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想起一切了, 其實沈清弦大可以回到現實中, 回到顧見深身邊, 好好親親他抱抱他,同他好生說說話。
但他沒出去, 他不僅是想看看這時候的顧見深,還想去找他。
數千年前的遺憾已成, 改變了心境也改變不了現實。
不過心境和現實又哪有那麼大的區彆?
終歸是一場遺憾,與其這樣放任不管, 不如去改變一下, 等再回憶時也能念起一些不一樣的東西,讓遺憾沒那麼遺憾, 讓失落也沒那麼失落。
心境外的顧見深道:“出來。”
沈清弦道:“等等。”
顧見深:“……”
沈清弦溫聲道:“讓我再看看你。”
顧見深沒再出聲。
沈清弦邁出了這一步,跟隨著記憶中的腳步向著心域走去。
心境中的他還在受著封心決反噬,就像當年一樣, 走一步蒼老一分, 皮膚失去光澤,身體越發倦怠,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和灰敗。
當年的他會那樣沒勇氣、會那樣不安、會那樣不相信, 與這年邁的身體有關。
一夜間成了這幅樣子,又怎好意思去見風華正茂的戀人?
遠遠看著,又聽到了那樣的話,哪還有勇氣再去詢問質疑?
累積到極點的恐懼終於因為一句“不曾見過”而徹底崩盤, 把他整個人都擊垮了。
性格執拗的人都有這樣的缺點,他們可以為了堅信的事無所畏懼, 可以勇往直前,可以不顧一切。
但過剛者易折,一旦信仰崩塌,那之前所摒棄的一切都蜂擁而至,嘲笑著、諷刺著、侵蝕著他。
本來勇敢到無畏的人,一瞬間成了最脆弱的膽小鬼。
一步都邁不出,一句都說不出,隻能回到自己的領地,頹敗且徒勞地舔舐著傷口。
沈清弦順著蘭弗國向下,找到了被丟棄的小白團子。
第三界的湯圓們天真爛漫,不懂人心也不懂世情,它們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快活地活著。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這小白湯圓是彷徨迷茫的,但好在有兩個認識的人。
可很快其中一個離開了,另一個也離開了,茫然無助的小團子看著無數的人類,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不是它的世界,這不是它的同類,它唯一熟悉的兩個人離開它了。
它該怎麼辦?
沈清弦心疼得將它捧起來:“好了好了,沒事了。”
雖然知道這隻是心境中的小夏停,可想起這孩子跟著他們遭的罪,沈清弦便滿心愧疚。
他記不起這些了,之後收了夏停為徒,雖對他也還好,可卻一直略冷淡。
夏停不再是這副無助弱小的模樣,他也把整顆心都給鎖了起來,雖然認真教導他,給他最好的,可到底同最初是不一樣的。
沈清弦輕歎口氣,低聲道:“委屈你了。”
小團子心智剛開,隻知道見著了熟悉的人,隻知道離開的又回來,所以它緊緊貼著他,害怕他嫌棄,也害怕他再離開,所以隻是不安地小聲嗚咽著。
當年的沈清弦沒察覺到這些,但現在他知道了。
“哭。”沈清弦哄它道,“哭出來也沒關係。”
說到底也隻是個小孩子,很小很小的孩子,聽到他這樣說著,壓抑的不安和恐懼徹底爆發。
它團在沈清弦的掌心,嚎啕大哭。
沈清弦的視線溫柔到了極點:“不怕,一切都過去了。”
安撫住小團子,沈清弦帶著它一起進入星海,走過妄燼,來到了心域。
這一路走來,他已經成了個耄耋老人。
那時候的沈清弦是一眼都沒敢看自己的,這時候的沈清弦卻認真打量了一番。
無論什麼事物,老了都是不好看的。
人也好動物也罷哪怕是植物,蒼老了都是一副讓人退避三舍的模樣。
沈清弦定定地看著水鏡中的自己,眼睛不眨地看著。
正這時,心境外的顧見深開口了:“很好看。”
沈清弦被他逗笑了:“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顧見深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好看的。”
沈清弦說:“甜言蜜語。”
顧見深並未再說什麼。
沈清弦戲謔道:“我晚點就這樣去宴會上找你,你說你會不會讓人把我趕出去?”
顧見深說道:“不會。”
沈清弦道:“沒事啦,趕出去我也不會生氣的,畢竟你已經忘了我,而我又變成這樣子。”
雖然他們忘了對方多次,又重新相愛了多次,但每次重逢時他都是最好看的時候,能讓顧見深再愛上也是有一定資本的,可如今這模樣……
沈清弦其實並不想以這副模樣去見顧見深,等宴會快開始時,他自會找心境外的顧見深幫個忙,反正都已經這樣了,讓他把他變年輕也不難。
他是想給心境中的顧見深送溫暖的,可不是來嚇壞他的。
不過他這會兒沒提,主要是他想好好看看這時候的自己,重新走一段這條路,也讓自己從這份不安中解脫出來。
一切都過去了,沒什麼好畏懼的。
沈清弦好生陪了陪小>>
團子,一想到當年的團子瑟瑟縮縮地跟著自己,他就很心疼,不禁想好好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