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2020.12.21
【‘要去見織田作嗎?’
‘要用自己的臉孔去見織田作嗎?’
這兩個問題困擾太宰治一段時間。
“織田作”“朋友”,這兩個名詞對太宰治有特殊含義,為何他從未見過織田作,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不敢”。
為什麼不敢?因為太宰治這個名字跟“死亡”是連在一起的,從他認識織田作那天起,後者就走上死亡之路,這裡的他坐上首領寶座,織田作不會死於紀德之手,可誰知道他會不會為彆人所殺,想要報複港口黑手黨首領的人一百張A4紙都列不全他們的姓名,殺不了他,殺死他的朋友總可以吧?
出於這緣故,在認真思索一番後,他含恨放棄了“去見織田作”這一美好想法。
為了自己的朋友,太宰治很有犧牲精神。
可抱怨還是要抱怨的,就比如現在,他在心中道:‘如果是阿葉的話,去見織田作沒問題,目前看來,他的人生與幸運緊密相連。’
葉藏萬萬不會想到有人如此評價自己的人生,當然咯,得出這一結論是因為太宰治衡量的方式比較畸形,他認定隻要是大庭葉藏接觸過的世界,織田作就能活。
對“太宰治”而言,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當然沒有。
‘我格外嫉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15歲小鬼。’
他對15歲的黑時宰懷抱著相當大的惡意。
中原中也進門時便看見太宰治的高深莫測臉,如果太宰想遮掩自己的情緒,他根本看不出對方在想什麼,可時間久了,“首領”跟“最高乾部”之間多少有點默契,他能感知到“太宰的心情很差”。
中原中也心中念著“麻煩”嘴上還是問:“出了什麼事,首領?”
“沒什麼。”太宰疲憊地擺擺手,“想到一個討厭的人。”
中原中也嗬嗬,心說你討厭的人也忒多了。
見不了織田作的太宰治興致缺缺,處理起工作來便格外下狠手,乾脆利落地簽訂回收藤田商會的指令,前段時間政府針對他的刺殺,背後就有藤田商會的影子。
藤田是藤原的分家,也算是實權貴族之一。
中原中也說著日語,卻沒有日本人對華族的崇拜情節,看見命令毫不意外,又準備去工作了。
去工作前他說:“今天中島敦沒事,我調他跟鏡花來給你守門。”
太宰治嫌棄道:“哎——”
中原中也強硬道:“你彆‘哎’,你的人身安全對組織來說是最重要的。”
“中也君。”太宰突然叫到。
“什麼?”
“你怎麼像老媽子一樣啊。”
中原中也嗬嗬,他早就過了暴怒的年紀,可把太宰治的話當作過耳的穿堂風。
要是每一句話都當真,他得英年早逝,某種意義上,首領宰比黑時宰更讓人頭疼,中原中也有時會想:這人怎麼就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呢?
可他把太宰的命當回事啊。
一般情況下,中也不用將太宰治看護得這麼嚴實,可誰叫他最近的表現很奇怪,似乎戀愛了,又似乎沒有,中原中也擔心他處理太多任務,精神錯亂,又或者終究承受不住壓力。
——其實太宰治把首領的工作做得很好,可中原中也總覺得,對方的弦崩得很緊,一觸碰就會斷。
中島敦跟泉鏡花很快就來了,泉鏡花畏懼太宰治,一句話不說,中島敦跟小虎崽似的守在太宰身後,也一句話不說,二者門神似的守在他身後。
太宰歎了口氣,頗有自娛精神地想:這樣像不像囚犯?
隨後又將書拿了出來。
太宰:這麼無聊,讓我來康康阿葉又在做什麼吧。】
……
阿葉被送到了橫濱。
這與他考上東大國文係的劇情似乎相差了十萬八千裡,中間少不得有個幾十頁文字描述,可事實上,做出這決定沒花津島先生太久時間。
阿葉現在東京呆了一個月,文治英子給他請了無數的心理醫生,挑時間帶他看畫展,拜入大師門下,愛子常從神奈川跑來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可三人都很忙,前兩者工作太多,愛子是家庭婦女有生活要兼顧,阿葉長時間泡在畫室與繪畫大師的家中。
他在另一個世界被眾人稱道的歌川派浮世繪畫法,便是這段時期習得的,在文治的走動下,他拜入名門,學習浮世繪,同時還在學習油畫。
老師們對他的天賦讚不絕口,說他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繪畫界的新星。
按照預定,葉藏九月應該去東京大學報道,這沒什麼,八月家庭醫生給他做了幾輪心理測試,都說他能夠回歸正常社會了。
原本文治都吩咐人給他準備入學材料了,誰知道許久不見的津島先生跑出來說:“帝大……最近的局勢不太對,這樣,送他去橫濱讀書吧。”
他口中的局勢是□□勢,帝大的學生本就行走在激進第一線,戰爭日益焦灼,政府愈發凸顯其無能,學生也越來越不滿。
國文係的熱血青年向來是最多的,這是傳統。
津島擔心葉藏被裹挾著卷進示威□□,那真是給政敵留下打一槍一個準的政治汙點。
還不如將葉藏送得遠遠的。
文治:“橫濱,是租界嗎?”
“沒錯。”
“哪所學校?”
“軍警的分校就設在橫濱,去那裡。”
說到軍警分校,智商在線的文治表示,他們的學校選址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時候的橫濱是日本境內唯一不會落下炮彈的地方,為什麼呢,因為各個國家的大使館都建在那兒,除此之外,橫濱已經不是日本人的橫濱了,日本人是二等公民,洋人才是一等。
這地方還不容易進去,隨著戰局進一步推進,外國人對橫濱的把控越發嚴厲,有許多戰爭流民想要湧入橫濱,那外國人自然是不允許的。
至於軍警的培訓學校,又是另一則笑話,當然,那裡的不是總校,總校在東京都呢。
可這也不是說橫濱的分校就不行,多得是想要買命的權貴子弟,聽說還有稀少的異能力者。
文治從聽說這件事起就思忖著:這不是腦子有病,把人質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嗎?說是租界安全租界安全,戰爭一開始沒地方是安全的。
可從人身體角度來看,橫濱又是個不錯的地方,津輕才被轟炸過,他大有“哪怕是做人質,也要把幼弟塞進安全地界”的想法。
文治又說:“軍校的話,我擔心修治與他們處不好……”
他委婉道:“修治的神經比較纖細。”
津島不高興道:“就是因為他一點江戶兒的樣子都沒有,才更要送他去曆練。”
文治閉嘴了,心道:你這不就在折磨人嗎?
可目前津島先生是他們家的掌權者,哪怕是文治都不能反駁對方。
這事就被定下來了,他下班後頭禿地轉告葉藏:你要去橫濱了。
葉藏不出所料露出了惶惑不安的表情,他心中惴惴道:“不是去帝大嗎?”
晶子也要去帝大呀。
文治:“……嗯,父親覺得橫濱更安全。”
“我、我不想念軍校。”
文治為難道:“實在不行的話……我找人給你開病例單。”
去是一定要去的,最多隻能鑽空子。
葉藏缺乏拒絕人的能力,他隻說:“我想給晶子寫一封信……”說的時候聲音很小。
文治心疼他說:“當然可以。”
*
葉藏用簡單的筆墨描寫自己即將失約,前往橫濱的事,晶子的回信也來得很快,三四天就到了他手中,不僅沒有斥責葉藏,還說橫濱是個很好的地方,臨海、繁華、空氣清新,安全也有保障,是座美好的城市,她還寫道:
/我會去橫濱找你。/
晶子是這麼說的。
葉藏知道晶子收到這封信一定非常失望,可考慮到自己的情緒,她並不會將失望表現出來,這一份體貼讓葉藏更加自責,幾乎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
信看至最後,晶子邀請他一起去淺草寺玩,說她打聽過了,曾愛去的洋果子店還開著,問葉藏要不要去。
葉藏沒感自己答應,他先去問了文治,文治說:“當然沒問題,好好玩。”
‘純當是跟那孩子道彆了。’
他其實一直派人盯著與謝野晶子,跟設想中將自己異能力捂得嚴嚴實實,無人知曉不同,與謝野晶子大張旗鼓救治那些在戰爭中失去腿腳的士兵,文治不僅沒有感歎於她的善心,還在心裡一個勁罵與謝野晶子傻。
他願意將葉藏送走的重要原因是,不希望他跟與謝野再有瓜葛。
可與謝野晶子跟葉藏又是朋友,他要考慮幼弟脆弱的心理,便鼓勵他們告彆,也算是為上一段友誼劃下圓滿的句號吧。
文治將這些想法掩飾得很好,可葉藏早就猜到他的小心思了,後者樂得裝傻。
‘為什麼我要有這樣的能力啊!’
他在心中不住地抱怨著,這可能是他在大愧疚下對太宰治唯一的抱怨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原來的話,我還能說看不懂人心,無法揣測他們在想什麼,現在的話,隻能不懂裝懂,那麼多的人心思都很可怕,甚至到了醜惡的地步。’
【太宰治看到這行,心道:嗬嗬,怪我咯。】
【葉藏的抱怨跟我太宰又有什麼關係呢?】
……
8月20日,晴,微風。
2000年的淺草寺不如20年後,一年四季都人流洶湧,遊客接踵而至。可即便是在戰時,這裡都比其他地方更繁華,小販守在道路兩旁的店鋪裡拚命叫賣,賣三色丸子、唐揚雞塊、冰沙等等,正門外甚至有賣可麗餅的麵包車,還有什麼韓國最火吐司麵包,淺草寺附近都有。
價格稍微高點,比東京市麵貴200日元前後。
葉藏早到了10分鐘,靠著柱子等晶子,文治派來的保鏢不遠不近地綴著,與人海融為一體,絕不會讓晶子發現蹤跡。
過了十分鐘,與謝野晶子來了,她精神狀態不錯,東京的親戚對她很好,此外也沒將對葉藏的不舍表現出來,兩人一起逛了寺廟,求過靈驗的禦守,求的都是學習禦守,聽說淺草寺的禦守很靈驗。
下午三點一起去吃了晶子喜歡的甜品屋,是很美味,他們用的應該是伊藤園的高級抹茶粉,阿葉吃得出來。
分彆時晶子說:“等去了橫濱,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
“我會給你寫信的,你也要給我寫信。”
“好。”
“晶子你……”葉藏欲言又止。
“什麼?”
葉藏說:“進東大之後,保護好自己。”他說,“你的異能力太珍貴了,會遭人覬覦。”
與謝野晶子道:“這又有什麼,哪怕是受到襲擊,我都能治好自己。”
葉藏:“嗯……”
可有些事情,比□□上的傷害更恐怖呀。
“倒是你,是去軍校吧,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晶子的雙手放在葉藏肩膀上,無比慎重地說,“如果覺得那些男人粗魯,就離他們遠一點,開張肺浸潤的單子,去考試就行了。”
阿葉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我就是這麼想的。”
……
9月1日,葉藏來到臨近海濱、風景秀麗的橫濱。
軍警學校是住宿製,葉藏因此帶了大量行李,文治看看,覺得將大包小包提上jr很不方便,直接劃了兩三個人開車送葉藏到校。
“本來應該跟你一起去參加開學典禮的,可我最近太忙了,英子也是,愛子代表夫家去參加婚禮,你隻能一個人去。”他眼中寫滿了“悔恨”,似乎在說“我應該早點工作,這就能送阿葉了”。
所有事情都堆積在開學前後的一周中,等想起來要陪伴家人,卻發現忙碌的工作呈井噴式爆發,怎麼也攔不住了。
文治鄭重道歉,阿葉自是擺擺手說:“沒關係的,無所謂。”他故作輕鬆道,“這段時間能跟文治哥在一起已經非常愉快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很長,不必急於一時,以後補上就行了。”
文治:!!!
這是什麼品種的小天使?!
愛了愛了。
【太宰另找了本筆記本,在封麵上惡趣味地寫著《阿葉飼養手冊》,至於內容像是國小學生的牽牛花觀察日記。
特征7:很會哄人。
要警惕阿葉的甜言蜜語。】
……
橫濱的建築也很有特色,製式自由,和洋並行,軍警學校是由鋼筋水泥土建成的,氣派非常,據說這裡曾經是英國某銀行的總部,前幾年世界經濟危機席卷而來,那家可憐的英國銀行也在倒閉名單內,恰好當時軍警財大氣粗,直接將最好的房子買下來了。
保鏢司機都在東京打拚,見過東京的其他建築,看見軍警學校後還是讚不絕口,又說這裡的海漂亮,應景,襯托得軍警學校更好了。
阿葉運氣不錯,軍警學校有2人間4人間6人間,他選擇兩人間,又抽中了隻有自己的上上簽,連舍友都無。
這多少給了阿葉一點安慰,進門時高年級的學生正一邊喊著熱血的口號一邊跑步,一二一二的,在操場上揮灑青春與汗水。
阿葉看得膽戰心驚,他與熱血青春、男子高中生、足球部等名詞格格不入,尤其現在倡導男人要具有血性,一想到他要跟男性荷爾蒙最旺盛的青年共度三年,幾乎就要崩潰了。
好在舍監看見年紀小,來的派頭又足夠大——津島議員的升遷速度如同坐了火箭,文治也格外爭氣,已成為內閣秘書一類的人物,隻要不出站隊問題,他們家就是下一個政治世家,送來的小公子必須好好對待。
他客氣道:“津島君跟那些蠢物不同,是跳級上來的天才,軍警部門珍貴的大腦、指揮性人才,日課不用太做。”他說,“孩子跟成年人的運動量還是很不同的。”
葉藏頂著他那張寫滿柔弱的臉道:“謝謝您的提醒。”
……
頭兩年葉藏還是很順的,軍警學校也不知怎麼回事,六年學習製,高中跟大學一並包圓了。
校內欺淩現象屢見不鮮,可欺負同齡男生是弱肉強食,欺負年紀小太多的葉藏就是不要臉了,那些青年又覺得他是個小毛頭,不能理解“成年人的話題”,聚眾看片,討論雜誌模特時都不帶上葉藏,他過得好似隱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