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020.11.03
【14:27】
“接下來要怎麼做,太宰先生?”穿著黑西裝的男人畢恭畢敬地綴在太宰治的身後,這名年輕的準乾部對炸彈魔興致缺缺,明明是首領點名要的人才、異能力者,在他眼中卻還沒有遊戲來得重要。
他雙手持著掌機,似乎是賽車遊戲吧,為了配合屏幕中橫衝直撞的卡丁車,他大幅度左右搖擺身軀。
“啊啊啊啊啊,左邊左邊。”
“要撞上護欄了!”
隻聽見遊戲機內傳來“嘭”的一聲,太宰駕駛的卡丁車迎來了慘烈的結局。
他不大高興地對下屬說:“啊,我都說了讓你們小聲點。”
冷汗順著剛硬的臉部輪廓向下滑:“抱歉——”
“算了算了。”太宰說,“反正隻是最簡單的工作而已,之後就什麼都不用做。”
他興致缺缺:“那家夥可不是無能警察能夠對付的,說到底他隻是個沉迷爆炸的瘋子罷了,哦不,他還有比大猩猩進化了一度的智慧,記得給自己留下逃生的後路。”
“我剛才的一番布置呢,不過是在他的逃跑口等著罷了,打個比方的話,就是甕中捉鱉。”
他仰天,看在秋風吹拂下變化多端的白雲。
“真無聊啊。”
‘不愧是太宰先生。’
西裝男內心儘是對他智慧的崇拜與恐懼。
誰都知道,太宰治的甕中捉鱉,就像是將大象關進冰箱的命題一樣,沒有惡魔一般的智慧與洞察力,怎麼能勘破梶井基次郎的意圖與後路?
太宰根本不在意下屬想了什麼,他還在玩遊戲。
卡丁車遊戲,這種玩意兒毫無技術含量可言,考驗得不過是熟練度,用來殺死時間綽綽有餘。
‘再怎麼說也比發生在百貨大樓中的無聊劇目有趣。’
本抱著如上想法,卻突然發生了就算是太宰都沒想到的驚人轉折。
他眯起眼睛,超越常人的目力極其精準地鎖定在“意外插曲”身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與謝野晶子的一舉一動都不該被注意到,她正處於人視覺死角,哪怕是居高臨下地看,車馬人流,一隻隻小得像是草叢裡蜿蜒前行的螞蟻。
太宰治本不應該看見她,哪怕是當事人自己,也隻覺得是出於某種玄妙的靈性直覺,才發現了與謝野。
“望遠鏡。”他說。
下屬誠惶誠恐地將高倍望遠鏡遞給太宰。
鏡頭描摹出與謝野晶子的麵貌。
‘武裝偵探社的異能力者?森先生心心念念的天使?’太宰迅速分析,‘重點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是武裝偵探社的偵探嗎?不,這是臨時案件,警視廳的人來不及尋找外援,貿然插手橫濱的恐怖襲擊事件不符合他們的規矩,也就是說自發性行動,原因的話,啊,看她這正義感過剩的模樣,果然是有熟人被挾持為人質了吧?’
‘有意思的是,究竟是誰幫她出謀劃策,天才偵探嗎?不可能,聽說警視廳的人將他借調至東京破案,哪怕他的智商再高,東京的信息傳播速度與橫濱的信息傳遞速度也是不一樣的。更何況,天使小姐的行動很耐人尋味。’
‘有人推斷出梶井基次郎的異能力。’
想到這,太宰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嘴角與臉頰肌肉,他的眼眶微微睜大,嘴角卻不合時宜地上揚,那上揚的幅度與其說是發自內心的善意微笑,不如說是惡意滿滿的、神經質的笑容。
太宰治的心中極其醒目地打出一行大字:
‘找到你了。’
……
【14:33】
‘我不是什麼天才。’
‘想要成功的話,一段時間隻能做一件事,全神貫注、全力以赴,方才能成功。’
‘我早就知道了。’
‘想要救出西野,就必須打倒那該死的異能力者,在此期間關於阿葉的種種疑問都要封印在心中,他在想什麼,他會不會離開,為什麼要幫助我,他有怎樣的能力……’
‘這些都不能想。’
與謝野晶子心中默念道:‘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阿葉,一向愛嬌的人忽打那麼一通電話,真是嚇死人了,以後絕對不能這樣。’
從一樓爬到八樓總共花了四分鐘,晶子掄得動柴刀的女人,鍛煉得當,很有力氣,奔跑的過程中她將葉藏的話在心中梳理了好幾遍。
炸彈魔是個以他人悲傷為樂的徹徹底底的變態,一定很難對付。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建設,在直麵最高層的人間地獄時,她還是窒息了,血、硝煙、男人的□□、求救、塗抹在人臉上的黑灰、飛揚的石粒子,那些被封存在戰爭年代,與常暗島一同消失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湧來,把晶子給淹沒了。
她看到了無數灰黑色的雪花片、一幀一幀,瘋狂逼近她,湊近之後點開一看,是人的臉,是試圖殺死她的士兵的臉,是士兵死去的眼神,是斷臂、是殘肢、是她的罪孽。
晶子的瞳孔如同貓一樣收縮著,如果是三五年後看見這場景,她必然不會動搖,年齡會賦予她更加強大的內心,可惜的是,現在的晶子並非堅不可摧,雖然時間很短,她還是猶豫了一瞬間。
這一瞬間足夠梶井基次郎發現她。
打扮得像個科學怪人的青年,從堆疊在一起的、椅子搭建成的王座上躍下,行了一個滑稽的囫圇禮:“勇敢而果斷的小姐,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冒出來的,你是想來配合我進行小小的物理實驗嗎?”
“實驗的題目是,論靜態爆破發生時受害者感知體驗。”
他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請務必完完整整告訴我,在血流乾淨之後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與謝野看見他除了冷笑還是冷笑,葉藏說的竟然全對了,這家夥就是個瘋狂的炸彈魔,低級的科學狂人。
“那你就試試啊。”
……
【14:41】
‘好痛啊。’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人往往是這樣的,因吃飽了飯可以探討理想與信仰,沒有受過傷害的人天天苦思冥想著戰爭與和平,沒有碰見過異能力者,隻看過停留在紙麵上批駁他們或者讚美他們的文字,無可避免地被這一群與人類不同,似乎更為“高等”的存在吸引住視線。
西野貴未躺在地上,說是躺著,其實是不自然、毫無餘地地摔倒在地上,她被炸彈炸傷了,右腿、左手毫無知覺,閉著眼睛隻能聽見耳中的嗡鳴與自身上傳遞而來的火辣辣的疼痛。
#炸彈魔是異能力者#
#我要死在這裡了#
那一瞬間,她發自內心地痛恨這群曾經喜愛過的,想要幫助的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傲慢,就像是螞蟻想要幫助大象,卻被大象不經意間的踏步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