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020.12.15
“因友誼而獲得的快樂沒有那麼大,但其後降臨的悲哀卻足以用淒慘來形容。”
……
10月4日
‘文治的反應讓我意識到，現在的我不適合扮醜，不適合耍活寶,也難怪我說調皮話時隻有女人會笑作一團,恐怕在她們眼中我是浪蕩男的預備役吧？’
‘不能耍活寶後該怎麼麵對人們,該怎麼活下去,這種事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故編入中等班級後隻能靦腆地坐在第一排,無所事事翻看雜誌集。’
葉藏保持前世的習慣，訂閱了大量的雜誌，戰時經濟興起後,文娛上的投入削減（這又是個奇怪點，葉藏以為戰備狀態會養活更多鼓吹民族主義的雜誌社），訂閱量較低的青年雜誌乾脆與成人雜誌合並，他訂的那些,無論是講五花八門的鄉間怪談也好，還是風花雪月詩的愛情故事也好,都含有成人情節。
這些葉藏並不在意,家裡除他沒人愛看雜誌,隻要不以春畫作配圖，又被仆人看見了,沒人在意他看什麼雜誌。
言歸正傳,專門提到雜誌的原因也很簡單——這世界的人，真是太不會寫作了。
‘與謝野老師呢？夏目老師呢？芥川大老師呢？’
讀著學校的國門課本，葉藏陷入懷疑，他認識的那些文豪都到哪裡去了？！
‘也難怪這世界文學發展如此之緩慢，沒有芥川大老師的世界,是沒有文學價值的！’
【太宰治：“。”
他幾根手指捏著書頁，因太過用力而指尖發白，太宰治算是明白了，如果是其他“太宰治”的生平是版，那葉藏的人生就是彈幕版，當他有什麼過激情感時，內心的想法會被投射到“書”中。
他開始還壞心眼地想：假設他能見到葉藏，告訴他這件事時，對方會露出多驚慌失措的表情呢？
一定會蜷曲腳趾，害羞得渾身通紅，像一隻煮熟的蝦子吧？
可是……
‘你難不成是過激芥川廚嗎？’
太宰治喃喃自語道：“這可太刺激了。”
中原中也警覺抬頭。
“啊？”】
……
與謝野晶子，也就是葉藏的同桌，在正大光明地看了葉藏一天後，終於決定與他搭話了。
倒不是說葉藏沒在意到晶子的視線，那麼熾熱，沒注意到也很難吧？
可對他來說，晶子的視線隻是無數條熾熱視線之一，但他還在國小部時，班上拖著鼻涕的女孩會因為爭坐他身邊而大打出手。
編入中等班後，國中生視自己為孩童，不會變態至此，但他身上套有“可愛”與“聰慧”的雙重光環，多看兩眼也不奇怪。
晶子用套了筆蓋帽的鉛筆戳了戳葉藏的胳膊肘。
隻見靦腆而柔弱的同桌轉頭，投以疑惑的視線，仿佛在說：“請問有什麼事嗎？”
晶子心中倒吸一口冷氣：看！這！無！敵！的！美！貌！
真是想一個字便打上一個感歎號。
“津島同學。”她先自我介紹道，“我叫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
葉藏瞳孔地震：是他知道的與謝野晶子嗎？！
葉藏世界的文壇是正常發展的，至多就差了個太宰治，與謝野晶子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從明治時代就活躍在文壇，到昭和時代依舊屹立不倒的大詩人、文學評論家啊！而且當時的文壇基本上還是男人的一言堂，能夠在惡劣的大環境下殺出來，足以證明與謝野晶子的能力。
這可是少有的，將自己作為文人的丈夫名氣壓得死死的先鋒女性，隻要想到近代女性文化家，第一個脫口而出的名字絕對是與謝野晶子。
原來如此，並不是文豪都消失了，而是他們誕生時代不同了嗎？
想到這，哪怕是葉藏都生出隱秘的興奮之情，這種感覺就像是穿越到古代的人，發現自己的同窗是王侯將相一樣，再加上葉藏雖立誌成為畫家，可在文學上也多有涉獵。
他最喜歡的作家是芥川龍之介、芥川大老師，喜愛到了狂熱的地步。
‘可像我這樣的人，也能跟與謝野老師成為同窗嗎？’
埋藏於心的自厭想法再度上頭，以至於他眼神才閃爍兩秒就黯淡下來。
與謝野晶子倒沒覺得有什麼，她是個豪氣的人，或許未來會變得更加體察人心思，現在卻不大可。
好在她的觀察力在線，昨天便偷瞄到葉藏的課外書，是國外暢銷的連環畫書，作為主人公的斑點小狗已經跨越了國籍，即便在戰爭愈演愈烈的當下，也深受日本國民的喜愛。
說來奇怪，現在的日本雖陷入戰爭的泥淖，風氣上卻極似大庭葉藏熟悉的大正時代，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激烈碰撞，和服與洋裝並行，可樂餅與咖喱作為洋人的健康食品進入本國不過二十年，電視進入千家萬戶，可學生們還熱衷於露天電影。
與謝野晶子提議道：“青森縣正在舉辦史萊德的畫展，坐jr過去隻要20分鐘，要一起去嗎？”
葉藏可恥得心動了。
他在津輕住了這麼久，甚至沒去過上屬的青森縣呢。
葉藏小時候身體是比較弱的，可他生命力頑強，小病不斷卻死不掉，上國小前時常纏綿病榻，你看他纖細的身子骨，跟強壯毫無聯係。
再加上津島家較為老派，新潮的文治他們都去東京求學了，宅邸裡隻有仆人、婦人，他家是當地豪族，彆看老宅有九十九間半，內裡什麼新鮮東西沒有，連鋼琴都是施坦威。
葉藏不喜歡外出，準確說他不大敢獨立外出，與陌生人交往，乾脆就不出門了。
但與謝野晶子不是外人，從得知她姓名起，葉藏就對未來的文豪懷揣著天然的信任之情，再加上他又真喜歡史萊德。
“就我們兩個去嗎？”他委婉地問道，“沒關係吧？”
晶子道：“這有什麼關係，那條線我可熟了。”
葉藏大喜，史萊德的畫展他也聽說過，是巡回展，從東京開始繞過關西，直接來到東北，如果不是他無法一人前往青森，怕早就去了。
葉藏問：“什麼時候呢。”
晶子：“周末？”她想想道，“你周末有事嗎？”
“不，沒有……”
她開心道：“那我們周末一起去吧。”
葉藏微頷首道：“好。”
晶子內心握拳：我跟津島搭上話了！
【太宰治打開電腦。
中原中也暫時出去了，他是港口黑手黨的最高乾部，保護太宰霸占了他三分之一的時間，至於剩下的時間，統帥下屬、內政外交、武力壓製，哪一樣少得了他？
傳說太宰治坐上首領之位後整整三年沒睡過一次好覺，換算成中原中也怕也度過了兩年半的不眠夜。
現在辦公室內隻有太宰一人。
他搜索的內容很簡單，史萊德。
太宰依稀記得，小時候那玩意兒是流行了一陣，可他的童年是在家教中度過的，再加上他早熟得很，小時候可鄙夷那些漫畫連環畫。
從根本上說，太宰治這人就沒什麼藝術細胞，對繪畫毫無興趣，這可能是他與葉藏的最大區彆。
‘葉藏喜歡的話，應該有特殊之處吧。’
他想：‘那可是唯一一個打出兩個happyending的太宰治啊。’
怎麼看都有可學之處吧？
於是等中原中也回來後就見太宰治對著電腦屏幕，聚精會神地看著什麼，這模樣讓他心落回原處。
‘終於正常了。’他在心裡嘀咕。
沒錯，在中原中也心中，太宰今天的表現相當不正常，要他說的話，比起這幾年苦大仇深的樣子，更接近於三四年前他們還在做搭檔時的模樣。
其實中原中也私心認為當時的太宰更好，但現在的港口黑手黨已經成為了足以驚動國家的龐然大物，首領忽然出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中原中也緊繃著肌肉，走到太宰治身後，結果……
“……你在看什麼。”
中原中也並不會主動看太宰的工作，即便機密文件被攤放在桌上，他都不會主動翻閱，首領是首領，最高乾部是乾部，他從不在工作上僭越。
可是……
中原中也癱著臉想：‘再怎麼機密的工作，也不可能跟連環畫動物相關吧？’
他也認識史萊德，中原中也“出生”時，史萊德正流行，羊組織的人從擂缽街的垃圾桶內扒拉出破舊的連環畫書，等傳閱到中原中也手中時書頁都散開了。
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童年中少有的彩色回憶，中原中也承認，他從本破破爛爛的連環畫冊中獲得了快樂。
“史萊德啊。”太宰回道，“中也你不知道嗎，真可憐，你沒有童年吧。”
“正是因為我知道。”中原中也忍無可忍道，“才問你在看什麼。”
“你今天怎麼回事？”他對太宰說話時總缺點兒恭敬與客氣，說到底他還天天聲稱自己是唯一能殺死太宰的人呢。
“我發現了新的道路哦。”太宰治輕飄飄回答道。
“什麼？”中也一驚，他說的是港口黑手黨的發展之路嗎？
他不由腦洞大開：難道他們要上岸洗白，做……兒童用品？
就這樣思維飄忽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太宰治說：“算了，史萊德實在是太無聊了。”他冷酷無情地關上頁麵。”
太宰喃喃自語道：“他為什麼會喜歡這麼弱智的東西啊。”
中原中也：哈？
有被冒犯到。】
……
周末時，葉藏跟家裡人說了聲，便去站前跟晶子會和。
津島家的人對他不大關注，這是理所當然的，他上麵有出色的文治英治等人，姐姐裡兩個都嫁了人，剩下的也身體康健。津島家的孩子都聰明，跳級也是常事，葉藏除了容貌更盛一點，幾乎沒有特異之處。
偏偏他的長相還不是純男性的俊朗，麵若好女。
父親失望地說他“男生女相”，又說：“若能跟英子換換就好了。”
英子是他的二姐，已經出嫁了，她也考上了帝國大學，可因為是女人，在政壇上是沒有前途的，英子頭腦聰明，性格大氣，什麼都好，隻是長相肖似父親，太過俊朗，父親喜歡她勝於文治，說英子是最像自己的一個。
與他們相比，敏感多病弱氣的葉藏很不受重視。
連帶著出門也沒有仆人阻攔。
早上八點，他準時來到津輕地鐵站，與謝野晶子已經站那兒了，她換上便服，卸下裝有報警器的減震書包，活潑可愛。
看到葉藏，她興奮地招呼道：“津島！”
“久等了吧？”葉藏道。
晶子說：“也沒有，我才來一會兒。”
兩人邊走邊說話，葉藏因是第一次離開津輕，行動間略帶拘束之意，好在晶子表現出老練的樣子，讓他覺得全然依賴對方也是沒問題的。
【書本外的太宰讀到這段，又嗤笑起來。
‘從出生到現在從未離開過津輕，真是奇怪極了。’
他不由回憶自己的童年時代，似乎是在與津島家仆人的鬥智鬥勇中度過的，古老的充斥著腐朽氣息的津島家關不住他，到最後他門前甚至落了把大鎖，太宰治的開鎖功夫就是那時練出來的。
津島先生當然不知他的壯舉，女眷和仆人都不敢瞎說話，太宰跑了可是他們的罪過，一日一日地拖下去後，某一天太宰治忽然失蹤了，他離開了青森，路過大阪，奔向東京，跑了很多地方，最後在橫濱落戶。
津島家族聽說也沒落了，名義上的父親卸任後便到鄉下榮養，文治因肺結核去世了，再往後太宰治就沒關注了。
因此，看著葉藏，他好奇死了，隔空都能描摹出他金絲雀的形象，可惜的是“書”隻能傳遞文字，不能看見配圖，否則他真想知道大庭葉藏什麼樣。
他嘀咕道：‘都是太宰治，總歸就一雙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巴，能有什麼不同的？’
他怎就那麼受歡迎呢？
太宰治也受歡迎，以前多的是有錢的小姐姐想跟他約會，平行世界的自己還時常收到炸彈以及刀片威脅，都是女性寄來的，國木田因此罵了他不知多少次。
當然那是武偵宰，首領宰天天把自己關在黑漆漆的辦公室裡，彆說是年輕貌美女性了，能接觸的雌性都有限，難得出去一次還是見刀之助。
這並不妨礙他將其他太宰受歡迎的經曆套在自己頭上。
正好他忠心耿耿的下屬敦君進來彙報任務，太宰笑眯眯地聽完之後島：“敦君，你覺得我受歡迎嗎？”
他原本想加個限定短語，年輕貌美的小姐姐，想了想又算了，畢竟葉藏的魅力已經跨越了性彆的界限。
中島敦給問愣住了。
這該怎麼回答？！
他一個頭兩個大。
以太宰先生對他的恩情來看，無論如何都要說他受歡迎，可這話他真說不出來啊。
彆說是敵對組織了，太宰先生遭受到的刺殺數量完全能證明他有多不討人喜歡，就算是組織內的成員，對太宰先生也是畏懼大於喜愛吧。
不說彆人，就算是他看見太宰先生都忍不住全身打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