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020.10.22
‘我也不是非要人養著不可。’
‘哪怕是出於男子氣,我也時常想著要離開其他人過自食其力的生活,脫離男人、女人、各式各樣人的照顧,成為一個能自己立起來的人。’
‘結果,與其說是沒有足夠的錢,不如說我是沒有一個人生活下去的勇氣吧,無論如何都不想孤單,無論如何都不想一個人。’
‘那些滑稽的、菟絲子一般的舉動多是出於以上緣故。’
……
織田作把多餘的公寓鑰匙給了葉藏。
“無聊的話可以出去走走。”他停頓道,“儘量不要給黑手黨人發現,也不要被拍到吧。”
時間轉至同居的第二天,葉藏站在狹窄的水池台麵前忙活,二十平方米不足的公寓屋裡有間小小的開放式廚房,不,與其說是廚房,不如說是油煙機、水池與台麵的組合拚接,貼牆麵的位置立著一座織田作收來的二手冰箱,到夏日的晚上它就會發出“轟隆隆”的嗡鳴聲。
葉藏身上穿著買一紮朝日啤酒附贈的圍裙。
圍裙是淺黃色的,正中央映著啤酒杯。
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白淨的臉上,顏色太綺麗了,就連空氣中都湧動著曖昧的氣氛。
所謂淫/邪的美貌,說的就是葉藏這樣的人吧。
不知是昨天的壽司太難吃,還是想證明自己的“用處”,昨天晚上織田作回來時,小圓桌上放著再常見不過的晚食。
煎比目魚、山藥泥、厚蛋燒、味增湯還有小份的蔬菜沙拉。
本來是路過超市打折時候買的菜,都快被主人遺忘迎接丟棄的命運了,卻在葉藏手上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它們的賣相不算太好,卻有家常菜的正常樸實感,足以衝刷活力清燉雞的陰影,織田作盤腿坐下來說“我開動了”。
圍裙的綁帶勾勒出葉藏纖細的腰肢。
他問:“怎麼樣。”
織田作那一刻想的是‘你還真會做飯啊’,到頭來說出的卻是:“很美味。”
是便利超市不會賦予的,毫無塑料與加工品滋味的美味。
等吃完後織田作把碗洗了,洗碗的時候葉藏慢吞吞地說:“你有錢嗎?”
‘不知怎麼的,我並未覺得奇怪。’
‘放在普通人身上,戰戰兢兢生活著的人,除非必要是不會問其他人要錢的,人世間的齟齬如果不是基於愛恨情仇,就是錢帶來的紛爭,這我早就知道。’
光是織田作金盆洗手錢接到的任務,超過一大半都是因為利益分配不均。
‘由葉藏問卻有種奇妙的協調感。’
他忽然想起來,太宰治也一直用中原的銀行卡,他甚至在某次酒後同自己與安吾洋洋得意地炫耀過。
“需要多少?”
葉藏又慢吞吞地說:“誰知道呢,要買一套畫具,先前繪畫都是用鉛筆與派克筆勾勒的,我想要一套水彩。”
“還有酒錢,老板娘那裡欠了不少,她允許我一日日賒下去,還有一些會所需要錢才能進去。”
“此外還有菜金……”
織田作拿出皮夾,他抽了兩張萬元大鈔出來,剩下的則都交給了葉藏。
“銀行卡沒有密碼。”他說,“是儲蓄卡,不能無限透支下去,裡麵的錢也有限。”他工資的大頭都捐贈給孤兒院了。
織田作說了一個數字,又問葉藏:“夠嗎?”
“等我的漫畫跟能掙錢,姑且夠吧。”
“純子那裡將肖像畫給她後也是會給我錢的。”
織田作說:“這樣。”
“等拿到後你就去買酒喝吧。”
……
‘話雖如此。’
走在去港口的路上,織田作的心情難得沉重。
‘還是要多做些工作啊,加班費是怎麼算來著的。’
森氏株式會社,且不論公司的內核是什麼,它們不經常拖欠下屬工資,織田作是港口黑手黨的底層,他的工資是由底薪與工作抽成合二為一構成的。
底薪很低,做雜事有抽成,參加火並也有抽成,拆彈之類的技術工作又有抽成,根據工種不同,最後工資也有三六九等的區彆。
他對錢不算太執念,主要織田作自己沒什麼生活需求,除了房租之外隻要能吃鬆屋的套餐,偶爾喝杯酒就足夠了。
加上葉藏情況就不同了,他沒讀過幾天書,卻知道好的繪畫工具,無論水彩也好、筆刷也好都很貴聽說東京的漫畫家還用種叫做數位板的工具,不知道價格跟電腦比起來怎樣。
酒錢的話如果從晌午就喝一定是不低的,橫濱某些會所的消費跟銀座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粗略一算,織田作的肩膀都要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