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020.12.8
東京的展覽往往是紮堆的,哪怕是浮世繪展廳也隻占美術館的一層。
二層在開法國展,主題是什麼,織田作不清楚,他隻瞟了眼宣傳手冊,似是借來了法國作家的手稿,還有後現代主義畫作。
織田作本想著陪葉藏進去一起看展,哪知道太宰推搡著他說:“還是算了,織田作,你能看懂那些奇妙的技巧、分辨出畫派的不同嗎?”
織田作思索道:“大概是不能的。”
“我也不能。”太宰撅著嘴道,“你知道的,我的藝術創造力僅限於火柴人。”
他回頭問阿葉:“你說是吧阿葉,你也不希望我們陪你去吧。”
其實葉藏無所謂,可他對上太宰的眼神,口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在說這話時,他竟沒表現出孤獨、寂寞之類的情緒。
織田作判斷了一下道:“那好,我和太宰……”在門口等你還沒說出口,太宰便拉著他說,“織田作,去買可麗餅吧。”
“有鹹味的,我要加蟹棒哦。”
織田作想:鹹味的可麗餅,各種意義上,都過於鬼畜了。
不過……
等目送阿葉進展館後,織田作才問太宰:“有什麼計劃嗎?”
“哎?”太宰先回頭,可麗餅車裡的人問,“要幾個可麗餅?”
太宰道:“一個,謝謝。”
“啊嗚——”他長大嘴,咬下一塊蟹肉。
太宰治跟織田作來到展館旁的街心花園,他們坐在木質長椅上,太宰晃蕩著腿,像個小孩兒。
“其實也沒什麼計劃。”太宰笑得微妙,“隻是讓阿葉去施展他的天性,僅此而已。”
織田作:“。”
阿葉的……天性嗎?
……
澀澤龍彥興致缺缺。
世人往往有此通病,太宰治因過於通透,喪失了對人世間爭名逐利諸事之興趣,開始向往遊走在生死間的刺激,想看死生一瞬迸發出的力量。
澀澤龍彥雖說聰明,卻也不到太宰的境界,他有個人愛好,諸如學習法語、讀法國的文學著作。
東京都舉辦的法國展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可欣賞藝術時,他不希望身後跟著不解風情的跟屁蟲,略施小技便甩開保鏢。
‘他們在做什麼,沒頭蒼蠅似的找我嗎?真無聊。’
以他的眼光看,這展辦得不好,澀澤龍彥走的是安全通道,二樓的門洞開,他瞟了眼,也是個畫展,似乎是浮世繪。
出口處支棱的牆壁上貼著巨幅的神奈川衝浪裡圖,他思忖著要不去看看。
澀澤龍彥對本土畫派興趣不大,可浮世繪畫家中有符合他審美的,比如歌川國芳,專愛戲畫,他描摹奇思怪想、書畫鬼怪故事。
澀澤龍彥喜歡那些。
大庭葉藏是那時候映入他眼簾的。
你沒法忽略大庭葉藏,即便是從審美的角度,他也出挑極了,五官上是無一不精致的,他的容貌介乎精致與女氣之間,眉宇間又常攏著一股憂鬱,抬眼看人時,澀澤龍彥望見他眼眸深處隱藏極深的怯懦,好像對人類、對這時間都很恐懼似的。
他身上穿了一襲白西裝,勾勒出盈盈不堪握的細瘦腰肢。
*
葉藏不是一人出來的,他身側跟了一名女子,她穿著入時,正在跟葉藏討論歌川派的畫技。
“葉藏君你是怎麼看的?”
說到高興時還手舞足蹈起來。
“我、哎呀,你當然說得很對。”
‘又是這樣。’阿葉懨懨地想。
作為男性他孱弱又靦腆,可不知怎麼的,就是擁有讓女人憐惜、迷戀的特質。酒吧的女招待給他寫情意綿綿的書信、六本木的女社長不住地摩挲他的手、原宿的陪酒女對著他的臉吞雲吐霧……甚至經常去的海鮮食堂、那兒的女將……
女人緣對他來說近乎於詛咒了,哪怕是靜觀歌川廣重的《江戶名所吉原櫻花》,百合子(是叫這名字吧)都像雀鳥似的湊上前來,嘰嘰喳喳不住地說著。
‘其實她講的都是粗鄙不堪的藝術理論,可她的神情好像在期待我說些什麼,無論如何都要去討好她,我是這麼想的。’
‘可若跟她說我的藝術理論,那不就拉到同樣粗野的層麵了嗎?於是我隻能打起精神,說些沒錯、你懂得真多啊,之類的鬼話,而看百合子的模樣,光是聽我回答就欣喜若狂了。’
‘她其實根本不在乎我說了什麼,隻要我看著她就行了。’
葉藏發自內心地感到疲憊。
行至通道口百合子還不放過他,於是阿葉隻能說:“能留個通訊方式嗎?跟您交流真的很愉快……”
百合子欣喜若狂,恨不得在他臉上親一口,加上了阿葉後,她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當然是卑劣的計策,如果不說些什麼,百合子就會不讓他走,阿葉選擇退讓。
可等百合子離開後,他又立刻將line的狀態設置為“消息免打擾”。
澀澤龍彥是那時開口的。
而他的第一個問題就玄之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