“你不要多想,完全放鬆,跟著心走。”
這說得太含糊了,沈清弦又問:“隻是這樣就行嗎?”
顧見深道:“對,其他的全交給我。”
沈清弦倒是不懷疑他會坑他,隻是對於未知的事,人總是會有些不安和緊張。
他問顧見深:“有把握嗎?“
顧見深說:“七八成。”
這麼高!沈清弦頓時滿意了:“行,那就交給你了!”
他們這般在月下閒聊著,沒有丁點兒要摘星星的意思。
沈清弦也不多想了,就這樣和顧見深慢悠悠地走著,隨便說這些趣事,倒也放鬆愜意。
忽然間……
沈清弦腳底一空,失重感撲麵襲來!
他心中一驚,急於抓住些什麼,可周圍空蕩蕩的,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握不緊,無助像潮水般湧進嘴鼻,熟悉卻極度遙遠的感覺擠上心頭,那些早已塵封的記憶原來如此鮮明。
漆黑的深井,腐爛的腥臭味,潮濕的氣息像無數毒蛇在危險的吐著芯子。
沈清弦心中一片冷涼,仿佛回到了那遙遠的童年,回到了被關在深井中的數個日夜。
孤獨、冷寂、死一般的安靜和漆黑。
下一瞬,他跌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沈清弦腦中一片空白,久久都回不過神。
直到一個低緩的聲音響起:“彆怕,沒事的。”
這是記憶中不曾存在的聲音,這是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聲音,這是……顧見深。
陡然間,一股溫暖的光芒亮起,搖晃的燭光將漆黑照亮,帶來了熾熱與光明。
沈清弦抬頭,望進了顧見深的眼中。
漆黑的眸子裡搖曳著點點星芒,在這極深極冷極黑的地方,仿佛綻放在夜空中的耀眼星辰。
沈清弦心猛地一顫。
下一刻,顧見深已經帶著他離開了潮濕的枯井。
明亮月色下,還是那個溫暖如春的後花園,可是沈清弦卻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顧見深心疼得密密麻麻,他緊緊抱著他道:“好了好了,沒事了,難過的話就打我吧,是我不好,嚇著你了。”
沈清弦一動沒動,隻任由他這樣抱著。
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開口了:“原來是這樣嗎?”
所謂摘星星,自然不是摘得真正的星星……他想要的隻是一個救贖。
幼年的時候,在跌入深井的那一刻,他想有人在那一瞬將他從泥潭中拉出。
沒有之後的數個日夜,沒有孤獨冷漠的無助等待,沒有那讓人窒息的潮濕與陰冷。
他想的無非是在一片漆黑中能看到這雙如星辰般閃耀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