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2021.3.1
在費奧多爾耳中,樂曲不僅僅是樂曲,而是情報的載體,弗朗西斯科與他暫時結成同盟,可期望對方完全信任他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說,對方隻把他當成情報販子,至於組合成員的異能力有哪些,他們準備在橫濱做什麼,一概沒有挑明。
麵對這情況,費奧多爾一點兒也不惱怒,他隻是問葉藏:“你準備做什麼呢,阿葉。”
語調親昵,仿佛他跟葉藏認識很久似的。
“我沒準備做什麼。”阿葉道。
“太宰他會很生氣吧。”費佳道。
阿葉像是隻受驚的鴕鳥,縮了下脖子,他是想到了太宰生氣時的樣子嗎?還是故作受驚,好用這幅麵貌迷惑他人?
“沒關係。”葉藏輕聲道,“哪怕是將你跟弗朗西斯科先生同時引進來,也不會掀起太大風浪。”他話中的內容與其弱氣的外表嚴重不符。
費奧多爾偏了一下頭,靜待葉藏的答案。
“說到底,你們無法齊心協力不是嗎?”他平靜道,“現在您有我牽製,而guild麵對的卻是聯手的武裝偵探社與港口黑/手/黨,誰強誰弱根本不用考慮。”
“太宰先生他一定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費奧多爾是劇本組的成員,可因為他手上沒有“書”,天然弱了太宰治一籌,除此之外,哪怕是他也想不到太宰的自毀程度有多高,竟然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準備自/殺。
由於一手情報不足,他也猜不出葉藏的打算,為什麼將他們引入橫濱。
‘原本以為他跟太宰之間存在矛盾,現在看來應該……’
費奧多爾端起咖啡杯。
坐他對麵的葉藏臉上一直戴著端莊的笑麵具,以旁人的視角隻會覺得他靦腆嫻靜,可他內心在想什麼,卻不為人所知。
‘差不多到芥川大老師出場的時刻了。’
……
與此同時,靠近神奈川的孤兒院內。
有著一頭燦爛金發的少女渾身上下散發著紅光,違背重力地懸停在空中,人型異能力總能做些人類無法完成的奇事,此外少女的體型較之幼女更加纖長,在進行防禦時也更多麵。
而森鷗外,他指縫間塞著幾把手術刀片,另一隻手則持有槍/支。
“真是的。”他抱怨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愛麗絲醬,明明我已經退出黑手黨很多年了,連太宰君都沒有來找過麻煩。”
“在關東的土地上被外國佬襲擊,怎麼看都很不光彩吧。”
愛麗絲是長大了沒錯,性格還維持過去的傲嬌設定,她甚至因為年齡增長而一步步向女王方向發展,對森鷗外擺出來弱氣姿態嗤之以鼻:“笨蛋林太郎,明明不是首領了,卻還維持著莫須有的尊嚴,與其想東想西,不如把這波扛過去再說吧。”說著還吐出舌頭,發出一連串的“略略略略略略略”。
哪怕在戰鬥中森鷗外都遊刃有餘,證據就是他還能對身旁的【織田作】道:“抱歉,愛麗絲醬失禮了。”
【織田作】:說是失禮了,卻沒表現出絲毫抱歉的模樣,不如說他正在像模像樣地炫耀著愛麗絲。
葉藏在自己世界時也會跟【織田作】抱怨森鷗外,當然是極少數的情況,阿葉對森老師還是很尊敬的,可就連他都得承認,森鷗外對幼女表現出了堪稱變態的嗜好,同時又很寵愛自己的“人型異能力”,至於過分壓榨下屬,心黑手黑什麼的,暫且避開不談。
“沒關係。”【織田作】點點頭道。
森鷗外關切道:“對了,芥川君,已經轉移到合適的地方了吧?”
【織田作】道:“是這樣沒錯。”
正如他們對話中所透露的一樣,芥川龍之介先前在森鷗外這住了一段時間,森鷗外是被趕下首領之位洗心革麵沒錯,可他體內還流淌著精英的血液,思想與其說是成熟,不如說隻是沒有過去那麼偏激,他還是在追求最優解。
有心黑手黑的森鷗外,又有葉藏給他通風報信,江戶川亂步幫助分析情報,想要把芥川藏起來不是很簡單嗎?
至於為什麼guild會攻擊這座不起眼的孤兒院,還不是費奧多爾提供了情報,彆看關東是太宰治的一言堂,老鼠可是無孔不入的,那麼多黑手黨成員都沒發現過森鷗外的蹤跡,人卻偏偏被他扒拉出來。
等擊退敵人之後,森鷗外抹了把汗珠道:“如果沒有你的話,靠我跟愛麗絲一定會手忙腳亂,說不定會落敗。”
【織田作】是給葉藏特意叫來支援森鷗外的。
森又問:“那麼接下來,我這複活的亡靈應該去哪裡?”聽他的自稱,顯然猜到了葉藏後續的安排。
“去橫濱。”
【織田作】說:“去戰火的中心。”
……
即便有了費奧多爾的情報,guild還是沒有改變行動模式,他們的作法跟原著中一模一樣,分批擊破橫濱的異能力者。而這在知曉未來的太宰治眼中就太小兒科了,他就像是西洋棋棋盤之外的國王,肆意挪動棋子,發出一聲聲命令。
“用原本世界線的戰鬥組合迎擊他們,大致是沒有問題的。”他在對自己說話,“可那不知是不是人類的外神,唔,如果是中也君一個人去的話,肯定會被打得落花流水吧,開汙濁的話我就必須在身邊。”
“可惡,遊戲中主將是從來不會離開棋盤的,難道我要親自下場嗎?”
江戶川亂步的嗓音忽然從身後插進來:“難道有什麼問題嗎。”他說,“親自下場。”
“哎呀。”太宰回頭,仿造葉藏的嗓音溫溫柔柔道,“我畢竟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成為武鬥派什麼的,不是很奇怪嗎?”
“而且,很多人都想暗殺我哦。”他晃了晃腦袋,“如果被宵小趁虛而入,導致我迎來充滿痛的死亡,就得不償失了。”
江戶川亂步不置可否:“那麼擔心的話,讓織田保護你吧。”
太宰臉上遊刃有餘的微笑僵住了,他用相當恐怖的眼神盯著亂步。
後者卻沒有被乾擾:“亂步大人說的可是最簡單的方法。”
“對織田來說,沒什麼能難得住他,論保鏢任務的指名率,他可是最高的。”
“讓他保護你不是很好嗎,你們也認識。”
“真把那玩意兒晾在一旁不管,會出大問題吧。”他說的就是太宰治先前思考如何對付的克係生物,連太宰的人間失格都無法對外神起作用,可以說是非常bug了。
其實中原中也的荒霸吐也是了不得的神明,可本土神明與來自星空的外神多少有點區彆,真說起來肯定是外神力量更強。
‘沒有太宰治就無法處理’,說的就是眼下這種。
“好吧、好吧。”
太宰治起身。
“稍微活動一下好了。”
他與亂步錯身而過:“作為交換條件,彆把織田作安排到那麼危險的地方。”
江戶川亂步:?
他驚訝極了,差點都沒抱穩懷裡的粗點心零食袋,在以往的生活中亂步從來都被各式各樣的人包容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可真要說的話,其實沒有人比他更聰明,也更幼稚了。
簡直就是高智商低情商的代表。
太宰治的智商或許比他差一點,但情商卓絕,兩者交疊在一起,世界上幾乎沒有人能超過太宰治。
因此,想看劇本組的人犯傻,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兒,可今天江戶川亂步就看見了,他現在隻想問太宰治“織田在你心中是什麼形象”。
總不能是需要保護的,弱柳扶風一般的吧,可是在武裝偵探社,除了社長以外真的沒有人比織田作更強大了,而且那還是在幾年前,現在他跟福澤諭吉打起來誰占上風,還真沒人知道。
總結一下,織田作幾乎是個完人了。
可在太宰治這裡,織田作身上被貼滿了“他需要保護”“我要給他創造美好的世界”“織田作的手隻要能拿起筆杆就夠了”等一係列奇妙的標簽。
江戶川亂步表情微妙:‘明明就連阿葉都認可織田作的戰力。’
‘所以說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原來是戀愛腦嗎?’
當然,26歲的江戶川亂步已經學會把吐槽憋在心中,他隻是難得撐開了眼皮間的縫隙,看了眼太宰,隨後道:“那還得織田願意。”
他飛快道:“那麼接下來,你就直接去七十五號口跟中原會和好了,但你說得沒錯,以你的顯眼程度,前往預定地點的路上一定會被阻攔,guild的成員對你防備深重,還有俄羅斯人。”
“阿葉隻能看住他們的首領,剩下人的行動模式亂步大人當然能推理出來,可我們的人手不夠,總會有漏網之魚。”
“所以,”他一錘定音,“你還是需要織田保護啊。”
……
“……”
“……”
太宰治與織田作並排坐著,表情僵硬,一言不發,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織田作,他坐駕駛位,太宰做副駕駛座。
‘真是的。’太宰幾乎在心中呐喊,‘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黑時宰在織田作麵前尚且能行動自如,表現自己的惡趣味,可首領宰卻不得如此,在無數個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中,他是唯一一個成為首領的太宰,也是唯一一個與織田作相見不相識的太宰。
——說的是曾經,現在他跟織田作不僅認識,還成了朋友,雖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皮子是什麼時候掉的。
織田作單手按方向盤,另一隻手則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靈活姿勢旋開水杯蓋——杯裡盛滿了冰麥茶。
他還禮貌地問太宰:“要喝點嗎。”
太宰道:“不用。”
他表情有點僵硬,連帶著身體也是。
換個對象太宰一定能做到“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方”,可對織田作就不同了,尷尬的還真是他。
葉藏在這一定會驚訝於首領宰的社恐等級,你說黑時宰跟織田作相處不是挺正常的嗎?換成他怎麼就成這樣了,簡直離譜。
織田作冷不丁說:“你今天很沉默,修治。”他頓了一下又道,“現在應該稱呼你為太宰,抱歉,一時半會兒沒有習慣。”
首領宰不得不接受現實,他輕聲道:“織田作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織田作老實道:“具體什麼時候記不清楚,隻是某一天突然將你的身影跟先前遊樂園中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自然而然認出來了。”
太宰笑道:“這種說法,你是野生動物嗎……”
織田作道:“我是人類,直覺的話應該比野生動物要強一點。”
太宰喟歎道:“你還真是完全不會吐槽啊。”
織田作:“?”
不知怎麼的,可能是織田作本人自帶“安定”屬性,兩人的死亡局硬生生被化解開,太宰也從一開始的社恐變回正常人模樣,在織田作麵前遊刃有餘起來。
“護送我去那裡真沒有問題嗎?”太宰開玩笑道,“想暗殺我的人甚至能從橫濱排到東京,中也君都感歎過做我保鏢是難度最高的工作,你真的沒有問題嗎?”
織田作思考道:“不能說完全沒有,隻會儘力去做。”他說,“而且想要保護自己的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太宰治:“……”
他快被朋友這個詞戳死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道:“真的沒關係嗎?你就沒什麼想要問我的嗎?”還不等織田作開始詢問他就瘋狂自爆,“為什麼要在你麵前隱藏身份,跟你做朋友是為了什麼,這些問題哪怕是織田作你都不能忽視吧?”
“在合作之前武裝偵探社跟港口黑/手/黨絕對不是能夠和平相處的關係,換任何一個人在看穿我的身份後都會覺得居心叵測吧?”
織田作眉頭抽了一下,他麵上浮現出肉眼可見的困惑:“並不會覺得居心叵測。”他說,“這樣說未免有自吹自擂的嫌疑,可修治你是很喜歡我的,讀了很多遍,基於此而想互相認識不是很正常嗎?”他自己都想見見寫出《明暗》的夏目漱石先生。
“交朋友是看性格合不合適,而擯棄身份。”他說,“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哪怕是黑手黨的首領也隻是一份工作。
“噗嗤。”也不知怎麼的,太宰竟然笑出聲來,跟以往做作的、帶有嘲諷意味的笑聲不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笑聲中染上一絲無奈。
“你真是個怪人。”
他笑著重複道:“織田作你真是個怪人。”
後者眉毛都不曾抖動一下道:“很多人都這麼說。”他自己卻不能理解怪在哪裡。
“但無所謂。”太宰自顧自道,“我也是個怪人。”
織田作“啊”了一聲道:“那不就是怪人同盟了?”
太宰:“聽起來像是在說什麼反派。”
“是吧。”一邊應著,織田作忽然雙手打方向盤,本夾在冗長車流中的小轎車猛地一個甩尾,以尋常車輛不會做出的姿勢靈巧地插入旁邊車道,而不緊不慢綴在他們身後的幾輛車,也像被刺激到一樣,接二連三地殺出來。
是追殺太宰治的人。
“太宰。”織田作說。
“嗯?”
“已經到五月了,昨天橫濱花火大會的時間定下來,是在六月十五。”他是這麼說的,“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去看花火大會吧。”
“……”
【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好啊。”他輕快地答道。
“等夏天時,一起去看吧。”
……
接下來的發展非常簡單,本來,按照文豪野犬的原著內容,橫濱一眾人都不會在Lupin入侵的時候翻船,就算多了費奧多爾添堵,橫濱這裡不還有葉藏跟第二個織田作嗎?
總的說來,被提前拽過來的費奧多爾就像個工具人,後者還跟葉藏抱怨了半天,表示這次他毫無用武之地,什麼便宜都沒有占到。
葉藏則說:“因為現在還沒有到費佳真正該來的時候啊。”他對費奧多爾的態度很好,主要在另外兩個世界,他們相處得都很不錯,真說的話,阿葉簡直是把費佳當作工具人用,而且在他前進的道路上瘋狂挖坑,費奧多爾也是默許了阿葉的行為。
他清楚地知道,大庭葉藏跟太宰治完全不同,他甚至沒有多少想要守護橫濱的主觀意向,對異能力也無特殊之情。
隻要運作得當把葉藏挖到他這邊不是沒有可能的,就算挖不走,能做到不敵對也很好。
基於以上原因,他倆能夠維持表麵上的平靜。
費奧多爾甚至能關切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呢?”
葉藏道:“這個……左右不過是回家而已。”
“不準備留在我們的世界嗎?”
“哎呀,怎麼說呢。”他靦腆道,“家裡還有人在等我。”
“是嗎。”費奧多爾輕放下茶杯與托盤,姿態優雅,氣質斐然,宛若從油畫中走出的俄羅斯貴族。
“用日語應該說祝你武運昌隆嗎?”這話幾乎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過於溫柔也過於守禮,在葉藏的心中費奧多爾說起話來應該跟列夫托爾斯泰筆下的人物一樣,如哲學家般深邃,語言甚至會顯得晦澀難懂。