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深眼巴巴地看著他,沈清弦就著他的手吃了一枚。
看到他吞咽下去,顧見深完全放鬆了:“甜嗎?”
沈清弦道:“甜,但也有些酸。”
顧見深終於吃了一枚,入口的味道讓他眉心微皺。
沒想象中那般好吃,但也不錯,酸酸甜甜的,讓甜麼那麼甜,酸沒那麼酸了。
沈清弦問他:“好吃嗎?”
顧見深勉強道:“還行吧……”
沈清弦笑道:“我覺得不好吃。”
顧見深小聲道:“我也覺得……”
沈清弦眼中笑意越深:“沒事,哥哥這就帶你去吃真正好吃的。”
顧見深展顏微笑,聲音輕快了些:“嗯。”
沈清弦如約帶他去了京都的豐珍樓。
一進門,小二迎上來,沈清弦道:“樓上開個包間。”
顧見深卻扯扯他衣袖道:“我們在一樓吧……”
沈清弦頓了下。
顧見深謹慎道:“這兒更熱鬨些。”
也對,樓上再清雅的包間也比不過宮裡,顧見深出來就是看熱鬨的,會想在大堂裡吃用也正常。
沈清弦應下道:“行,今天都聽淵兒的。”
顧見深抿唇笑笑,很是可愛了。
點餐的時候,沈清弦有意想讓顧見深多嘗些新鮮東西,但顧見深卻銘記“溫良恭儉讓”,不肯浪費。
沈清弦欣慰於他的德行,隻低聲對他說道:“等有機會,我再帶你出來。”
顧見深微怔,接著笑道:“好!”
兩人這一餐吃得很是儘興,眼看著時辰不早了,顧見深問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他問這句話時略有緊張,他不確定秦清是否改變了心意。
沈清弦看看天色道:“行,我們回去吧。”
聽到他這一句,顧見深懸著心落了一半。
看來……他可以暫時放鬆了。
秦清是外臣,想要□□比衛璡難多了,衛璡可以直接取他而代之,但秦清想要掌權卻得先利用他的名頭。
孫氏雖也一樣,但這個女人實在蠢笨,難成大事。
勞心勞肺這一天,回到寢宮,顧見深沾床既睡。
沈清弦看他睡得這麼踏實,心裡還挺開心……果然是個小孩子,出去玩累了回來便睡得如此香甜。
秋收祭結束,本以為自己得了大利的衛璡卻碰了一鼻子灰。
沈清弦散出去的話本起了作用,看到秋收祭上得意洋洋的攝政王和王妃,百姓們惶惶不安,更有憂國憂民之士,大喊烏雲蔽日,賊子當道……
朝堂之上本來就錯綜複雜,先帝在位時,衛璡狂妄,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朝中忌憚他的人極多。
小皇帝雖稚嫩,但好歹不搞事,朝上不少重臣可很怕衛璡上位後懲治他們,所以都巴不得揭他短。
如今幾首打油詩一出,當即有人發作,痛批衛璡蔑視皇權,專權跋扈!
尤其這其中還有孫氏的父親,衛璡氣壓胸口,覺得自己著了孫氏的道!
那婦人果然惡毒,假意讓他祭天,其實是留有後手,害他背上如此罵名!
衛璡很是氣了幾日,得空入宮後,孫氏又問他休妻之事,衛璡大怒,問她:“我即便修了蔣氏,還能娶你不成?”
孫氏當即火了:“衛璡你什麼意思!”
衛璡道:“我才想問問你是什麼意思!”
孫氏氣結:“我一心一意為你,你就這般待我?”
“為我?”衛璡冷笑,“你為的是誰你心裡有數!”
說罷他甩袖而去,孫氏氣得砸了滿屋瓷器。
她哪裡知道衛璡的心思,她隻當衛璡是因為秋收祭吃了癟,所以遷怒於她。
可這事又怎能怨她?若非衛璡貪得無厭去威脅小皇帝,會落得如此下場?
想到此處,孫氏便恨,恨這這衛家兄弟一個比一個薄情,恨這世間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遠遠聽到這些,顧見深睡了個久違的好覺。
隔日,顧見深去給孫氏請安,孫氏看到他便覺得火氣更盛。
但她越氣,顧見深越暢快,他低眉順眼道:“母後萬安。”
孫氏冷聲問他:“功課呢。”
顧見深將抄好的佛經給她。
孫氏定睛看看,隻覺胸口越發煩悶!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自己的丈夫,然後就是這不該出生的不祥之子!
若非他們衛家人,她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一個兩個的,全是薄情寡義之徒,全都欺她騙她!她這般年輕,憑什麼要死守宮中,憑什麼要淒冷度日!
越想越氣,孫氏將厚厚的一遝紙儘數扔到顧見深頭上:“滿紙敷衍,回去重抄!”
顧見深低著頭道:“是。”
孫氏心煩意亂,揮手讓顧見深離開。
她這般待他,顧見深也不見傷心之色,他徑直走出去,卻覺得外頭陰霾的天空很是好看。
天氣漸涼,秋去冬會來。
但他從不懼嚴寒,因為他時時刻刻都在這冰冷之中。
走到後花園時,他對身後的太監說:“我在這坐坐,你們去外頭等著。”
太監們自是連聲應下。
花園裡早就沒了嬌豔花朵,隻有一地枯枝,凸顯著淒涼和落寞,就像氣急敗壞的孫氏。
顧見深嘴角揚起。他攤開掌心,那兒放著一塊碎掉的瓷片。
這是孫氏摔碎的一個小瓷杯的碎片……
顧見深盯著它看了一會兒,下一瞬猛地用它劃過自己的手背。
瞬間有鮮血湧出,他看著裂開的傷口,湧出的血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痛嗎?還行。
他將瓷片小心地埋起來,手縮進了寬大的袍袖中。
稚嫩的小手背上還在流著血,可他卻薄唇揚著,眸中一片燦爛。
沈清弦入宮時頗有詫異,因為到了這時間,小皇帝次次都守在禦書房門外,無論他怎麼說,他都是執意等在那兒。
為了不讓他等,他越來越早,可他早一刻,小皇帝在,早兩刻,小皇帝還在。
意識到自己這不規律的時間反而讓顧小深等得更久,他便次次按時過來,這樣小皇帝也不會早早站在那兒等他。
可今日……顧見深竟沒站在門邊。
沈清弦到希望他彆出來挨凍,隻是往日裡怎樣勸他都不聽,今日怎麼就聽了?
沈清弦帶著疑惑進屋,幾乎是剛踏進,便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怎麼回事?
沈清弦擰眉,抬頭望去。
高且寬的案前,顧小深埋頭書寫……
抄經?怎地又抄起來了?
沈清弦快步走去,定睛一看,頓時心中一疼:“陛下,你這是……”
顧見深似是剛察覺到他來了,他連忙縮了縮手,趕緊道:“國師來了。”
沈清弦看都看到了,又怎會任由他躲掉?他拿起他的胳膊,拂開袍袖看到了手背上極深的劃痕。
沈清弦的聲音冷到了極點:“這是怎麼回事!”
顧見深眸色輕閃,低聲道:“沒事的,不要緊。”
“怎會不要緊?”沈清弦也不再多問,連忙喚來太監,讓他們去打清水。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宮裡的庸醫,乾脆說道:“陛下等我一會兒。”
顧見深不想他走:“漣華哥哥……”
沈清弦道:“臣很快就回來。”
說著他起身出宮,回去拿了上好傷藥,以最快的速度又回到宮中。
顧見深見他來了便連聲道:“朕沒事的,真的不要緊。”
沈清弦抿著嘴,一聲不吭地給他清理傷口。
其實不用問他也猜得到是怎們回事……
定是那孫氏做的!聽聞昨日她與衛璡爭吵,隻怕今天還沒消氣,所以拿顧見深撒氣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還是個母親!真是惡心透了!
沈清弦壓著火氣,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
“陛下,可能會有些疼,您忍著些。”
顧見深小聲道:“朕不怕疼。”
哪裡會有人不怕疼?無非是疼得多了學會了忍耐。
沈清弦心裡憐惜,動作也越發輕柔了。
包紮好後,顧見深忽然出聲,聲音可憐又怯弱:“……母後是不是不喜歡我。”
聽到他這話沈清弦真想提刀去把孫氏給砍了!
顧見深一直以來都盲目地敬仰著她,卑微地渴求著不存在的母愛,會因為她做的一點點小事而開心很久,可此刻他卻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孫氏得做了多麼喪心病狂的事才會讓顧見深如此傷心!
沈清弦心中刺痛,舍不得讓他如此失望,於是哄他道:“怎麼會?您是太後唯一的孩子,她定是喜歡您的。”
顧見深低著頭,肩膀輕顫著,似乎在忍著哭泣聲:“可她說……她寧願沒生過我。”
沈清弦腦袋嗡得一聲,一把將他抱住,徹底不想為孫氏說話了!
顧見深任由他抱著,聲音哽咽,滿是小心翼翼:“隻有你對我好。”
他稚嫩的聲音一下一下地砸在了沈清弦的心臟上:“漣華哥哥,我……隻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